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湿透西林街》沈烟波

4、 chapter 4.

　　他跟顾佳时是高二的时候在一起的，那时追她，还真的花了不少心思，但独独没有跟她渗透自己的家庭背景。当顾佳时笑着说也喜欢他的时候，他只觉，连七月的乌云都过境了。

　　高考结束以后，顾佳时跟爸妈主动承认自己有了喜欢的人。那时，她的家里正经营着一间不大不小的婚庆公司。她并不知道他的家世如何显赫，而她的父母自是觉得这个男孩儿配不上女儿，所以在她还没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之前，顾佳时就被父母执拗地送去英国留学。

　　顾佳时忽然离去，没有给他留下任何音讯。直到她终于在英国适应一切，才主动打了电话给他。那时，他已经进入大学三个多月。

　　得知她离开的原因，他颓废了很久。她在电话里声泪俱下，她说了很多遍很多遍的对不起，却一句都到不了他的心里。

　　那段时间，陪着他哭陪着他痛的人，一直都是尹默。

　　尹默劝他说，如果真的爱她，干嘛要计较那么多，你爱她，她爱你不就好了。

　　尹默劝他说，不要想得那么复杂，要爱就义无返顾，要不爱就彻底根除。

　　再打电话给顾佳时，她哑着嗓子说自己生了病。他握着手机思考良久，最终还是选择说出一切真相，只为换她能够回到自己身边。

　　只是这么久过去，每每想起，依旧深觉耻辱。

　　因此他曾这样问顾佳时，如果，我只是现在的我，你还会爱我吗？

　　那个医生，是尹默同学的哥哥。她最初到S市的那日，便是这个男人送她至他家的门口。当初他还一直诧异，一向路痴的她怎么就会在一夕之间变得如此聪慧，现在想来，实在不足为奇。

　　医生说，我并不知道默默在哪里。

　　不过我知道，无论她在哪里，她的眼睛，始终都会望着你在的方向。

　　他紧握着检验报告问医生，什么是解离症？

　　医生说，默默的解离症是因为脑神经受压迫造成的，短期内会记忆力下降，延迟治疗，便会失去记忆甚至生命。

　　他紧握着拳头问医生，是什么压迫脑神经？

　　医生说，瘤，幸好，她来我这里的时候，还是良性的。

　　他的呼吸被夺了去，很想劝自己冷静下来，说出口的话却暴躁的可以。为什么不拖住她治疗，她不记得任何一条路你知道吗，就连开门都会常常忘记摘下钥匙……

　　他开始语无伦次。

　　开始乱了方寸。

　　开始痛彻心扉。

　　恍惚的，他听见医生说，我从未想过会在这座城市有幸遇见你，还跟你讲这些悲伤的事。默默对我来说，就像妹妹一样，如果不是肯定她能得到更好的治疗，我不会放她离开。所以，请你跟我一样坚信，默默会回来这里。

　　他终究选择在这座城市扎了根。

　　顾佳时在离开前跟他聊了彻夜。

　　她说雨林，你可能一直都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也许最初的那年你是喜欢着我的，但那样青葱的年纪，实在太过无暇美好。后来因为我的爸妈，你多少有些年轻气盛，就这样拉我回到你的身边，可是你的心，却早已不似当初的那颗。

　　她说雨林，你还记得吗？我们难得的越洋电话，更多的时间里，都在说一个似乎不相干的人。你说尹默那丫头今天又走丢了，害你顶着大雪去接她。你说尹默怎么会那么蠢，教她不止四遍五遍，她却依旧看不懂K线。你说尹默这家伙根本就没长心，寝室钥匙插在门上一整天，她还哭咧咧地说钥匙不知丢哪去了。

　　她说雨林，你肯定忘记了，我在国外的这些年，你的身边，始终只有她一个看似不被你当做女孩儿的女孩儿。你总说哪有女孩儿不会烹饪不会洗衣不会照料自己饮食起居的，但是尹默就做到了，她居然连公交车都不会坐。你说哪有女孩儿喜欢篮球喜欢足球喜欢滑雪喜欢搏击喜欢赛马的，可是尹默就是喜欢，她会出现在任何你出现的场合场所甚至角落。

　　他望着垂头浅笑的顾佳时，忽而失了声也失了思考的能力。

　　顾佳时回到了自己的城市，那里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个跟他天差地别，却也称得上门当户对的人在等她。

　　她很想回答他的那个问题，如果，我只是现在的我，你还会爱我吗？

　　但终归时过境迁，那些单纯美好的事，不如就永远的放在心底。

　　他稍稍的心安，然后在这座城市里拼的风生水起。

　　他买下了那两栋面积不大的房子，经过简单的装修，亦或是心境不同了，总之觉得，四处都是温暖的颜色。也有了价格不菲的车，可依旧习惯每天西装革履的站在西林街的站牌下等待公交，他爸妈对他的事情多半也早有耳闻，劝阻是再没有过的，有次老爸甚至打电话跟他说，尹默那丫头我知道呀，她老爸最近在国外呢，我打个电话探探情况不就完了，何必你这样辛苦。

　　他握着电话大翻白眼，威胁说如果你们插手，就不要指望我回去继承家业。

　　这算什么辛苦，比起她，他实在差得很远不是吗？

　　他相信她会回来这里。

　　不管转过几个冬夏春秋，无论历经多长坎坷路途。

　　他都相信，她会回来这里。

　　因为他叮嘱过，下次找不到家就打车到西林街，我在这接你。

　　因为他相信，她会牢牢记住这条街的名字，这条街上，有她爱的人，有爱她的人，有家在等着她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