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彤的重生》龙筱雨

4、第四章

　　十点四十七分十三秒
　　十点四十七分十四秒
　　十五秒
　　十六秒
　　十七秒

　　……

　　这都过了四十七分十七秒了，马彤居然还没到。我们十点上班，在我还是马彤的时候，通常都是早上九点出门，倒两趟公交以后差不多九点四十能到这。可这一天，我清楚的记得我因为赖床起晚了，出门正好又遇上堵车，直到十点五十才赶来。五十分钟啊我的亲娘，一百块就这么被扣没了，我们一个月全勤也不过就三百而已。我惴惴不安，想了半天，那一百块现在想来都心疼，于是决定去门口帮着放风，要是经理来的话帮着打个掩护。于是说干就干，我一口气喝下大半杯水自言自语了句“哎呀水喝多了，我去下厕所”便冲了出去。

　　猫在员工通道，我看看表又看看外头，一边着急到点了马彤怎么还不来，一边隐隐有尿意萌生。我这人有个很不好的毛病，一着急就爱喝水，加上刚才出来前灌下去的那半杯，一早上我喝了大概四杯了。俗说懒驴上磨屎尿多，我估摸着完全就是形容我这样的。去年底那会公司组织去体检，我那几天就想着完了，体检啊，多少好好的人都是那么一检就检出癌症了，要是我检查出这玩意，那哪来的钱去治啊。这么一紧张，那天早上我足足喝了三瓶矿泉水。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在做B超的时候医生一按我就叫轻点，人家以为我是疼的，翻来覆去查了个仔细，其实我不过憋得慌怕她给我按失禁。
　　往事不再提，我再把视线挪回门外。

　　我望眼欲穿啊，五十一分了，马彤那熟悉的婀娜身姿却还是没能映进我的眼帘，就在我将两腿交换一个位置再紧紧并拢时，身后，经理那一点也不慈祥的声音居然响了起来，几乎把我努力憋住的液体给吓出来。
　　“上班时间你在这干嘛？”
　　我转身，气沉丹田，以锁住……然后，正经地微笑看着经理那一头略微稀松的秀发，“经理好啊。”
　　他扬了一下下巴，角度的问题显得他额头格外亮堂，“不在班上跑这干什么？别忘了你还在试用期，这种态度恐怕不行。”

　　“张太太打电话来说前段时间买的皮箱拉链出了问题，让我来这边等着她，她一个人不方便搬。”
　　经理将信将疑，我便乘胜追击，“我不知道这违反规定，我这就回去给她回个电话，说我们在班期间不允许这么做，让她自己拖进来。”说罢我还皱了皱鼻头，“经理你说哦，就那么点皮箱至于么，我都怀疑有钱人的肌体是不是退化了，那么个箱子都拉不动，什么都得咱们伺候着。”
　　“行了行了，让你来接你就等着就是了，那么多话。还是那句话啊，顾客就是上帝，售后也是一样，你的态度需要端正。”
　　见他说完转身欲走，我心里乐开了花，“知道了，经理说的都是对的，我一定改。”

　　等人走远了，我索性正大光明往外跑了出去，拐过转角，正好和马彤撞了个正着。只见她一副面色红涨的模样，跟刚跑完八百米似的。我又喜又急，气愤地冲她翻了一大个白眼，“这都几点了你才来？不如在家里睡一天好了！”凶完了也不等她发飙，就拽着她胳膊一路小跑。刚跑出没几步，突然被她挣脱，“你有病吧你！”
　　“你才有病呢！迟到一个多钟头你还好意思发火！”我隔空指了指她，是真想戳在她脑门上啊！我这个气！不识好人心么这不是！！！

　　“疯子。”咬着牙送完了这个称号转身她还不忘使劲白了我一大眼。我走上去又给她逮住，“你别不识好歹啊，刚才经理才在后门晃了一圈，这会还没走远呢，你从那进去撞个正着你知不知道，这个月全勤奖你不想要了啊你！”
　　马彤愣了一下，虽然还是不怎么信任我，但她明显不想和自己的全勤作对，于是在我又一次拖住她往商场前门跑的时候没再有任何反抗行为。

　　可我错了，我就知道我没有那个拯救众生的能力，哪怕是拯救我自己。当我拖着马彤正企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去时，经理那并不婀娜也不伟岸的身姿却塞满了我的视野。
　　“明筱雅，你去接的张太太呢？”他面无表情，质问的那副模样像极了我初中班主任，不过是少了副眼镜。
　　“呃……还没接到，我正打算回来打个电话问问。”
　　听完这话，经理的视线越过我，移驾到我身后的马彤身上，“马彤，来得挺早啊！”

