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血影江湖》苏洛邪

65、番外01

　　楔子

　　滚滚硝烟依旧弥漫，他却一身蓝白衣衫纤尘不染恍若谪仙。
　　“为什么，你不退？”他走到她面前，蹲下，冷然的脸上露出些微苦楚的笑。
　　她眨了眨眼，对他笑，一身红衣被鲜血染得分外沉重，重得她再也站不起来，重得她只能这么仰面躺倒在地，身下是热的土地，眼前是刺目的阳光，莫名她尝到了疲惫的滋味。
　　“夏薇。”
　　“你知道的……”她微微眯起眼睛，轻声道：“我呼吸的意义，就是为了实现她的心愿……”

　　耳边，马蹄声由远及近。厮杀并未随她的倒下和他的到来而停止。伴随着厮杀而来的还有飘渺的歌声，轻快但不见得动听，可她却好似在品味天籁一般沉醉……
　　“你听……”
　　“你听……是她在唱歌……呵，还是如同从前那样，没个准调……”
　　“还是……”
　　“来了……”

　　云韶侧过头看着她，嘴角挂着几分笑意，眼中却是如夜空般漆黑宁静。
　　夏薇对上她的目光，心中的情意似毫无方向的小鹿，东奔西跑，最终又寻到了归处，缓缓放慢了脚步，自在又恬然地漫步在夜色下。
　　“你该回你的绣坊，待个一两年后觅一佳偶，生一对儿女，日子平静而富足。你不该承受战火与硝烟，不该体会沙场上毫无征兆的死亡与血腥。”
　　云韶说着，收回了目光，转而投向远处，仿若已瞧见自己口中所提及的关于夏薇的未来，唇边的笑既心安又苦涩。
　　“你所说不错。”夏薇的视线随着她的转头而落在了她的侧脸。那线条明朗的侧脸显出十多年如一日在天策营里的训练与成长的特有气质——果决、血性，又视死如归。
　　“我更适合那样的生活。”
　　夏薇的语速缓慢，使得这一句愈发地坚定与认同。她清晰地捕捉到云韶因这一句话而起了变化的脸色——即便这变化不过转瞬。
　　她笑了，映在水面，随清风拂动，分外明媚，好似雨季后终于露面的晴朗。
　　“但是，那是在遇见你之前。”
　　云韶一惊，眼中掠过喜色的同时又浮起了担忧。
　　“阿薇。”她感觉一双手带着熟稔的温度放在了自己的手心。云韶不免回过头来看着夏薇，下一秒便陷进了她的眼眸里，再也移不开视线。
　　“但是，云韶。我已经不可能再做回以前那个我。
　　“在离开绣坊前，代掌门师伯又带我去见了阿碧姐姐，当时我心想，缘何我七秀弟子总是走不出这个‘情’字？七秀如此，绣坊中其他弟子亦是这般……
　　“那时的我不甚明白，究竟她们口中的‘情’是什么样的滋味，又能让人奋不顾身到何种地步？
　　“现在我明白了，”夏薇定定望着云韶，勾起一抹笑，“我想要的，是你的背后只能有我来守护。”
　　“我不懂得成全，我师父也从未教过我怎么去成全，所以放手也好，退路也罢，我都不要。我只要你的命。我护你生，你便生，任谁都不能阻止；若你死，那么必然是我已先去了黄泉路上等你。”
　　云韶打量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人，不知何时起她已褪去了青涩，眉眼间的自信与张扬给予人坚定的力量，一如她们曾在烛龙殿所遇的七姑娘。那样的师父，造就这样的徒弟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甚至她该何其庆幸，她的阿薇是这般模样，而她又何等幸运，得以与之相逢相知。
　　“好。”云韶回握住那双手，明明已经没有多大的力气，却可以感觉到对方手指轻微的颤抖，她点头，“从此或血腥杀戮，或险恶阴谋，你都不能弃我而去。若乱世纷争后可见安宁，便结庐山岭，相依相伴；若征战不还……”
　　“若征战不还，也要共赴黄泉，不茕茕一人，苟延残喘。”

