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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莲
作者:红枣
第一夜
九天八荒十里红帐,季潮生第一次来仙界,入眼便是这一片刺目的红。一月前羽族仙帝丹泽苏醒,羽族振奋,振翅高鸣数日以贺,扰得在下妖界的季潮生也不得安宁。
再几日,便传来了羽族喜讯,艳冠仙界的鹤羽公主将与仙帝丹泽共结连理,而哭哭啼啼的季石也在这时找上了门。
“我的鹤羽,她说等我飞升为仙,便可考虑与我双修,共谱永世之好,可如今却被个仙帝横刀夺爱,再说那仙帝都是个上万岁的老鸟了,她一定是被逼迫的!”
季潮生在听了他翻来覆去的哭诉之后,终于也忍无可忍。她和季石都是下界最低阶的妖,只靠自己懵懂挣扎而生,他们从同一片水域先后化妖,很有些姐弟般的手足情谊。看到季石这副窝囊样,她很是生气:“季石!你就不能有些为妖的节气!你既然喜欢那鹤羽公主,便是人家不愿,抢也要抢来了,我们妖族从来不信奉仙界那套花前月下的虚伪做派!你这没出息的,看我给你把鹤羽给抢出来!”
于是季潮生便在喜宴这天混进了羽族,穿越一片喜庆的红色,溜进了新房。床上此刻正躺着现了原形的一对新人,一花一灰。花的那只颜色鲜艳,毛色光亮,灰的那只便要相形见绌的多,季潮生的迷香只够让他俩体力不支化为原形,却并不至于昏迷,此刻这一花一灰便都看着自己。
季潮生从季石口中不止一次听闻鹤羽公主的美名,再看床上的两只鸟,灰的那只相当丑陋,怕便是那上了年纪的仙帝,更何况这只灰鸟从自己进门开始便瞪着一双绿豆小眼怒视自己,当下心里便有了计较,她想季石倒也没说错,八成是这老不死的仙帝垂涎鹤羽的美貌,要棒打鸳鸯,当下便有些帮季石出气般上前揪掉了灰鸟头上一搓毛,然后才心满意足抱起那只温顺的鲜艳大花鸟,一溜烟跑了。
第二夜
季潮生其实是一只不成器的妖,就是自己本体是什么都不知道,唯一的本事也只能催动身上发出异香,这香味倒是迷昏个把仙家都不成问题的,只是每次使用之后便要力竭。这次为季石抢亲花了不少力气,现下抱着个大花鸟也显得有些吃力。而仙界遭遇不光彩的抢亲,虽不敢声张,必派遣了大量羽族追剿自己。这样想着,季潮生便只敢随处找了个废弃的妖洞藏身。
她放下手中的大花鸟,只能给她顺了顺毛,安抚道:“鹤羽啊,你不要怕,我是季石叫来救你的,季石就和我弟弟一样,我该叫你一声弟妹才是。”
手中的弟妹淡定地眯着一双眼,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季潮生打量了她一番,此刻才觉察出这鹤羽公主,原形倒是生得十分健壮。季潮只得感慨道:“弟妹啊,你这身形倒是比季石还壮硕些,我倒不知道他是好这一口的,不过壮硕也好,利于生养,你以后可要给我生一窝小花鸟玩啊。”
可惜季潮生的搭讪并没有引起这位弟妹的兴趣,她仍旧淡定地垂着漂亮的花尾巴,找了洞里一处干净的地方窝了下来,此刻看起来倒是个宜室宜家颇为温顺的鸟。
此刻已近黄昏,季潮生有些饿,便出洞去觅食。而再回洞时候,手里却捧了两个硕大的鸟蛋。
大花鸟睁了睁眼看了季潮生,季潮生嘿嘿一笑,却动作迅速地将两个鸟蛋往大花鸟的屁股下面一塞:“好弟妹,这是鸢尾兽的蛋,他俩的妈怕被妖兽吃了,我只来得及救下两个蛋,你反正也没事,就当提前练手,给孵孵吧。”鸢尾兽驯化了是可用于骑乘的飞兽,这两个蛋眼看就要破壳,季潮生很是得意自己此行的运气。大花鸟继续镇定地窝在两个蛋上,连翅膀也没有抖一抖,季潮生更是对季石的眼光赞不绝口,充满感情地又摸了两把大花鸟的毛:“弟妹你果然和其余仙界人不一样,节操高尚,心地善良,配那个叫什么丹泽的老杂毛鸟实在太委屈你了!”说完这句,季潮生正在抚摸的鹤羽却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毛,季潮生想,看来那老仙帝给鹤羽的心理阴影果真有些大。
