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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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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冰原的雪经年不化,放眼望去白皑皑的一大片,仿佛看不到边。然则,到底还是有边际的。只见一抹有些踉跄的身影从那一头徐徐走来,嘶吼着的风扑向他,试图将他推倒、使其永远臣服。
洛天承就这么迎着猎猎的风蹒跚地走着。昔日里他往来于此都是骑着快马飒爽而过,从未想到会有眼下这般情况发生。他的身上带着伤,一路从三生路出了恶人谷到了昆仑地界。身后没有人追来,他却不敢松懈。
天的另一边,日光一点一点驱散着夜幕的黑暗,而他还陷在黑暗之中,一步步试图朝着光亮处走去。
“这几个月来,恶人谷连连败退,其中似有古怪。”还记得那一日,王遗风将他单独叫到书房中,沉吟了片刻后开口,“谷里有奸细。”
“奸细?”洛天承吃惊地看着王遗风,后者却是皱着眉头,很是凝重的模样。
“我还不能确定此人的身份,所以找你过来,设一个局。”
“天承但凭谷主吩咐!”从吃惊中恢复过来的洛天承朝王遗风单膝跪下,郑重开口。
其实这个局并不难,王遗风召集诸人到议事厅开会,宣布谷里有奸细的事情,并试图说出此人身份。随后他们故意熄灭烛火,只等那个怕身份暴露的人按捺不住出手袭击。
故而那一日除了洛天承之外每个人都遵守着“入议事厅不可携带武器”的规矩,可谁曾想,这竟然成了他被反咬一口的证据。
当时黑暗中的确有人从一侧袭击而来,洛天承听辨出方向后出了手,可谁知夏芜出手拦住了他的招式,使得他未能得以重伤对手,反倒令那人有机会刺伤王遗风。但……谷主笛子上所谓的毒药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奸细应该并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否则又怎么会沉不住气在议事厅当场出手。
而夏芜……洛天承想到这个名字,不禁有些咬牙切齿,又满腹都是心酸。夏芜跟随他多年,居然会为了一个奸细拦下自己,她知道多少?她到底有没有背叛恶人谷?谷主笛子上的毒是否与她有关?
更有第一时间捡起了笛子的银月——他如此了然笛子上的问题,难道毒其实是他做的手脚?
……
一系列的谜团纷涌而至,却又无法理清。
洛天承唯有继续走着,朝着昆仑的东方而去。据说那里有一处四季如春之境,名唤小遥峰,而在小遥峰上就有他此番所要去找的人。
“一旦有什么意外,天承,你替我去昆仑山小遥峰找一个叫墨无心的人,只要他能出手相助,那么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当时王遗风如此吩咐的时候,洛天承还有些不明所以。在他看来不过是揪出一个奸细罢了,何至于要计划到如此程度。可此刻他才明白过来,兴许整件事情本就不是这么简单,为此,他更要尽快找到墨无心。
在晨曦的柔和光芒里,洛天承走到了小苍林。
呼啸的风伴随了一路,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却骤然间有异样的声响从身后传来。
那是极轻的脚步声,在雪地上只留下浅浅的动静。若非是他始终提高着警惕,恐怕无法察觉。
洛天承猛地转身后跳,再站定时已经摆出了防御的姿势,定睛一瞧,粉衣的女人手执双剑神情复杂地望着自己。
“……夏芜。”洛天承喃喃着这个熟稔于心的名字,却不知道该要再说些什么才好,许久之后才开口,“为什么?”
“对不起,天承。”夏芜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我需要的不是你的道歉。”洛天承的与调里不无沉重,他皱着眉看着夏芜,始终想不通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会背叛他,“你是早已与人里应外合,还是有什么苦衷?”
“……我不能说。”
“所以,是有人威胁了你?”
“不,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夏芜说完,剑花一甩,一招繁音急节紧跟着剑气长江,出手快而狠戾,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洛天承的性命。
“你——”洛天承始料未及,想要出手抵抗却不料对方使出帝骖龙翔,自己无法动弹。他忙运起一招守如山,硬生生扛下夏芜一剑,然则到底是难挽劣势。
夏芜也感受到了他的节节退败,然则看着他的面容,一时间竟是下不去手。毕竟这是她曾经并肩的同伴,但玉宇长卿的模样又一次浮现在自己的面前,若此刻她手下留情,相信不久后凭洛天承必然会发现她所袒护的人是谁,玉宇长卿的身份也会暴露。
察觉到夏芜招式间的留情,洛天承瞅准了时机,一招疾如风下紧接着突上前将其击倒,随后退后几步,拉长了两个人的距离。
夏芜猛然间受创,不由得定下心神,她看着洛天承,注意到他的手握着长枪,手肘微微往后,心知这是他出招的下意识的动作。因而趁着他出招之前,蝶弄足朝他而去,双剑在空中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落下一招剑心通明又一记剑主天地,将洛天承击倒在地,雪白的地上有一滩殷红的血。
男人靠长枪支撑着才没有真正的倒下,却已经没有还手的力气。
或者说,他没有了还手的心。在这一刻他不是不绝望的。
夏芜自入谷以来,始终都是一副温婉的模样,她不常出手,所以没有人知道她的武功到底如何。渐渐地,所有的人,包括洛天承,都以为她是需要保护的柔弱的人,因而遇到要出战的时候,也只是更多地安排她做一些后勤的事物。她做得很好,令人安心,也就始终这么做着。
但是今日,在这茫茫的冰原里,洛天承才明白原来他往日都小瞧了眼前这个女人。她不出手,只是因为她不需要而已。
“对不起,天承。”
这是夏芜第二次同他说对不起,语调里带了些颤抖,她手里的剑被紧紧地握着,手心甚至有些潮湿,不知道是紧张,还是胆怯。
她杀过人,却没有杀过自己人。眼前的洛天承已经没有了还手的力气,她却有些下不去手。