　　我有些艰难的咽了口吐沫，缓慢而又悲壮的挺起胸膛，仿佛要替身后的人挡子弹一般。就在我准备大义凛然地开口说点什么时，经理的注意力却又突然转回我身上了。
　　“你还在这干嘛？”这回的语调明显是十分不悦了。
　　我左右上下前后的衡量一番，终于，咽下了脱口欲出的谎话，点了点头，快速闪了进去……

　　过了没一会马彤回来了，重重的将包往大理石面的柜台上一扔后恶狠狠地看着我：“明筱雅，我谢谢你了！”
　　我尴尬不已，辩解：“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跑前头去了啊，我害谁都不可能害我……的同事吧！”我那句“害谁都不可能害我自己”被我在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醒悟给截断了，但这么一截断，明显让这个解释听起来虚伪做作又扯蛋。

　　几个同事围过来略表关心，“你们俩这是怎么了？”“你今天怎么那么晚才来？”“行了，少说两句了，都是同事，犯不着的。”

　　马彤还是斜眼瞅着我，冷笑了一下，“我今天撞鬼了！诸事不利！这个月全勤扣光！”说完以后甩手进了柜台里面，经过我身后时还不忘撞了我一下。她这一下不要紧，我的小腹却正好撞上柜台下的抽屉把手，且是高度方位力度都如此的恰如其分……当时我就觉得一股热流呼之欲出，“啊”的一声捂着肚子就蹲了下去，拼命忍啊忍啊，好容易将尿意逼回去，我已经是泪眼朦胧，再抬头，却听马彤那毫无愧疚的语调说：“装什么装呀！”

　　装？你装个我看看，我那么努力憋着了你还给我不阴不阳的说风凉话，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憋得，我伸出去指着她的手指一个劲的抖，“马彤你太过分了！”

　　直到晚上回去我还是想不通，吃着打包回来的炒饭，我想的却全是怎么跟马彤打架的场景。过分！太过分了！这股气一直持续到陈飞回来都还没消，于是我又拉着他倒起苦水。
　　“诶你说我到底为的什么啊？我不就想她不被发现不扣工资么。我紧张一早上喝了那么多水，跑出去给她把风。我怎么知道经理查完后头就奔前头去了呢，我以为他不得偷着抽支烟啊什么的么，我是故意的么？我是那人么？”

　　陈飞换了个姿势继续继续在他的一个本子上圈圈画画，瞄都不带瞄我一眼。我也不管，继续说。
　　“扣全勤怎么了，谁让她起晚了的，赖谁啊？哦，你被扣全勤了就把火撒我身上是么？那一撞我差点就尿崩了好么……”听我说到这，陈飞明显笑了一下，但可能是惧于我的情绪没敢笑太大，我也就假装没看见。“我二十好几人的人当众尿一地那我还不得去死了啊，比你一个三百块的全勤算什么，你还说我装！诶你倒是说两句啊，你不觉得她过分么？”没人参与的牢骚实在是没劲，等不得他主动发言，我只能用膝盖去撞了他一下腿。

　　陈飞头也没抬，只将手举在起来，也不看我，就说：“第二条，不要在我干正事的时候打扰我。”
　　靠，看把他给牛的！我只动嘴不发声的骂了他两句，然后就凑过去打算看看他能干什么正事。
　　“看什么看！”陈飞啪的一声合起了本子，害得我讪讪地坐了回去。
　　我不屑，“看一眼怎么了，难不成你在策划刺杀国家领导人啊。”

　　陈飞此刻穿着一身休闲的运动服，坐在沙发上显得两条腿特别长，一头短发清爽至极，整个人美好得令人想凑上去闻一闻他身上那股阳光的味道。可感叹不了三秒钟，我就又想起他回来时的那副模样，泥巴跑到了裤腿上不说，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走近了还能清晰的闻到一股……似乎是肥料的味道。我以为他是不是摔了，结果一问，他说下午去看山上的猪了。猪，猪，猪……我说你不是搞建筑材料的么，怎么还养猪？他嫌弃地看我一眼，好像在看一头猪，然后很鄙夷的说搞建筑材料的就不能养猪？那人会吃饭怎么还会拉屎？

　　什么人啊，吃和拉能和这事相提并论么？
　　反正啊，所谓判若两人也不过就是这么个情况，现在陈飞在我眼里，甭管弄得多有头有脸多体面，我总是能自行给他脑补上一双黑色的大雨鞋塑胶围裙再端着个猪食盆，吆喝着猪吃完以后再去扫猪粪……
　　话不投机，我俩最终也没能怎么聊，苦闷终究还得自己解决，我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自己回去安抚受伤的心灵。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