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良田千百顷》胖胖菜

2、第002章

　　鲁朝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小舅舅带着自己又去面试的路上，他们出车祸了……小舅舅的摩托车撞上了一辆迎面而来的小轿车，他带着小舅舅滚进了一旁的绿化带里。
　　不过，在鲁朝滚进绿化带中时，脑袋磕在了一块拇指大的灰白石头上，鲜血滴在了那块小石头上，“吃”了他的血的小石头直接嵌进了自己的额头，紧接着就是一片火烧火燎的热，热得鲁朝几乎觉得自己就要被烧死的时候，鲁朝醒了。

　　鲁朝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在一个白色的世界……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白炽灯管，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户与窗帘，白色的铁床和白色的被子床单……啊，还有脸色苍白的鲁妈妈顶着一头染黑的卷发正趴在自己床边睡着了。
　　鲁朝这才想起自己是真的出车祸了，他护着小舅舅滚下了摩托车，跌进了马路旁的绿化带，可是，为什么就我一个在这里，小舅舅呢？
　　鲁朝想到这里，一下就坐了起来，惊醒了鲁妈妈，也让输液的导管里回了一大截子红艳艳的鲜血：“哎哟，我的祖宗，你可算醒了，啷个一醒了就不老实，你看血都回了，不要命啦？”
　　鲁妈妈狠狠把鲁朝摁回床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恶狠狠”地骂着鲁朝。
　　鲁朝只好安慰了鲁妈妈几句后，问道：“妈，小舅舅呢？我小舅舅呢？”
　　鲁妈妈闻言，脸色更加苍白，坐回病床旁边的白色铁架椅上，语调哽咽地道：“你小舅舅还没醒……”

　　蔡友邦就住在鲁朝隔壁的病房。
　　鲁朝被鲁妈妈搀扶过去的时候，舅妈秦珍和表妹蔡佳佳正给昏迷的蔡友邦擦过脸。
　　看见鲁妈妈带着鲁朝过来，秦珍赶紧上前帮着鲁妈妈扶着输液架，让鲁朝进来病房：“朝朝总算醒了，没哪点不舒服吧？”
　　鲁朝一进房间，眼睛就凝视在昏迷不醒的蔡友邦身上，听到舅妈这么一问，才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了眼底的酸胀，摇摇头，正要开口说话，蔡佳佳没好气的声音带着尖酸刺了过来。
　　“你看他好脚好手，连个刮伤都没得，哪里还会不舒服？爸爸……”蔡佳佳今年十四岁，在一中上初二。
　　和鲁朝马马虎虎“混”日子的成绩不同，蔡佳佳一向都是品学兼优的优等生。不过蔡佳佳对鲁朝的不友好不是一朝一日……因为蔡友邦无原则的宠溺鲁朝，蔡佳佳十分不得味，也开始怀疑自己不是蔡友邦的亲生闺女，鲁朝才是蔡友邦的亲儿子。当然，这种猜测一说出来，蔡佳佳就被秦珍一顿爆炒栗子的把脑袋当木鱼敲。
　　这会儿听见蔡佳佳的话，鲁朝非但没有像以前那样欠揍的呲牙咧嘴，反而一下子红了眼眶。
　　秦珍见状，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狠狠地对着蔡佳佳又是一顿敲，不过这次蔡佳佳倒没有像以前那样张嘴就咆哮“你们偏心”之类的，而是也和鲁朝一样红了眼眶，端着塑料盆望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蔡友邦。

　　蔡友芬拍了拍秦珍的肩头，看了一眼动也不动的弟弟以及红着眼睛鼻头的儿子，上前把蔡佳佳搂在怀里，轻轻拍着蔡佳佳的脊背：“幺儿乖，姑爸爸（姑妈）在呢，你爸会醒的，他不醒的话，姑爸爸用黄金棍把他抽醒。”
　　秦珍抹了一把眼角，接过蔡佳佳手里的塑料盆，端着出门去倒水了。
　　蔡佳佳才想起刚才对鲁朝说话的语调不对，就算再不喜欢鲁朝这个表哥，可是姑爸爸们对她却是十分疼爱的……蔡佳佳连忙在蔡友芬怀里蹭了蹭，瓮声瓮气地道：“姑爸爸，刚才我就是跟朝哥哥玩笑，我没有怪朝哥哥，只是看着爸爸还不醒我害怕。”
　　看着又哽咽了的蔡佳佳，想着昏迷不醒的蔡友邦，蔡友芬她们几个还不敢把这事儿告诉家里的两位老人，现在就蔡友芬蔡友兰和秦珍三个女人顶着，一向有事都找蔡友邦的三家人，突然就跟没了主心骨似的……蔡友芬不由得也抱着蔡佳佳呜呜哭了起来：“这算啷个回事哟，两个人连个皮皮都没擦到，五儿啷个就是不醒哟……呜呜，五儿，你还不醒过来，二姐就……就……呜呜……”
　　蔡佳佳没想到自己一哭把这个一向泼辣的二姑爸爸也惹哭了，顿时慌乱起来，胡乱擦了一下眼泪，赶紧哄起蔡友芬来：“姑爸爸，我爸就是瞌睡了，他就睡一哈，很快就会醒的。嗯，医生都说了，爸爸身上一点问题都没得，就是睡着了，真的就是睡着了。”

