《空少》笔落

8、第八章

　　苏思铭用手擦吴辰熈的泪，问：“那五年，你怎么过的？”

　　吴辰熈摇头，不回答，只是抱着苏思铭。

　　“自杀过多少次？”

　　“往那些曾经的沙滩上多少次？”

　　“进过精神病院吗？”

　　“请过心理医生吗？”

　　“会怕黑吗？”

　　“会怕人多吗？”

　　“怕血吗？”

　　“害怕医院吗？”

　　“岩儿，岩儿，我的岩儿……”吴辰熈不回答，只是紧紧抱着苏思铭，说：“都过去了，过去了，不想了，我们不怕，不怕啊。”

　　“可我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吴董，我家在孤儿院，自小就在中国长大，我有同学，有老师，记得小河边的景象，知道沙滩的味道，我会去钓鱼，会玩沙，我向往天空，喜欢飞行，所以我报考了飞行员，只不过没有毕业就遇上了你。”

　　“不，你的孤儿院身份是假的，同学和老师是我们往各地乡下游玩的，你喜欢的沙滩味道是我们画的家，你向往天空喜欢当飞行员，是因为我在另一个国家，你想找我，岩儿，就算你不记得我，潜意识里，还是想找到我，岩儿，你那么爱我，为什么把我忘了。”

　　苏思铭不再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他，忽然推了吴辰熈一把，将脚步往后退，恨道：“你说谎，你是想让我变成他，让我的记忆也更换成他的，你太卑鄙了，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把一个并不是他的人完全变成他，那是假的，你不可以这样，不能把我的记忆给剥夺掉，把我的爱磨灭掉，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把我变成他。”

　　“岩儿……”

　　“吴董，我们就此分别，你找你的岩儿，我找我的吴董。”

　　“岩儿……”吴辰熈大叫，但苏思铭已经跑开，再不听他劝。

　　日子一天一天恍恍惚惚的过，每一天，天都会凉上一分，度过了一个一个节气，节假。

　　日本餐厅里面的生意越发红火，原因主要在于这里多了一名常客——吴氏集团吴董。

　　每天早上十点店门开了就到，晚上店门关了离开。

　　跟着苏思铭，送他到家，然后回去，第二天继续。

　　抛下所有的工作生意，把这里当作第二个生命。苏思铭每天看着人来人往，也看着吴辰熈坐在最中央的包厢里，开着门看他忙碌。

　　苏思铭有心要走，可也知道无论自己去到哪里，吴辰熈都会跟着来的，除非，自己死了。

　　可是想到吴辰熈那天晚上说的事，又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后，吴辰熈会不会也跟着死了。

　　苏思铭既期盼着吴辰熈死了，也害怕着吴辰熈跟着自己死了。

　　因为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岩儿。

　　苏思铭每每想到这里，就会极恨那个叫岩儿的人，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曾经对吴辰熈奉若神明，半丝不敢违抗，也在此刻变了味道，非要让吴辰熈等着才开心，盼着才心安。

　　好似这样，就能向那个岩儿挑战了。

　　可自那天晚上之后，吴辰熈再也没有和苏思铭说过一句话，让苏思铭揣测不出其中的意思，唯独想进入那个包厢的人很多，都想一睹吴董真容，及攀附上去，特别是一些明星和之前被他包养过的那些人。

　　不放过任何时机的想要从这里捞到好处。

　　甚至之前想和吴辰熈联姻的那人也来了，看着吴辰熈经久坐在同一个包厢里面，望着同一个人，似极为畅快，叫了苏思铭进来，说：“怎么着，吴董，这是报应来了吗，不过是一个小餐馆的服务员而已，至于让你这么失神落魄的追吗，想要上床做事，拿了钞票砸都能将他砸跪下。”

　　吴辰熈动了怒，拉着那个人出门，上手就是一拳。

　　两大总裁在日本餐厅门口，为了一个小服务员大打出手的新闻，次日就被传播得沸沸扬扬。

　　日本餐厅也即成为了一大热门，连续数个月热度不减，老板就动了心思，直接在旁边盘下了两个店面，重新扩大规模，还想要去开连锁分店。

　　苏思铭就这样被吴辰熈每日堵着，心里难受，想要跟他解释无门，只能敬而远之，当做视而不见，就像是吴辰熈曾经对苏思铭那样，视而不见。

　　只是，眉光余角，总忍不住往那里望，每每都能看到吴辰熈那双痴缠的目光绕在自己身上，无论自己怎么样的一丝动作，他都能发觉一般的，令苏思铭惶惶不安。

　　只觉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恐怕自己真的会疯了，就开始向老板请假，想要找其他的工作，或者，找一份不固定的，就算是能四处走走也好，四处往其他地方散散心情，否则，真的会把自己憋出病来。

　　到那个时候，或许自己真的会以为自己是他的岩儿，就这么乖乖的回去，和他在一起，再也找不到自己了。

　　苏思铭不想这样。

　　所幸之前航空公司的机长有天找到他，说一年一度的飞行员考核要开始了，拿了报名表给苏思铭。

　　苏思铭呆呆的看着，最终还是填了资料，提交了上去，开始历时三个月的培训期。

　　因为苏思铭曾经接受过严格的训练，而且曾在刚入校就以非常优异的成绩驾驶过飞机，作为空乘服务人员又历经十年的磨炼，长官对他格外看中，在经过一些严格的程序考核之后，就开始让他跟随一名经验丰富的机长，开始了第一趟航班的飞行任务。