　　01
　　大唐天宝四年，扬州城近郊的再来镇。
　　挑夫吆喝着不知名的小调从街边走过，持家的妇人手提着篮子同小贩讨价还价，船家头戴斗笠、抽着旱烟，坐在岸边等待着过河的人。
　　“哎，我说那边那位小哥儿，你到底是过河不过？”老船家将烟杆头朝下，在地上磕了磕，对坐在一旁的年轻人道。
　　只见这年轻人一身劲装，戴着草帽，遮掩住了相貌，只露出一截脖子、还有细白的耳垂。那纤长的手始终握着一杆长|枪。听得老船家的话，年轻人转过头来，却是一张少女秀丽的脸庞，眉眼间尽是刚毅之气，笑起来又有些无赖，“稍后便过。”
　　说完，手腕一转，长|枪便挥了出去，硬生生拦住了身后行人的去路。
　　“你拦着我作甚？”被拦住的是一名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身着粉衣，头戴扇状发钗，身背双剑，一张脸在午后的阳光下透出活力的盈盈光泽，一双眼却是因无故被挡了去路而流露出了不满。
　　“姑娘，我可是好心要帮你。”长|枪少女懒洋洋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打从我坐在这儿歇脚开始，姑娘你来来回回路过了不下五趟，我自问自己没什么魅力让人如此流连忘返，那边的老船家定然也入不了你法眼……那么……姑娘，”她看了眼少女背着的包裹，“人生地不熟的，可需要我替你指路？”
　　“你……”少女对上她调笑的模样，又是气又是羞，想要骂一声轻浮，却见她与自己同为女子，又把话咽了下去，狠狠瞪了她一眼，迈开步子朝着一旁的老船家走去，“老人家，请问从这儿去枫华谷要怎么走？”
　　把玩着长|枪的少女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那低垂下的眉眼却又泄露了她的仔细聆听。
　　不等老船家回答，便开口道，“原来你要去枫华谷？哎呀，那里可是很危险的呀，正巧我也要去，不若一路同行，也好有个伴不是？”
　　少女嫌弃地回过头瞥了她一眼，正欲再问船家，却听老头儿笃悠悠开口，“少侠说的正是，姑娘，你要去的地方可不是个安生之处，好歹这少侠也是朝廷之人，路上有个坎坷碰撞的，也能解决不是。”
　　本在嘻嘻笑的人听到老船家提及自己的身份时，抚着枪杆的手微微一顿，漆黑的眼里闪过一丝凌冽，随即又笑了，“啊哈，老船家，你眼睛可真尖。”
　　“那是，吃这一碗饭，端的可不是我手里这长篙，而是这一双看人的眼睛。”老头儿也笑，笑意却在眼角止步。
　　“既然如此……”一旁的粉衣少女看着二人似乎隐藏着什么的对话，正欲先走一步，好远离这隐隐的不安感，怎料话未说完，便被一只手拽住了手腕。
　　“既然如此，我们便走吧。”少女提起长|枪，正了正草帽，朝她粲然一笑，不待她回答便将她拉走了，“对了，我叫云韶，从洛阳来。你呢？”
　　“夏薇。”

　　“哦……对了你去枫华谷作甚？不会是走亲戚吧？”
　　“这与你无关。”

　　“哎，不要这么冷淡嘛，阿薇，一路这么长，不说话岂不是很闷？”
　　“那也是你闷，我倒是乐得清静。还有，我同你不熟，你可以称呼我夏姑娘或者夏薇，其他的，就免了。”

　　“啧，你这人……”

　　02
　　纵然一路上吵吵闹闹，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云韶是一位极好的旅伴。相较于第一次独自一人离开七秀坊出来闯荡的夏薇而言，云韶的经验老道帮了二人不少忙，譬如此刻她们所坐的这辆马车，便是云韶同一名车夫讨价还价了半天后到手的便宜货。用她的话说，带着这么个娇弱的姑娘，若真是步行，只怕半年都不能到扬州边上的金水镇，更毋须提那枫华谷了。
　　为此夏薇忿忿不平，可对上她那双似笑非笑又仿佛是急于要求得自己一句夸赞的眼睛，又说不出什么来。的确，她的小腿已经在这半日的赶路下有些酸胀，而背似乎也隐隐地传来疼痛。
　　到底，是没用了一些。
　　坐在马车上的夏薇闷闷不乐地想。
　　自从师父离了绣坊之后，夏薇便加倍地关心着从江湖上传来的消息，从这些只字片语中推测着师父去了何处，又有了怎样的经历。她心中期待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如师父那般离开绣坊出门闯荡，也能让掌门在听到关于自己的消息的时候路出即便是担忧却还是难掩自豪的那种表情。
　　但是当一切真的发生的时候，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望着坐在前头赶着马车的云韶，夏薇有那么些不快，不是因为云韶本身，而是因为自己与她年纪相仿，却显得如此没用。
　　“哎。”深吸一口气，夏薇下定了决心，上前在云韶的右手边坐了下来，“你教我赶马车吧。”
　　“啊？”云韶吃了一惊，张大了嘴，手中的缰绳也有那么一个瞬间松了一下，以致于座下这辆小小马车都狠狠颠簸了一记。
　　这一颠簸，刚巧将云韶那长大的嘴给闭拢了。
　　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牙关，不解看着夏薇，“学这个作甚？”
　　“闯荡江湖，以后总要用到不是？”
　　云韶闻言笑了，明亮的眼眸直直望着夏薇，好似要看到她的心里一般。
　　“你……你光看着我干嘛？教还是不教，不过一句话。”
　　“教。”云韶好脾气地笑，说着便抓起了夏薇的手，“啧，瞧这手嫩得，小爷我都不敢碰，万一不小心弄疼了揉红了可怎么办。”
　　“你！”即便眼前的人明明是个女子，但是被这般轻薄语言调笑，夏薇还是难免羞红了脸，待要抽回手，却又被紧紧握着，末了只能瞪着那双似笑非笑的眼，兀自埋怨自己对她太过客气。
　　“哎，好啦好啦，不要生气嘛，来来来，小爷我这就教你。”云韶见闹够了，也不再滑头，倒是一板一眼地将缰绳交到了夏薇的手里，又握着她的手，细细碎碎说着需要注意的事情。
　　其实夏薇自幼习马术，加之本就是练武之人，对于驾马车这种事情不过是没有机会罢了，因而在云韶浅显易懂的教导下，不多时便上了手，正要自得朝云韶显摆，却不料途中一块不小的碎石没有来得及躲开，使得马车车轮笔直碾了过去，闹得车上二人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失了重心。
　　“哎哟。”毫无准备的夏薇吓了一跳，待到反应过来时手里的缰绳已然被自己松了手，再一瞧，却是被云韶稳稳当当捏在了左手，而自己则倒在了她右手的臂弯里。
　　“学艺不精，有待磨练。”云韶故作严肃面孔，望着夏薇。后者别过头，挣开她的手臂，坐正了，心中哪怕是有不甘，也不想与她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