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的大小姐[小李飞刀系列]》英飞

64、交手

　　车夫笑着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马芳铃坐到车上来。他们一起坐在车上，就像两个随意的孩子。晚风轻轻地吹过，马芳铃回忆起小时候与袁青枫玩耍的情景。
　　其实她对于那段记忆并不是很深刻，如果不是八年前袁青枫找她并将她请到白云庄，袁青枫只不过是马芳铃少时曾经出现过的玩伴，人生中匆匆的一个过客而已。
　　“你在想什么呢？”年轻的车夫侧首望着身边凝思的女子，好笑地问道。
　　马芳铃淡淡地叹了口气，道：“我在想，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做错了事，到底可不可以被原谅？”
　　车夫笑道：“如果是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子，我想无论做过什么事情都没有人会忍心责怪。”
　　马芳铃笑了笑，道：“我倒是宁愿他们怪我，恨我。不过即使时光溯回，我想我还是会选择那么做……只是，我可能不会再让他独自出去寻找。我会逼他留下来……”
　　车夫也不由叹息道：“他是谁？袁青枫？你经常会想起他吗？”
　　马芳铃摇着头，道：“不会。我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很少会想起过去那些人和事。我今天遇到了你，才想起了他。我就是这样的人，如果那人不陪在我的身边，我就会轻而易举地遗忘。”
　　年轻的车夫道：“那可真是一件好事。一个人如果难以忘怀过去的事情，只会让自己越来越痛苦。”
　　“只是，如何才能忘记呢？”他低眉沉思着，“怕只有疯了、痴了、傻了，才能彻底忘记吧。”
　　马芳铃凝视着他，叹息道：“如果那些人和事真的让你痛苦，疯了痴了傻了又何妨呢？”
　　车夫也看着她，微微有些出神，但很快他就想起了自己的要事，笑着道：“你看我竟说些没用的事儿，差点把正事给忘了。那个回乡的士子再不来，城门可就要关了。”
　　马芳铃带着笑，问道：“那个人是不是明月心让你等候的？他是不是叫作秋兰浦？”
　　车夫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明月心说秋公子是她的朋友，准备回关中老家，待三年后再赴京赶考。”
　　马芳铃叹道：“他但凡有一分的心思放在读书考试上，也不会每每名落孙山了。太过聪明的人，不适合应试僵化的科举。”
　　车夫道：“你好像很了解他？”
　　马芳铃道：“谈不上了解。只是这个人野心太大，他若入仕，只怕整个朝堂都是他的掌中之物。”
　　车夫道：“你这么说，我倒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读书人，一身普普通通的书生打扮，背着重重的行囊慢慢走来，暮色四合，他的人已渐渐融入暮色之中。
　　车夫跳下车，扬着鞭子大声呼道：“喂！来人可是秋兰浦？”
　　来人没有回话，只挥了挥手，权作回答。
　　车夫叹气道：“秋公子看起来真是普普通通呢，而且年纪也有点大了。”这样的老书生，还要称他为公子，车夫觉得心里怪怪的。
　　马芳铃冷冷一笑，道：“想不到他不到而立之年，居然已经老成这样！”到底是什么样的权欲之心，能把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折腾得像四五十岁的老人。
　　“你来了。”秋兰浦开口，声音还是年轻的，优柔从容。
　　马芳铃微微一点头，道：“等候许久。”
　　秋兰浦一笑，道：“抱歉，有些事情耽搁了，让你久等。”
　　马芳铃道：“虽然有些久了，但并不是白等，不是吗？”
　　秋兰浦把行囊交给车夫，吩咐道：“麻烦把这些东西放好。”
　　车夫看了看沉默对视的两人，也搞不清状况，只得拎起行囊放马车后面，待他回身，马芳铃与秋兰浦已远在城外。