这丹泽仙帝确是个上万岁的老鸟,三千年前出了一个妖魔,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三界血流成河,最后还是丹泽力战,诛杀了这个魔物,却也耗力过度,陷入沉睡。三界里对这段历史有各种传奇性的版本,但无一例外,所有版本里,这老鸟都是叱咤风云,容颜艳绝,血雨腥风里我自风流,一刀斩下那魔物的头。也难怪鹤羽此刻对他颇有忌惮。
“别怕,传言大半名不副实,你看那老鸟,毛色灰暗杂乱,一双绿豆小眼,身材瘦弱,怕是化作人形,也是个猥琐形容,待这阵风头一过,我便带你和季石相见,找个无人找得到的地方。”季潮生安慰地拍了拍花鸟的头,却挡不住今日催动异香的疲惫,昏昏沉沉便坠入了睡眠。
第三夜
季潮生再醒来竟然已是半月之后,隐约间只觉得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蹭着自己的脸,睁开眼一看,竟是两个嘴边长满绒毛的鸟喙。
季潮生抱起了两只刚孵化的幼兽,在洞中走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鹤羽那花花绿绿的身影。而待她昏昏沉沉出洞找到季石,却看他还是哭丧着一张脸。
“潮生,仙帝取消了和鹤羽的婚约,可是我欢天喜地去找鹤羽,她却一点好脸色不给我,还说我坏了她姻缘。下次再见我就不客气了。”
季潮生原还在担心因为自己的昏睡,鹤羽出洞被羽族的人发现押回去,现下却听见季石这番说辞,也有些懵:“鹤羽怕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待我溜上界问她一问。”
然而这次再上界就不那么容易了,自出了抢亲一事,羽族的守卫森严了许多。季潮生潜在暗处,胸口正放着那两只鸢尾兽,却不料这两个小家伙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原本要离开的守卫便要往这里走来,而正当季潮生准备催动异香时候,却听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道:“没事,是我养的两只小八哥。”守卫应了一声,便退下了,那好听的男声便朝着季潮生道:“可以出来了。”
季潮生想,遇到了好人,便从草丛里爬出来,一边摘头上的草,一边道谢道:“谢谢你啦,兄台!”然后她这才抬了头,却一下愣住了,真正是动弹不得一般地愣在当场。
眼前人穿了一件华美紫袍,长长的乌发委地,额间一点金印,举手投足间俱是风流,而那眉眼,却甚至难以用风华绝代来形容,只一个惊为天人。季潮生知道这大约是这辈子自己见到的最美的人,却恍惚觉得,似乎万千年前,便见过这副容颜,她在这样的艳色面前甚至觉得无法喘息,只觉得胸中似乎有一处地方被贯穿一般的疼痛,有什么情绪在心间生长。她想起季石说的,看到一个人,心中酸疼,约莫便是爱情。眼前的人对着季潮生微微笑了一下,刹那周遭万千失色,季潮生摸着自己剧烈疼痛的胸口,模模糊糊地想,这个人,怕是自己要不顾一切抢回家的。
然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磕磕巴巴地说:“我叫季潮生,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却并没有回答她,只是问道:“你既然为妖,此刻来仙界却是为何?”
季潮生有些失落,却还是答道:“我此番前来却是为了见鹤羽公主。”
那人便指了方向给她:“鹤羽公主每日会从桥边走过,你可在此处等上片刻。”季潮生正想再和他说些什么,却见对面正出现了鹤羽公主的銮驾,正羽翼翩跹地腾云而来。她便顾不上其他,只朝着鹤羽喊了一声:“弟妹!”
