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血影江湖》苏洛邪

48、第四十六章

　　玉宇长卿从黄昏里走来，带着夕阳最后的一抹温度。
　　“为什么我觉得你自从瞿塘峡回来之后，整个人就闷闷不乐到现在？”洛天雪在烈风集的楼梯上等着他，一身红色衣裳衣袂飞扬，娇俏的脸上透着关心。
　　青年闻言，在她面前停下了脚步，却并不作答。
　　“风前辈的事情虽然无疾而终，但若你还想查，我们就查下去好了。”
　　玉宇长卿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他说，“庄师叔既然已经不在人世，再查下去也不过是找到几个逃逸之徒罢了，并不能真的为他做些什么。”
　　“谁说的？杀人就要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玉宇长卿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要作何回应。
　　那一日宫傲对他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他其实心里也隐约明白，只是他想知道，风穆庄的死有没有传到浩气盟盟主的耳朵里，若他知晓，为什么依旧不动声色？若他不知晓，那么宫傲口中的那句“颇受盟主器重”究竟是真是假？
　　“长卿？长卿！”洛天雪见玉宇长卿默不作声，甚至还有些出神，不由有些担心起来，连着唤了他好几遍才瞧见他回过神来。“算了……”她垂下头，声音有些闷。旋即又抬眼看他，道，“若你有什么心事想要和人说的话，我可以听。”
　　“嗯。”玉宇长卿笑了，“谢谢你，天雪。”
　　“何必与我客气。”洛天雪轻松道，“好了，我找哥哥去了。”说完，朝玉宇长卿挥了挥手，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玉宇长卿看着那抹红色的背影，脑子里始终盘旋着她方才所说的那句话，她说，杀人就要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句话在三天前，他从另一人嘴里听到过。

　　“你约我出来作甚？”夜色下，女人妖娆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他的手边。昆仑的风依旧很冷，可她照旧穿得很少。仿佛她就是大漠里永远不会疲累的阳光。
　　“庄师叔死的时候……”
　　“我在。”女人难得的心平气和，可言语间却还是强势主导的模样。她打断了玉宇长卿的话，很是简明扼要地说，“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快要死了，当时在场的八个人，全都是我杀的。”
　　“为什么？”玉宇长卿问。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问出这三个字究竟是想要知道哪个问题的答案。为什么他们要杀风穆庄？为什么他们会被杀？……
　　“为什么？呵，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难道有什么不对么？”女人摘下了帽子，一张线条深邃的脸庞在月色下仿佛被笼上了一层薄纱，透着几分朦胧的美。
　　“恰丝丽……”
　　“什么事？”
　　“多谢你为他报仇。”
　　“报仇？”恰丝丽的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大概吧……好了，你我如今立场不同，以后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别再来找我。”她说着，转身就要走，末了又停下了脚步，“奉劝你一句，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话音落下，周遭又一次只余下了玉宇长卿一个人，在月色中思索着恰丝丽方才的那番话。

　　走出月色，玉宇长卿沿着楼梯到了烈风集，又从北门出了内城，一路漫无目的地闲逛着，天此刻刚刚开始暗下，夜幕尚未降临，然而星星却已经一盏一盏亮了起来，点缀着天空，有几分别样的风情。
　　远处，不知谁在吹奏，传来清灵的笛声。玉宇长卿下意识地循着声音而去，不经意间居然误入了一片桃花林。

