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血影江湖》苏洛邪

57、第五十五章

　　“墨——”玉宇长卿正要说话，刚吐出第一个字就停了下来，随后有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该不会真的咬我吧？”
　　墨无心闻言忽然笑了，宛若春风，却又带着股嘲讽。“你猜。”
　　“墨前辈。”
　　玉宇长卿话音落下，只见原本半躺在榻上的男人眨眼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慢慢弯下腰，一点一点靠近。他的长发并未扎起，散在背后，随着动作有一缕发丝从肩头滑落，拂过玉宇长卿的手背，恰如他此刻所求之人近在咫尺却不得的心情。
　　“嗯？”
　　“可否随我回恶人谷？”
　　墨无心认真看着他，像是要看透他的心一样。玉宇长卿可以瞧见自己在他眼中的模样，有些底气不足的狼狈。只见男人稍稍偏了偏头，“我不。”他说，调皮得如同一个孩子。
　　“离开了恶人谷，我就没有想过要回去。”墨无心说着，直起了身，重新退回到了榻上，端起矮几上的茶喝了一口。“也是机缘巧合，才让我遇到了你，才有了今天你能知道我身在何处。但这些巧合不代表我需要随你回去。”
　　“可如今恶人谷形势危急，前辈身为恶人谷之人，莫非能袖手旁观么？”
　　“为什么不能？”墨无心挑了挑眉，“我已经离开了恶人谷，它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更何况……”他的视线落在玉宇长卿身后的某处，语气里有些飘渺，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怎知我不是希望它覆灭的人之一呢？”
　　“你——”
　　“我？”墨无心笑，手中的书卷成了轴，轻轻挑起了对方的下颚，“在自身难保的前提下，还是少说说‘你’比较好。”
　　“什么？”玉宇长卿皱起了眉，疑惑不解的目光里透着些不安。
　　“数月以来，你难道就未曾感到偶有乏力头晕气息不稳么？”墨无心说着，往后退了几步，一手背在身后，笃定道，“这几个月来你日日服下毒药，因着剂量小，很难被发现。”
　　“有人……下毒？！”玉宇长卿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人。这数月来处理帮会的零零总总的事物令他偶尔觉得有些疲惫，却未曾想居然是日积月累的毒药引起，但究竟是谁会对他下这毒手？
　　“恶人谷里的尔虞我诈，果然从未停歇过。”墨无心的语气里有一股看透的苍凉，甚至还带了些幸灾乐祸。“这样的恶人谷，你确定依旧想让它存在下去？”
　　玉宇长卿闻言下意识想要说什么，随即又压制住了。他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可人对他说的关于恶人谷中另有一股势力的事情，在墨无心回转身前开口，“这样的恶人谷，更加需要将那些叛变之人揪出来，不是么？”
　　“没想到居然有人如此为恶人谷着想。”
　　“又或者你可以认为，我想要调查出下毒的人，好公报私仇。”
　　“这个理由听起来似乎更加可信一些。”墨无心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伸手。”

　　夏芜伸出了手，从恰丝丽手里接过了一张地图。
　　“相信消息很快就会传来，要不要她死，就由你决定了。”女人说完，满意地看了眼夏芜苍白的脸色，这才转身走了。

　　是夜，昆仑一隅，一身穿皮袄的壮实男人从屋子里出来，外头骤然的冷意使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转而又重重跺了两下脚，这才提起一旁的灯笼朝着雪林走去。
　　白皑皑的积雪上，被他两只大脚踩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窟窿，静谧的夜里四周都回荡着嘎吱嘎吱的脚步声。
　　男人和往常一样走着，忽而觉得身后有风，转过头一看，只见一名黑衣人将将在他背后十尺站定。
　　“啊——你是谁！胆敢擅闯恶人谷的地盘！”他说着，抽出了挂在腰间的刀，朝着对方砍去。