鹤羽果然折回身,朝着季潮生这边走来。这其实是季潮生第一次见到鹤羽人形,不知是不是有紫衣人的珠玉在前,她觉得鹤羽似乎也并不那么美丽,甚至带了隐隐的冷淡和不好亲近,尤其是她那一双斜长的细眼。
然而再走近,季潮生终于有些惊讶地叫出声来:“弟妹!你的头上怎的秃了一块!难道是那老鸟找人虐待你!”然后她想起什么一般,往胸口一掏,捧着两只毛绒绒的小鸢尾兽,对鹤羽笑道:“对啦,弟妹你看,这两只你孵的小东西都长这么大了。季石也很想你,我来带你离开。”
鹤羽听闻这一句,却是脸色大变,语气也咬牙切齿:“季潮生,我怎会和这下界低等的鸢尾兽搅合到一起,不过今日你要送上门来,我就让你死个痛快!”说着便要举剑朝季潮生刺来,丝毫不顾忌季潮生手上的幼兽,招招致命。
季潮生又要顾忌幼兽又要闪躲,很是狼狈,紧张之下也完全忘记了自己唯一的技能,只呆呆地跌倒在地,看着鹤羽姿势凶狠地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季潮生只见眼前一袭紫色掠过,挡在了鹤羽的剑前,而季潮生手中的两只鸢尾兽却兴奋地拍打着翅膀飞到了紫衣人身上,并亲密地拿脑袋蹭着对方的脸。然后季潮生便听到鹤羽惊慌的声音,她说:“鹤羽一时鬼迷心窍,请丹泽仙帝开恩。”
丹泽仙帝?!
季潮生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
第四夜
鹤羽和丹泽仙帝还在说着什么,季潮生的心中却是一片混乱。她仍然不大能明白那只灰头土脸的鸟怎么能变作一个这般耀眼的人,直到丹泽处理完鹤羽过来扶她,她仍然有些呆头呆脑:“你不是一个上万岁的鸟么?”
丹泽却是笑了:“季潮生,也只有你这样傻,羽族里,化为原身,一向是雄性色彩艳丽,而雌性毛色单一的。”
季潮生惊得张大了嘴:“你,你是说,我那天抢走的,是你?!”紫衣的丹泽含笑看着她,她却越发结巴了:“难怪,难怪最近这么多女仙,因为为仙帝争风吃醋而被贬下仙界。”
然后她才意识到之前自己对仙帝的多次冒犯,只好硬着头皮道歉道:“小妖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仙帝对之前的失礼不要在意!”
丹泽倒不甚在意,只是拖着下巴想了想:“这样吧,你带我去妖界巡视一番赔罪可好?我刚苏醒,这千年来的事,也并不了解,对现下的妖界还颇有好奇。”
季潮生却有些为难,这样一个人物,实在太惹眼,怕是一下妖界,就要引来事端,而丹泽仙帝,倒是似乎也考虑到这个,只是眯了自己好看的眼睛:“不如,我变回原形,这样可好?”话刚说完,季潮生眼前便陡然一阵烟雾。再看,便是一只颜色艳丽的大花鸟正从紫色华服里钻出来,眯着淡定的眼睛,朝着季潮生看来。
季潮生最终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抱着丹泽仙帝回了妖界。
这一路上便颇不太平,季潮生正往自己的妖洞赶,便被季石逮个正着:“潮生,你看到鹤羽了么?她可曾受那老仙鸟的挟制?”
季潮生颇为尴尬,好在臂弯里的仙帝对“老仙鸟”这个称呼甚为淡然,只继续懒洋洋窝在季潮生的臂膀里。她不忍告诉季石鹤羽的真实态度,只能打马虎道这一次并未见到鹤羽。
季石听了果然有些失落,但看到潮生手中的花鸟,倒是来了点精神:“你抱着的这大山鸡可真好看,一看就肉嫩皮薄,我昨晚刚去猴妖那里讨了点桃酒,要不今晚咱俩一起吃鸡饮酒?正好一醉解千愁!”