　　说是桃花林，其实不过是十来棵桃花树而已。然则在这入眼尽是荒凉的恶人谷里，倒也算是一处世外桃源了。
　　玉宇长卿沿着小径走入林中，只瞧见不远处粉衣的女子静静吹奏着一支白玉笛，笛子上垂下墨绿色的流苏，映着她一双手分外白皙剔透。
　　夏芜？
　　玉宇长卿止住了脚步，不忍心打扰。然则这笛声又仿佛一双手安抚着他心头所有的不满、愤怒和躁动。直到一曲终了，吹笛的人向他投来目光，才有些依依不舍地上前了几步，“不知可有打扰到你。”
　　“哪里算什么打扰，不过就是消遣而已。”夏芜闻言笑了，收起笛子看着玉宇长卿，“有心事？”
　　“嗯？”
　　“从瞿塘峡回来也有小半个月了，可瞧你始终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模样。”
　　“嗯……”玉宇长卿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然则你却好似放下了什么包袱似的。”
　　“我？”夏芜闻言一愣，旋即扬起了嘴角，“是啊。过去种种终于得以放下，的确是难得的轻松。”
　　“……”
　　“在为了风先生的事情而烦恼么？”
　　“杀人偿命……”
　　“当时我也如此想着。”夏芜徐徐道，“杀人偿命，既然官府不能主持公道，那就由我们自己来。可是后来在想一想……公道是什么呢？一个杀了另一个，然后第三个再杀回来……来来往往，无穷尽了么？”
　　她说到这里，低垂着眉眼，手轻轻抚过笛子，像是在触碰心底里最美好的回忆，“后来我明白过来，仇人要杀，命也该偿，只是若要偿命的人已经不再，也无所谓揪着不放。至于公道……”夏芜望着玉宇长卿，不紧不慢地说，“我愿我所想保护的人安然便够了。至于其他，着实太大也太难了些。我自认不是什么济世侠客，只想着能安然一隅便足矣。”
　　“你是在劝我放下？”
　　“放下？”夏芜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你是说，杀风先生的人已经死了？”
　　玉宇长卿一怔，未曾想自己这一句话居然能被她看穿，可他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夏芜有些意料之外，可须臾之后便恢复了寻常神色，了然地笑了。“还想再听一曲么？”
　　“好。”玉宇长卿说着，找了一块倚着桃花树的石头坐了下来，随即朝夏芜笑着眨了眨眼。
　　后者被他这般孩子气的模样逗乐了，莞尔一笑，便也不再多言，重新拿起笛子摆好了姿势吹奏起来。
　　微风拂过，夜幕渐渐落了下来，有被吹起的花瓣就好像从天际落下的星光，点缀着这片林子。玉宇长卿坐在树下，突然间来了兴致，抽出随身的长剑，随着笛声舞了起来。夏芜在旁瞧见了，挑了挑眉，曲调一转，原本的悠扬婉转骤然间如潺潺流水积聚着奔涌而来。玉宇长卿执剑望她一眼，一招一式间多了几分洒脱与力道，扬起的嘴角里带着跃跃欲试的笑意。
　　两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间将一首曲子吹奏地变化万千，偏又不觉得零散。玉宇长卿一招收剑，只瞧见纷纷桃花落下，落在夏芜的发丝间、肩膀上。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嗯？”夏芜没有来得及听清青年的喃喃，不禁有些好奇地凑过脸颊看他。
　　玉宇长卿笑笑不作答，只是抬起头接着月色望着树梢上那朵开得最艳的花，轻轻一跃将其摘下，转身递到了夏芜的面前。
　　后者当即怔住了，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有些疑惑地望着他，看到的却是玉宇长卿很是诚恳坦然的目光，鬼使身材地，她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花。指尖不经意间相触，又迅速地分开，夏芜的脸颊已经滚烫，然所幸的是夜幕已经笼罩了整个天地，唯有天上的星与月偷偷地窥探着，因而并无人发觉。
　　“我……该回去了。”夏芜说。
　　“嗯。”玉宇长卿点了点头，“走吧。”他说着，也转身迈开步子，却未见身后的人跟上，不由有些疑惑地停下来，回头看她。
　　夏芜迎着他的视线，犹豫了一个瞬间，便抬脚走到了他的身边。
　　两个人沿着小径走回大路，入了内城门，进了烈风集。
　　这一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却好像每一步都走在了心底，夏芜站在房门口，目送着那背影渐走渐远，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那朵桃花，纵然已经离开了树枝，却依旧在月色下开得绚烂。

　　“夏芜？”
　　刚回房点上蜡烛，便听到敲门声。洛天雪的声音在门外显得有些无助。
　　夏芜忙将桃花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首饰盒中，然后才去开门。“怎么了？”
　　洛天雪有些颓然地站在那里，瞧见夏芜开了门才好似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
　　“好像……发生大事了。”洛天雪一步步走到桌前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一口地喝着。夏芜坐在她对面，也不催她，只是静静等待着下文。
　　等到一杯茶喝完，洛天雪放下了杯子，抬起头看着夏芜，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分外惹人怜。
　　“发生什么事了？”夏芜这才认真问。
　　洛天雪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夏芜，你喜欢过谁么？譬如哥哥？”
　　“为……为什么这么问？”夏芜骤然觉得有些慌乱，她的视线若有似无地瞟向梳妆台上的首饰盒，手也从桌子上放到了膝盖上。
　　“他快乐的时候，我感到加倍的快乐；他闷闷不乐的时候，我想让他高兴起来，若是不能成功，那么我的不快会比他多的多的多……他说的话、他想的事，我都会想要去做……”洛天雪掰着手指一件一件说着，说得自己皱起了眉头，说得夏芜胆战心惊。
　　“这样的心情，是不是代表我真的喜欢他了？”洛天雪摊开了手，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气势。
　　夏芜瞧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她只觉得洛天雪方才说的每一句都是在说自己。纵然她是明白自己的心意的，可如今被另一个人如此清晰地描绘出来，心中随之而来感到的是一阵不安。
　　“你……喜欢谁？”她开口问。
　　洛天雪的脸颊在烛光下泛出俏皮的红，她看着夏芜，眨了眨眼睛，“玉……玉宇，长卿。”

作者有话说

　　一更，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