“夏芜,你在害怕吗?”洛天承轻声问,他身上的伤流出血来,渗透进了雪里,看上去分外妖娆。
“我……”夏芜看着他,此刻狼狈的不知道究竟是他还是自己。风呼啸在四周,却仿佛为他们留下了一个安静的空间。远处的太阳越升越高,眼看着黑夜要尽数散去,又一个晴朗的白天要到来。夏芜的耳边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响着那一句话,那个人用蛊惑般的语调和她说,“若你杀了洛天承,我便信你。”
若……杀了洛天承……
“噗嗤。”短促的声响。
扭成奇怪形状的树枝枝桠上飞起一只孤独的鸟,掠过天空,消失不见。
雪地上方才对峙的两个人依旧对峙着,末了,女人拔出了插进男人心口的剑,漠然转身离去。
剑上还滴着血,一滴一滴,在苍白而又绵软的地上开出一朵又一朵艳丽的花。
洛天承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朝前倒在了地上,任由心口流出的血无声地浸润着身|下的积雪。
远处的天在此刻终于彻底亮了。
“你杀了洛天承?”夏芜走出了一段距离后,玉宇长卿迎面而来,仿佛已经在此等候多时。她有些意外地停下脚步,怔怔看着他。
“我……杀了洛天承。”她看着手里的剑,喃喃地说着,好似只是在复述玉宇长卿的话语。随后又猛然间抬起头,看着玉宇长卿,却不发一言。
后者没有再理会,兀自绕过了她,朝着洛天承尸体所在之处走去。
若非亲眼看上一看,他是不会真的放心的。
待走近了可以看到地上的人一动不动地趴在雪地里,他的长枪也倒在了一旁,红缨混着血,看起来分外凄迷。玉宇长卿伸手将人翻了过来,胸口的那处伤口附近的衣物早已被血浸透,又在这冰天雪地里很快地冻了起来,成了厚厚的一块。
他皱着眉头检视着伤口,许久之后才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朝着洛天承的心口又一次狠狠扎了一刀。随后他就近挖了一个浅坑,将人埋了进去。
昆仑的雪又一次下了起来,不用多久,这儿的积雪会再厚上几分,谁也不会知道,在这偏僻的地方,沉睡着一个原本还有机会活下去的人。
夏芜依旧站在原地。直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才仿佛苏醒一般慢慢转过身。
玉宇长卿站在她的面前,解下了身上的披风,披到了她的身上,又细心地替她系上了带子。
“你都看到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玉宇长卿点了点头。他看到洛天承心口的伤口虽然深,却偏离了心口最致命的的地方。她知道夏芜精通医术,自然知道朝着哪里下手能给人最后一条活路。而就在刚才,他亲手斩断了夏芜为洛天承留下的那一条渺茫的生路。
但是这样的事情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夏芜若真的能毫不犹豫地杀了洛天承,他反而会觉得她太无情了些,令人厌恶。虽然他玉宇长卿对待恶人谷之人也不见得多么仁慈。但是他就是这么矛盾着,一面要置人于死地,一面又想要看见些微的仁义,好以此弥补他内心一种兴许可以成为内疚的情绪。
因而眼下的事情反而是他所能理解与原谅的,连带着,他看向夏芜的眼神里又有了些温度。
“我……下不去手。”夏芜紧咬着下唇,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开口。她的脸色苍白,唇色却鲜红。
“嗯。”玉宇长卿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夏芜闻言突然笑了,却又好像是在哭泣,她死死地盯着玉宇长卿,问,“你是不是就不信我了?”
“不,我信你。”玉宇长卿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抱住了她,似乎想要给眼前这个人一点温暖,抑或是他自己想要找个人取暖。“我们一起杀了洛天承,所以我信你,而你,也不可以背叛我。”
“……”夏芜对他的举动和话语有些吃惊,他的动作明明这么亲密,可是他说出的话却意味着他已经拆穿了自己的侥幸,洛天承再也没有存活下来的可能……然则惊恐的心里慢慢滋生出满足的情绪,瞬间占满了脑海,她点了点头,转而意识到他此刻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因而复又应了一声,“好。”
玉宇长卿闻言欣然,随后松开了怀抱。“你先回谷,我还有事要去处理。”
“……”
“怎么?”见夏芜站着一动不动,玉宇长卿有些不悦。
“没什么。”她摇摇头,转身就要走。
“我是浩气盟的人,是昨夜议事厅里雪魔王遗风和洛天承要抓的那个奸细,我此番入谷,只是为了剿灭恶人、肃清武林……你,还有什么疑问么?”玉宇长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在这无人的冰原里,竟然冰冷到刺骨。
夏芜徐徐回过头看着他,那目光像是重新将他认识一回似的。随后她轻轻叹了一声,“我先回谷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玉宇长卿看着那背影,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
他不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身份会被揭穿,但是却没有料到会发生得这么离奇。从刚刚她回头的眼神里玉宇长卿才恍然明白,原来夏芜从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她会出手、会听自己的命令去杀洛天承,只是因为他玉宇长卿本身而已。这样的因由归结出的那个真相他自然知晓,却不愿意去面对。就好像他懂得洛天雪看向自己的眼神,偏又要装作不理解一般。想到洛天雪,玉宇长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他朝着冰原左面望去。
一个蓝色的人影这才优哉游哉地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