怀中的仙帝仍然平和得仿佛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山鸡。季潮生却背上发毛,只得胡乱道:“我最近突然参透了妖道,只有茹素才能修得正果,这山鸡也只是隔壁山狐狸精的,她出远门,将养在我这里几日。”
于是便只饮酒,一番酒酣,季石便醉了,抱着空酒坛破口大骂:“潮生,你见过羽族那个老仙鸟么?据说这老鸟皮相不错,成亲当天便被采花贼掠去劫了色,因此回来才震怒退了婚,闭口不提当日成亲之事,现在整个三界都传的沸沸扬扬呢,看还有哪个女仙女妖愿意嫁给他。”季潮生越听越觉得不妙,待想辩解,却见季石头歪在一边已经睡了。
而之前窝在角落的丹泽也终于抖了抖毛,摇身变回了风姿绰约的仙帝。他倒是一点没有上位仙者的架势,对着季潮生笑得甚为大方。可惜这笑让季潮生毛骨悚然。
“哎,难怪本座门前近日都没有女仙来求亲了,原来因为这个谣传。”他撩了撩墨色长发,一派雍容,然后容貌艳绝的仙帝便把脸看向季潮生:“如今我名声败坏,三界都传到了,看来解释也无用。”
然后仙帝眯了眯眼:“季潮生,看来你要对我负责呀。”
第五夜
季潮生便这样莫名其妙地对仙帝被迫负责起来,丹泽倒是不在意地在她的妖洞里住起来,还颇有点准备长住的意味,季潮生便只能好好将妖洞布置了一番,而这时候,容色倾城的仙帝便侧卧在一边的石凳上,微笑地看着她。
说不动心是假的,每每和丹泽在一起,季潮生的胸口便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曾经撕心裂肺的疼痛消失后,取而代之的是占有和吞噬一般的欲望,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那是我的!那是我的!那全部是我的!”季潮生觉得这个感觉似乎总说不出的有些诡异,但想来或许便是爱情,便也再没放在心上。
而之前对丹泽仙帝会风流成性的担心,似乎也大可不必,她带着丹泽走访了不少妖界的水域,见识了不少风情万种美艳的水妖,丹泽却是连正眼都不会看一下,一双含笑的眼睛只是紧紧盯着她,而眼底却还像流动着什么复杂深沉的东西。
“我想看看潮生出生的地方。”他总是这样含情脉脉地看着季潮生。他说他想更多的看看季潮生被孕育的地方,去了解季潮生的一切,可这个要求对于季潮生却有些为难。她和季石一样,本就是无意中化妖的,只隐约记得当时周边的环境,之后便靠着本能爬上岸一路修行,甚至不知自己本体,这几日带着丹泽走访了不少水域,便是希望自己能侥幸记起当年化妖的地方。
而这几日夜里,季潮生似乎觉得自己胸中那个疯狂想占有仙帝的念头又迫切了些,她想,竟然对仙帝怀着这样龌龊的思想,自己真不是一个好妖精。
日子便也这样朝朝夕夕地过去了,她带着仙帝去看妖界罗夏山的花开,带着仙帝去喝临济泉里带了酸甜味的水,去采各色妖果,带着他们的两只小鸢尾兽,她觉得这样的日子惬意而幸福,丹泽仍然用着充满爱意的眼光看她。
然而有一天遇雾,季潮生引着丹泽,却还是迷了路,他们走近了一片小沼泽地,四处是瘴气妖雾,沼中的死水呈现一种不健康的绿色,沼边是嶙峋的怪石,那样脏污的水中,却还有带着利齿的怪鱼在游动,唯一的一抹亮色,便是沼中的一朵红莲,此刻正含苞待放,那样绮丽华美的红,每一个花瓣上都写着妖娆,即便在这不流动的空气里,也能隐隐闻到花骨朵上传来的魅惑人心的香。
季潮生有些害怕,她看到丹泽望着那沼泽和沼中的莲花,第一次露出皱眉的表情,他怕是厌恶这地方的吧。这个想法让季潮生心中发寒,对于这里,她有着回家一般的熟悉感,她知道,这个沼泽,怕就是她化妖的地方,而自己的本体,便可能是这沼泽中的任何东西,甚至是污泥。
她的嘴唇有些颤抖,但还是说了出来:“我,我怕就是这里化妖的。很熟悉,这感觉太熟悉了。”
然后料想中丹泽鄙夷的眼神却没有降临,浑身光华的仙帝已经收敛了刚才皱眉的表情,只是安抚地摸了摸季潮生的头:“这里也不错呀,说明你是个有坚强生命力的妖。”
季潮生的脸红了红:“我想,我想季石应该是石头化形的,我怕也是个石头。”然后她在心里添了一句,总比那怪鱼化形的好。
丹泽却仿佛并不在意她的这番话,只是保持着温柔的姿态,抚摸着她的头发,眼神却盯着沼泽里的那朵莲花,季潮生窝在他的怀里,只听他喃喃地道:“花开始打苞了啊,怕是不多时便要开了。”
季潮生有些好笑:“你是在仙界没有看过莲花开么?妖界的花开得慢,估计也要月余了,等它快开了,我再带你来看。”
第六夜
然而丹泽还是没有等到那朵花开,羽族派来了传信鸟,他便向季潮生告辞,笑着说回去处理一些事物。季潮生有些不忍分别,但也只能关照道:“要记得回来看莲花开呀!”