　　这与曾经作为空乘人员的飞行完全不同，不用面对人群，不用面对吴辰熈，只要看好前方，凭借着自己丰富的知识和能力，让一架飞机起航，落地。

　　就像保护一个人出门，回家，平平安安的。

　　虽然苏思铭不知道，他想要保护着让他平平安安出门回家的人是谁。

　　但第一次出航，就遇上吴辰熈，依旧坐在那个位置上，旁边的位置却始终是空的。

　　飞机落地，听了空乘小姐的窃窃私语，才知道，吴辰熈买了连坐，之后数趟飞行，都会遇上吴辰熈。

　　依旧是那个位置，依旧是旁边空位，任是有人搭讪，也无了机会。

　　苏思铭听了，只是不置可否的一笑，这又是做给谁看。

　　但纵是如此，心里面却还是那般的窃喜，似乎这一切，真的是做给自己看的，没有那个岩儿的份的。

　　只是这种心理一燃，苏思铭就感觉到了害怕。

　　以此申请飞行的次数越来越多，要不是因为公司有专门的次数规定，恐怕苏思铭经久都不会落地。

　　而他每一趟航班上，也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总是那么坐着，有的时候，望着前方的驾驶舱，有的时候会望着旁边的过道，就好像，在看着曾经为他每每端上一杯红酒的空乘少爷。

　　那个时候，苏思铭总会在驾驶舱窗里面，看得发呆。

　　有一瞬间以为，吴辰熈也是真正的爱着自己的，或许没有发觉，但吴辰熈已无意识之间，去回忆自己和他的曾经，这就是吴辰熈或许爱着自己的证明。

　　哪怕一丝一毫，苏思铭都觉得甜蜜。

　　只是当这种甜蜜，夹杂在‘岩儿’两个字之上的时候，就连苏思铭也分辨不清，自己要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这一转变了。

　　吴辰熈下了飞机之后，也从来不走，而是一直等到苏思铭交接完班，坐上出租车，到一家又一家的酒店，或者到一个又一个的旅游景点，就像是一个跟踪狂，默默的跟着。

　　一句话不说。

　　让苏思铭觉得别扭，却无来由的安心。

　　一种，心终于落地的感觉。

　　可他明明知道，那个人不是他的吴董，而是爱着岩儿的吴辰熈。

　　“怎么，还在想那个吴董？”

　　秦玺宇走过来，站在苏思铭旁边，看着远处人们嬉笑打闹的沙滩，递给苏思铭一瓶水，问。

　　苏思铭接过来喝了，说：“没有。”想了一会儿，又说，“谢谢你，这么长时间一直帮我。”

　　秦玺宇笑，转头看向苏思铭：“其实不用感谢，你也知道，我对你是什么心思，所以……”秦玺宇犹豫了一会儿，说，“如果可以，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苏思铭没说话。

　　秦玺宇问：“不行吗？”

　　苏思铭依旧不答，只是看着沙滩上，两个小孩子在那里堆泥巴，渐渐的堆出一座沙房子来，又丑得可怜，被扒了，再重新堆，如此反复的，心跟扎了针一样疼。

　　秦玺宇叹了口气，问：“值得吗？”

　　苏思铭摇头：“以前你也问我值得吗，我那个时候，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直以来想着的都是，留在他身边，留在他身边，不管怎么样，不管他怎么样对我，我都不在乎，只要和他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

　　“可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还不到短短一年的时间，我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了，但，无论我怎么样想，怎么样反驳和抗拒自己的思维，我的脑海里面，只有两个字——值得。”

　　“他值得我爱，值得我等，值得我付出所有，可是，玺宇，我爱不了了。”

　　“爱不了他，爱不了你，爱不了任何人，甚至，连自己都爱不了了。”

　　“思铭……”

　　“他从来不叫我思铭，也从未叫过我的名字，他最痴情的时候，唤我岩儿，他的岩儿，一个替身罢了，可我甘愿作为替身，守着他，只是，我怕……”

　　“怕他忘了岩儿，怕他忘了他的爱，那样，他就不是他了，我不能这么自私，不能这么霸道，放弃所有，我都可以做到，我唯独做不到这一点，所以离开，是唯一的方法，不能回头，不敢回头。”

　　“怕一回头，他就会唤他的岩儿，而我不是我，他也不是他。”

　　“我们，回不了从前了。”

　　秦玺宇从未听说过苏思铭和吴辰熈两人之间的事，乍然听到，极为惊愕，转头望着苏思铭，才最终低下了头，默默将自己手中的那一个求婚戒指重塞进衣兜，说：“你真的太爱他，爱得没有了任何原则，万一……”

　　“什么？”

　　“万一，你真是他的岩儿呢？”

　　“不会，他的岩儿是英国长大的。”

　　“可你对英国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苏思铭一愣，看着秦玺宇。

　　秦玺宇说：“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你每一次飞往英国的时候，总有一种感觉，找到了归宿一样的感觉，以前我以为是他家在英国的原因，但你这么一说……”

　　秦玺宇不再说话。

　　苏思铭也没有再继续往下问，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没有任何东西的手指，似乎有什么东西萦萦绕绕的穿梭，有一个人就这么捧着，细细的为他套着什么。

　　心里一丝悸动，惶恐不安，加上惧怕不已。

　　“玺宇，你不能和他一样，也要篡改我的记忆。”苏思铭说完，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