　　黑夜已经来了。城外的大道上，行人稀少，他们并肩走着，谁也不知道要走向何方。
　　一阵晚风吹来，吹起马芳铃的发，她轻轻抚着发，不由又轻轻地叹息着：“想不到我们相逢时，场面是如此地平静。”
　　秋兰浦驻足，微微笑着，“我们初次见面时，不也是如此宁静？”
　　马芳铃一怔，方才想起八年前在瘦西湖初见公子羽的情形。那时的她啊，马芳铃笑了起来，道：“可那时的我其实心里非常紧张，远远没有表现地那么平静。”
　　秋兰浦直直地看着她，道：“那你怎么知道，此时我的内心是不是如外表那般平静？”
　　马芳铃摇着头，道：“我不知道。我并不了解公子羽。”
　　秋兰浦黯然垂眸，叹道：“世上能理解公子羽的人本就不多。”
　　马芳铃淡淡道：“那我今天在此等来的是公子羽还是秋兰浦？”
　　秋兰浦道：“刚刚公子羽安排了明月心去料理明月楼的事情。”
　　马芳铃问道：“明月楼有什么事儿？”
　　秋兰浦回道：“明月楼乃明月心一手建立，专门收集江湖情报。公子羽上次从路小佳手中救下明月心，路小佳回中原后一直在调查明月楼。”
　　马芳铃笑道：“路小佳自打和叶开走得近了，连调查的手段也学了几分，看起来他有些威胁到你了。”
　　秋兰浦道：“世上能威胁公子羽的人本就不多。只是路小佳成了青龙帮的大护法，有了青龙帮的助力，调查事情来就顺利多了。”
　　马芳铃道：“我应该高兴，不是吗？”
　　秋兰浦道：“青龙帮龙头老大，真是，好……”
　　马芳铃轻笑道：“其实你或是上官小仙，都应该感谢我和傅红雪。若不是八年前那场复仇和孔雀翎引起的纷争，几大豪门纷纷衰败，无数高手陨落，金钱帮和公子羽都不可能发展得如此迅速。”
　　这八年来马芳铃隐居江湖，公子羽和她井水不犯河水，并不是公子羽忘了收拾马芳铃，而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比如如何笼络江湖人士，如何暗中扩张势力。对公子羽来说，他更乐意等待一些时间后收服一个更加强大的马芳铃。
　　但马芳铃不是明月心，也不是燕南飞。这一点公子羽同样非常清楚。
　　秋兰浦轻声叹道：“今年春闱，我又没有考中，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马芳铃笑笑，道：“天下才子云集，金榜题名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公子羽作为秋兰浦时，作为一名士子视科举为一生最重要的事情。
　　秋兰浦摇头道：“今年我根本没进考场，因为公子羽有事要办……”
　　“因为公子羽离开了京城，你错过了考试？”马芳铃问道。
　　秋兰浦轻笑两声，道：“想从路小佳手中救下明月心，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马芳铃道：“公子羽为什么不派燕南飞去？燕南飞的武功，有了公子羽的指点，已经非常高深了。”
　　秋兰浦道：“燕南飞？燕南飞就算再练上二十年，也不是路小佳的对手。你知道为什么？”
　　马芳铃道：“因为燕南飞的道，是荣华富贵，是权力地位。”
　　“所以他怕死……”秋兰浦低声叹道。
　　马芳铃笑了笑，道：“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绝大多人的人生，不就是这点追求。”
　　“你也是？”秋兰浦凝视着她。
　　马芳铃微笑着，答道：“我也不过芸芸众生的一个。”
　　秋兰浦道：“那你是否愿意接受公子羽的邀请？”
　　马芳铃笑道：“公子羽就不怕我取而代之，兼并了他苦心经营的组织？”
　　“你……”秋兰浦不由笑了笑，“倒真的有可能这么做。”
　　马芳铃看着他，脸上带着微笑。笑容如春夜里的风，柔柔的，但也有微微的冷。
　　秋兰浦微微有些出神。他毕竟已经很久没见过马芳铃了，时间对人的改变，超乎自己的想象，“我也没想到你真的能成为青龙帮的龙头老大。”
　　马芳铃道：“你是谁？”
　　“公子羽。”公子羽微笑着，仍是优雅有礼，马芳铃却感受到了一种无坚不摧、无孔不入的杀气。
　　马芳铃不能动。她只能淡淡地笑了笑，道：“江湖那么大，难道还容不下公子与芳铃两人？”
　　“不，”公子羽的语声变得冰冷，“你和上官小仙不同……”
　　马芳铃道：“有什么不同？”
　　公子羽深沉地道：“因为你，拿走了秋兰浦最重要的东西。”
　　马芳铃淡淡道：“青龙令和大悲赋吗？这本就是我师傅给我的，从来都不属于秋兰浦。”
　　“你还是不懂……”公子羽笑得阴沉，突然一招已出。
　　马芳铃险险避过，刀已经在手，目光凌冽。
　　很多年后，马芳铃还会时常想起这一晚与公子羽的生死相搏。
　　这本就是一个武者最好的成长途径。她连杀三四十位欲夺孔雀翎的江湖高手，成就了她在丁家庄杀傅红雪的一刻；而公子羽令人恐惧的内功和招数，无疑令她终身警醒，不敢松懈。
　　年轻的车夫赶着马车缓缓而来，却见两人正打得你死我活。
　　“这是，怎么了？”车夫不明所以地摸了摸头，大声喊道：“两位，公子，姑娘！有话好好说，别打架啊，出，要出人命的！”
　　“滚开！”马芳铃一刀急急落下，挡开公子羽击心一掌，气息已有些紊乱。
　　她毕竟是个女子，并不擅长持久战。马芳铃和公子羽已经过了上百招，她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必将力竭而败。
　　马芳铃的心头本渐已焦躁，还突然来了这么一个搅事的人，恨不得反手就给他一刀。
　　可他毕竟是袁青枫啊。
　　公子羽冷冷一笑，突然一跃而起，居然全力一掌击向了袁青枫，完全出乎马芳铃所料。
　　她猛回头，仿佛看到袁青枫在朝她笑，就像小时候在草原上骑马时，笑得那么轻松愉快。
　　“你虽然年龄比我大，可武功却大大比不上我呢！”
　　“谁说的！我，我只是不喜欢练武……我爹总是逼着我学这学那，我不喜欢。”
　　“江湖上的人比豺狼还要坏。你出身武林世家，不好好练武，长大后怎么保护心爱的人呢？”
　　“人为什么一定要在江湖？我喜欢读书习字，不喜欢打打杀杀。我看镇上那些人，他们不会使枪弄棒，不也过得很好吗？”
　　“因为你还不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后来我也在想，到底是你比较傻还是我傻。”马芳铃心头不由一笑，纵身挡下了公子羽的这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