丹泽的嘴角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却并没有给出什么语言上的承诺。分离在即,季潮生的心里那个声音却在拼命表达着自己的占有欲,它不停在季潮生的胸腔里左突右撞“吃了他!吃了他!不要让他回去!现在就吃了他!他是我的!是我的!”
季潮生有些心慌,她按住自己的胸膛,那声音才渐渐弱了下去。
然而过了半月,却仍然不见丹泽回来,送去的信件也如石沉大海,季潮生想偷溜上仙界,却发现这次羽族仿佛迎接什么浩劫一般,守卫得滴水不漏。
她越发担心起来,不知道那个有着好看眼睛,喜欢在清晨梳理羽毛的大花鸟,可还安好。
在整整一个月之后,丹泽没有露面,倒是鹤羽出现了。
“我想和你谈谈,季潮生。”她的声音冷淡,表情鄙夷。
季潮生并不喜欢她,却想知道丹泽的消息,她焦急道:“你能告诉我你们仙帝怎么样了么?羽族最近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鹤羽却冷哼一声:“倒是弄得你们真像一对情侣一般。你以为仙帝能看上你这样的妖?笑话。今天我便是来告诉你真相,好让你临死也死得明明白白。”她不看我的表情,只是继续说道:“季潮生,你知道仙帝三千年前诛杀的可是一个什么魔物?那魔物本体是个魔莲,七夜莲,花只要一开,便开七夜,七夜之后,便由妖化魔,接着便要连杀七天七夜血流成河来养护自己的魔气,要是杀满七天七夜,就是仙帝舍身想和她同归于尽,怕也不能,三千年前,仙帝便是拼死在第六夜把她诛杀的。”
季潮生有些害怕:“难道是这个七夜莲又要出世了?可这和我们两个的感情有什么关系呢。”
鹤羽笑道:“当然有关系。这个魔物,你不知她有多凶狠,死前硬是生吞了仙帝七分之一的魂魄,几千年过去,倒是让这魔物带着这一份魂魄护住了心脉,你不知道吧,没有这魂魄,仙帝是活不长的,何况此刻这魔物又要出世,第一便是寻了仙帝把其余的魂魄都吞吃干净。”
然后鹤羽顿了顿:“因着这魂魄的牵引,那魔物转世一见仙帝,便会被牵引,想要吃了剩下的魂魄,哦,另外还会胸腔剧痛,怕是记起了当时仙帝诛杀她时的那一刀。”
这一番话说得季潮生面色惨白:“我不想听了。”
鹤羽却不放过她:“季潮生,你怕什么?是啊,你就是那魔物,可惜仙帝终究比你聪明,宁可牺牲自己陪伴你这魔物,得知你本体何处,好带着我们一同前去诛杀。”
季潮生的心里却是一阵钝痛,这痛觉,却比当日初见丹泽时候那一记更让她觉得肝肠寸断,原来那些温柔的眼神和笑颜,都不是给她的,原来他只是想从她这里知道她本体何处,然后好一举歼灭自己,像三千年前一样,叱咤风云,容颜艳绝,血雨腥风里我自风流,再来一次一刀斩下那魔物的头么。
鹤羽什么时候走的季潮生已经没有印象了,她只是有些昏沉,只隐约听到鹤羽离开时候的那一句:“仙帝这月余大耗法力,已在你那本体边上布下了降魔阵,等魔莲花开,那些魔力欲行冲破回归你的肉身,便是你被诛灭之时,届时我们羽族,便会在阵前,定要你这次吐出仙帝的魂魄,灰飞烟灭!”
第七夜
季潮生一个人去了那片沼泽,莲花确实已经呈现半开的状态,美丽夺目,妖艳异常,而让整片沼泽都沉浸在那阵清丽却浓郁的香味里,也只是此时,季潮生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香味,竟然同自己能催动的异香,是有些相似的。
然而事到如今才知道,又有什么意思呢?
按照鹤羽说的,自己对丹泽的也并非动情,只是魔物对力量的饥渴和杀戮复仇的本能,而丹泽仙帝,他自然是那名动天下的仙帝,也从来没有对一个下阶来历不明的妖物有过感情。
季潮生看着空中那个隐隐发光的降魔阵,冷冷笑了,她想说,鹤羽你真是自以为是,你以为你说的就是真的么?那么我今天就告诉你,你错了,你自始至终就是错的!