　　翌日，一封信放在了玉宇长卿的桌案上。
　　“浩气盟抓了霸图，三天后要在冰雪大营门口斩首示众。”玉宇长卿皱着眉头，将信交到了夏芜手中，由在场诸人一一传阅。
　　“霸图是谁？”洛天雪在夏芜身旁小声地问。
　　“是我们在昆仑的接头人，外界一切消息往来都经由此人传递，算是一环重要的枢纽。”
　　夏芜看了眼玉宇长卿的表情，又将目光落在了在场诸人的身上，微微偏过头对洛天雪解释道。
　　“冰雪大营是浩气盟的地方，孙永恒一行人武艺不弱，且对方既然送了这封信来，显然也已经准备好我们要去救人了……”二帮主第一个看完信，撑着脑袋分析道。
　　银月闻言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就随他去好了。死了个霸图，大不了让岂有此理顶上。”
　　“但霸图手中有恶人谷不少机密，若是将他做了弃了，万一泄露了些什么课如何是好？”二帮主说着，询问的视线落在了玉宇长卿身上。
　　后者沉默着，并不着急开口，却是一旁的洛天雪忍不住道，“恶人谷之人落入浩气盟之手，我们断没有不管的道理。”
　　“呵。”银月冷笑一声，斜眼瞟了瞟洛天雪。
　　“我倒是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冰雪大营后方，若是我们准备充分，且去的都是各帮会的好手，救出霸图并非难事。”夏芜说道，话音刚落下，就惹来了在场的一片目光。
　　于恶人谷而言，此刻谷中的奸细尚未抓获，而浩气盟又屡次来犯，虽然此刻仍旧安然坐在这里，可谁知未来会如何？纵然都是从腥风血雨中走出的人，求生也不怕死，但既然入了恶人谷，总归希望能有些庇护的。今日若真的袖手旁观，恐怕日后自身身陷险境也将没有重见天日之时，因而当夏芜说出这句话时，大半的人都表明了支持的态度。
　　玉宇长卿这才发话，“好，那就由夏芜带路，二帮主指挥此次行动。”
　　“为了一个无名小卒兴师动众，还真是恶人谷的作风呢。”一旁不知是谁冷言冷语开了口，循声望去却是唐韵站在窗前的阳光里，任由窗棂的影子在她的脸上、身上画下一道道的印记，好似无法消退的疤痕。
　　“虽然我们是恶人谷之人，但兄弟身陷险境，又怎能不闻不问、不管不顾？”玉宇长卿朗声回道。
　　唐韵嗤笑一声，“兄弟？”她看了银月一眼，留下一抹嘲弄的笑离开了屋子。
　　银月望着她的背影，第一次没有再刺玉宇长卿几句，带着始终沉默的了空紧随着唐韵走了。
　　玉宇长卿看了眼依旧在场的其他人，“想来三帮主是不预备插手了，若有谁也不想冒险的，大可随他们而去，在下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其余诸人听完皆摇了摇头，表示愿意出一份力，更有人开始举荐自荐起来。
　　夏芜看着站在身旁跃跃欲试的天雪，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后者也微笑看了她一眼，站出一步道，“我也要去。”
　　“天雪？”玉宇长卿有些吃惊地回过头看着少女，眼神里带着疑惑和不认同。
　　“天雪妹子，此行可凶险，你真的要去？”二帮主在一旁不无担忧地劝道。
　　但洛天雪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见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哪怕再凶险，我也要去。”她说。
　　玉宇长卿张了张嘴，随即摆摆手朝众人道，“此事稍后再议，大家先回去吧。”

　　夏芜最后一个离开屋子，她在关门前望了一眼那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心里头有些犹豫，但更多的是计划稳步进行的窃喜。
　　几日前。
　　“为今之计，我们要让大家都重新相信你，然后才能进一步去证明天承是无辜的。”夏芜对一筹莫展的洛天雪建议道。
　　“那我们该如何做才好？”洛天雪忙问。
　　夏芜沉吟片刻后方开口，“倒也没有什么捷径，不过就是多为谷里做些事吧。多帮些忙总归没有错。”
　　“但如今谷中我又可以插手什么事呢……”洛天雪先前的热情被慢慢磨去，细细思量之后发现自己能做的着实太少。
　　“眼下兴许没有，但若是日后有了，总归开口好过沉默。”夏芜安慰地拍拍少女的手背，后者闻言也深吸一口气，似是给自己鼓劲一般点了点头。

　　“天雪，你不能去。”玉宇长卿等到门外的人影离开之后才开口道。
　　洛天雪微微侧着脑袋，显得有些不解，又有几分固执，“为什么？”
　　“……”玉宇长卿看着她，思索着要如何回答。
　　“这已经是我所能为哥哥做的所有的事了。”洛天雪看着玉宇长卿，认真道，“如今哥哥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我所能做的就是让尽可能多的人相信我们并不是叛徒。就算这一趟很危险，我也要去。”
　　“就算会死？”玉宇长卿听到自己咬牙切齿地说道，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他掩住脸上的惊诧，却无法遮掩心里头的情绪。以霸图为诱饵引恶人谷之人自投罗网，这本就是浩气盟的一个局，自己做的就是请君入瓮，但没有想到的是不在计划内的洛天雪居然也要跟着去。他犹记得听到洛天雪开口时自己心里的慌乱，想要阻止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宁可告诉她真相。
　　但……望着那双眼睛，他硬是忍住了。
　　洛天雪听完笑了，笑容里有些无可奈何，令人分外想要怜惜，“嗯，就算会死。”她说，“不过我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嗯。”玉宇长卿看着她的笑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洛天雪见状笑得更灿烂了些，后退几步，这才转身要走，没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对了，等我回来，你带我去看雪吧？”
　　“……好，等你回来，我带你去纯阳宫论剑台，那里的雪，从未落尽过。”
　　“那——一言为定。”洛天雪走到他的面前，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重重击掌，旋即心满意足地笑了，大踏步离开了青年的视线。

　　方才的击掌手心还有些发麻，玉宇长卿低头看着手心，微微泛着红的一圈，喃喃开口，“一言……为定。”他猛地握拳，指甲深深扎进了手心，刺痛盖过了麻，让他的心稍许安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