　　姑侄俩在旁边抱着哭，鲁朝抽着鼻子，自己抓着输液架，挪到了蔡友邦床边的椅子上，轻轻抓着蔡友邦的手，低声喃喃道：“小舅舅，我都护着你了，你怎么还会昏迷呢？小舅舅，你不要有事呀，朝朝还要等你带朝朝去面试呢……小舅舅，你要是还不醒来，朝朝啷个办？……小舅舅，你不是最疼朝朝的咩，你要是还不醒来，佳佳就要收拾朝朝了哇……小舅舅，你晓得妹妹多厉害的撒，你快点醒过来帮朝朝撒……”

　　秦珍倒了水，正好遇见炖了大骨汤送来医院的鲁建国，两人一进门，就被门口抱在一起嚎啕大哭的姑侄俩吓了一跳。
　　秦珍手里的塑料盆啪地一声落在地上……她以为蔡友邦出事了。
　　鲁建国毕竟是男人，遇事虽然不能拿什么大主意，却要冷静许多，看着蔡友芬和蔡佳佳姑侄俩抱在门口哭，自家儿子却抓着小舅子的手在那边嘀嘀咕咕，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秦珍道：“弟妹，不要乱想，友邦没得撒子。”
　　秦珍回神，看了看哭在一堆的姑侄俩，又看了看抓着蔡友邦的手嘀嘀咕咕的鲁朝，这才哭笑不得地弯腰捡起塑料盆，抬手就给了蔡佳佳又一击爆炒栗子，骂道：“你是来照顾你爸，安慰你姑爸爸的吧？这哈儿你哭哪样，你也不帮你朝哥哥提一哈架子，你看都回血了。”
　　说着话，秦珍瞪了一眼被蔡友芬护住的蔡佳佳，放下塑料盆就去帮鲁朝调整输液架。
　　蔡友芬不干了，护着蔡佳佳瞪秦珍：“你啷个当妈滴，娃儿的脑壳敲得麦？敲憨老啷个办？”
　　秦珍给鲁朝调整了输液架，看也不看蔡友芬地道：“是是是，敲不得，免得把你闺女敲憨老，二姐，你光顾到跟佳娃儿哭，你都不看哈朝朝，你看都回血了，小心友邦醒了怪你！”
　　蔡佳佳瞪了自家老妈一眼，挣扎出蔡友芬的怀抱，看到门口的鲁建国，一边不好意思的抹眼泪水儿，一边红着脸道：“姑爹你来啦。”

　　鲁建国对着蔡佳佳笑了笑，假装没看见这个装大人的小丫头的动作，递给蔡佳佳一个保温壶，道：“没吃东西吧，姑爹给你打了几两麻油抄手，你先吃，她们的在这边。”
　　蔡佳佳这才注意到鲁建国两只手拧了一大三小四个保温壶，连忙接过来两个放在一边的柜子上，自己拧了一个走出房间，去外面的走廊上吃……她肚子确实咕噜噜的叫唤了。