季潮生最后呼吸了一口这甜腻的香气,然后她自己走进了降魔阵。
她想说,她并非只为那些原始的杀戮和吞食欲望而想接近丹泽,她想说,你们没有资格来评判我的感情,因为你们不知道即便是丹泽,也会露出像小孩子一样天真可爱的表情,嘟起嘴吧索要亲吻,也会在下雨的时候冲进雨里化做原形跳舞,而季潮生知道,在季潮生的记忆里,丹泽不是那个吃了可以化魔,可以天下无敌,可以复仇的仙帝的魂魄,而仅仅只是丹泽。
降魔阵在她踏进去的一刹那便启动起来,那似乎是个古老而废弃的阵了,却仍然让季潮生有被利器穿透的疼,她看到作为自己本体的那朵七夜莲,用和自己生命流失的速度一样,慢慢从半开回归到闭合。她闭上了眼睛。仿佛错觉般,她听到远处传来丹泽撕心裂肺般的喊叫。
她想,这真是个我死前能做的最好的梦了。
第八夜的七夜莲
传言一千年前未出世的魔物自愿伏诛,死后她曾生吞的仙帝丹泽的魂魄自动回归仙帝,本是一件美事,有人却说,仙帝在魔物伏诛的同时感念起三千年前被魔物诛杀的羽族,因此即便魂魄回归,也仍然化为原形,在降魔阵上方盘旋哀鸣数月以祭亡灵。那几个月,所有人都第一次看到仙帝展开双翅,遮天蔽日的身形,那是所有人不能忘记的艳丽和凄美。
“那之后怎么样了呢?仙帝去哪里了?”妖界的酒楼里,一个清秀的女妖怪好奇地问说书人。
“那之后,那之后仙帝大约已经完成了拯救三界的任务,便好好生活在羽族了呗!自然不是我们这些妖界的下等小妖能窥探得到的!”
女妖怪有些失望般的哦了一声,然后才付了酒钱转身离开。大家在她离开的时候,却闻到一阵恍惚的幽香,让人有些沉醉。
女妖怪吃饱了饭,无所事事,才想起去故地游览一番。
一千年前的降魔之地,如今也少有人问津,还是那片沼泽,还是脏兮兮的,沼泽中那朵莲花,却并没有死,只是比千年前小上了许多,花苞也非常小,颜色也并不再那么艳丽。
而再仔细看,那沼泽的污泥里,竟然还窝着一个什么活物,因被污泥沾染,只能看到黑漆漆一团,分辨不出是什么。
女妖怪想,怕是一个误入沼泽的鸟兽,于是便起身揪起了那活物。却不料这满身脏污的活物,却睁开了一双明亮的眼睛。女妖怪看着那双眼睛,吓得手一抖,丢下那活物便跑。
“季潮生!你给我回来!”后面的活物似乎化了人形,一边喊一边追着,“当初你受了鹤羽挑拨欺骗,进了降魔阵,可你的本体莲花却未死,我便知道你活着,我便在这污泥里等了你千年!如今你出现了,倒是又跑了!你怎么不听听我的解释!”
听到这里叫做季潮生的女妖怪却跑不下去了。羽族爱洁净,尤其是上位仙者,更是对洁净的要求高,他却竟然窝在这污泥里守了自己本体一千年。
“我开始确是存了诛杀你的心接近你,可最后早已不再想诛杀你,只要消除你心中的魔,你便和正常的妖没有区别,这降魔阵,也是当时三千年前诛杀你时留下的,你就没发现这阵法长久未用了么?怎可能是我一个月之内画出来的?我那一月忙着找上古法术试图消除你的魔性,你倒好,给我干脆进了降魔阵。”
季潮生转身,眼前的人一身紫袍沾满了污泥,散发着一股怪味,她下意识地捏住了鼻子:“我,我就是气昏了!何况我不是也没死么!只是睡了一千年!现在魔性不是也除掉了,魂魄也归位了!咱们两清!”
对面那人却不依:“你却不记得你还需对我负责么?”
季潮生看向他的脸,污泥掩盖下,还能看清他桃花一样的眉眼和额间的金印,丹泽仙帝即使在污泥里窝了千年,那张好看的脸,却是没有被减损一分一毫,季潮生胸中一痛,好像又听到了心里那个声音。
“他是我的!是我的!”
她记得季石说过,这约莫是爱情。
在那个刹那,她听到身后沼泽里那朵七夜莲瞬间绽放的声音,而空气里的香味,却并不是带了魔性的,那是一种极甜极甜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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