　　见蔡佳佳红着脸出去了，鲁建国这才把手里另外两个壶放在柜子上。
　　看着儿子已经醒了，鲁建国私心下确实松了一口气，一开始他觉得是小舅子害得儿子跟着出事，这会儿倒是真的有些担忧小舅子了。
　　鲁建国家是老山城，祖祖辈辈都是城里人，当年娶蔡友芬还被家里人说道了一顿，老娘甚至威胁他要敢娶蔡友芬那个“村姑”就跟他断绝亲子关系。
　　那个年代，工人就代表铁饭碗，再加上鲁建国家兄妹四个，个个人材都不差，爹妈也都是工人，他的条件是完全能说一个城里媳妇儿的……结果鲁建国就是看上了挑着担子进城卖橘子的麻花辫子村姑蔡友芬。
　　好在蔡友芬婚后一年就生了鲁朝，而且蔡友芬娘家也不是那种黏人拧不清的，家里的关系这才缓和下来，鲁奶奶才算是认了蔡友芬这个媳妇儿。
　　鲁建国的哥哥姐姐和妹妹早年下海经商，如今个个都是有本事的，不过却没有人出手拉拔一下鲁建国，反而是蔡友芬不太宽裕的娘家人极力帮助……比如：大姨子时不时会送一些自家种的蔬菜瓜果，自家养的鸡鸭鱼鹅，过年的腊肉都不用家里操心，大姨子那边杀一头猪，三家人的腊肉都有了；比如：小姨子家虽然穷一些，但是江西那边的棉花每年都会寄个十多斤过来；比如：小舅子为了鲁朝的工作跑上跑下，没让他这个当亲爹的操过一下心。
　　比较这些亲戚，鲁建国也觉得这更像是亲人，他的亲兄弟姐妹现在个个都是有房有车有产业的，鲁朝毕业都一年了，也不见他们出口帮着介绍一下工作。
　　不是说要帮着怎么怎么样，鲁建国也不是那拧不清的，他觉得身为孩子的大伯姑姑们，你们哪怕不出力，至少问一句吧？
　　可是他的那些兄姐妹们，自打鲁朝毕业后，在路上遇见了都装作不认识，深怕鲁建国上门让他们“收留”鲁朝似的……这怎么叫鲁建国不寒心？

　　这边鲁建国想得多，那边蔡佳佳已经消灭了三两抄手，拧着鲁朝出了病房。
　　鲁朝其实挺害怕跟这个表妹独处的。
　　蔡佳佳比鲁朝小差不多十岁。按理来说，这么个年龄差距，兄妹俩的关系应该是崇拜与被崇拜，好得巴不得是亲兄妹的，不过，蔡佳佳和鲁朝就恰恰相反，违背了“常理”。
　　在蔡佳佳出生之前，鲁朝一直都是奶奶和外婆家两边最小的孩子，因此很早就羡慕人家有弟弟妹妹的同龄孩子，也很想过一把当哥哥的瘾（鲁朝的大伯家有一个堂哥堂姐，大姑爸爸家一个表哥，小姑爸爸家一个表姐；大姨家一个表哥，小姨家也是比他大的表哥表姐们）。
　　好不容易小舅舅结婚了，舅妈秦珍怀上了，鲁朝就每天掰着手指头算啊，算这个表弟（或者表妹）什么时候出生。
　　直到蔡佳佳出生，已经是小学生的鲁朝又因为害羞不敢去抱软乎乎一团的小婴儿，就继续等。
　　等啊等，终于等到蔡佳佳快一岁。
　　某一天，鲁朝这位表哥趁着家里大人不注意，想去亲近一下一个人在地毯上爬的唯一比他小的表妹，鲁朝的小嫩爪子刚伸过去……嗷呜，刚开始长牙的蔡佳佳就一口咬住了。
　　打那之后，这表兄妹就诡异地相处起来——鲁朝想亲近，又害怕被蔡佳佳咬，蔡佳佳小时候不会说话，见着鲁朝就咬，长大了羡慕嫉妒恨自家亲爹对鲁朝好，更是各种尖酸刻薄的讥讽。
　　这会儿见蔡佳佳扯着自己出来，鲁朝下意识就戒备起来。

　　兄妹俩来到住院部楼下的花园，蔡佳佳把鲁朝的输液架往椅子边一放，指着椅子命令鲁朝：“坐！”
　　战战兢兢的鲁朝连忙端端正正，差不多跟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双手放在膝盖上，端坐好。
　　看着鲁朝这个模样，人小鬼大的蔡佳佳忍俊不住：“朝哥哥，你就这么怕我？”
　　鲁朝囧然，想点头又想摇头。
　　蔡佳佳的小脸儿突然凑到鲁朝面前，吓得鲁朝嘭地一下贴靠在坚硬的椅背上，震得后背发疼。
　　“朝哥哥，你看你这小受样儿，你也别找工作浪费就业资源了，直接找个人嫁了吧！”
　　蔡佳佳一说完，鲁朝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