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界点》HeathTaseer

1、Episode 1

　　大楼顶端的停机坪。
　　直升机的旋翼旋转带动狂风，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子在几个穿着丛林迷彩、戴墨镜的持枪保镖的保护下进入直升机，脚步仓促慌乱。
　　四个保镖都警惕的握着枪，保险栓拉开，随时待射。等到四个人也都进入了直升机之后，驾驶员熟练的操作着直升机离开停机坪。

　　舱内。
　　中年男子坐在一边，怀中抱着一只公文包，神色紧张，依旧喘着粗气，脸上涨红，嘴角的肌肉因为绷紧得太过用力而有些微微抽搐。四个保镖沉默不语，八只耳朵都竖起来生怕错漏一丝一毫的异动。
　　中年男子兜里的手机突兀的响了起来。男子被吓得浑身一跳，四个保镖也在同时握紧了手上的枪，一瞬间眼神犀利有如实质。
　　男子咽了咽唾沫，掏出手机，手因为激动而不断的颤抖着。
　　“……鬼晓得还有没有事！TMD军情处的小兔崽子居然敢反咬一口！MD！……你TM少给我说风凉话！我要是出了事儿，呵！你也逃不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背地里头都干了啥勾当！……呸！那小子那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狗咬吕洞宾！TNND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你知道该怎么办吧？……一个别留！”
　　四个保镖见是没事儿了，都略微放松了一下。
　　中年男子挂了电话，转过头看到他们，眼睛一瞪又开始大吼：“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老子花钱不是让你们陪我坐直升机看风景的！TMD……都给我看紧了手里的家伙，要是老子出了事儿，你们，啊，还有你！也逃不掉，要坐牢要死都一块儿！”
　　其中一个保镖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随即扭开头，手始终握在枪上。
　　这个男人是个政治家，至少昨天还是。但是洗黑钱加上走私军火的罪名，足以让他一夜之间风光不再，仓促逃亡。这时候，落魄如丧家之犬的昔日政治家，已经不再需要维护那张温和慈善的假面。他慌乱，对所有人怒吼，像一只狂躁的疯狗，逮着人就咬。
　　他恐惧，因此仓皇出逃，只来得及雇了四个佣兵，带上自家经验丰富的直升机驾驶员和足够的现金非法越境。他们要先乘直升机飞越黄海，在长山列岛之中的一个荒无人烟的小沙岛上降落——毕竟直升飞机准备仓促，撑不了多久，而到长岛之后就加满油绕道公海转飞朝鲜半岛，然后再从长计议。只要到了公海上，他们就安全了，没人会来抓他们！
　　男人想到这里，终于心情好转了一些。
　　是的，大不了拿着这些钱到国外，隐姓埋名，买栋房子好好呆着，运气好的话弄个美国国籍……去TM的军火交易！

　　公海上。
　　直升飞机的桨声盖过其他声音，轰隆隆的充斥在每个人的耳间。
　　每个人都沉默着，不发一言。
　　四个保镖突然同时不受控制的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男人惊疑的扭头查看他们；他看到离他最近的那个保镖正仰着脸对着他躺在地上，眉心有一个小小的弹孔，暗红色的浓稠鲜血从弹孔里面慢慢流出来，蔓延开来。
　　男人惊叫了一声，声音短促而撕裂，像是被人提住了脖子的鸭子。
　　他匆忙的跳过横在地上的保镖尸体，跌跌撞撞冲向驾驶座，喉咙里头发出“嘶嘶”的破碎不完全的音节，是气息大量的无节奏的通过喉咙口喷吐出来的结果。
　　驾驶座上，驾驶员安静的坐着。男人看到驾驶员白色的衣领上面，蜿蜒过鲜红色的血迹，好像一只盘踞在人颈间、有着细长的脚的漂亮的血红色蜘蛛。
　　男人长大了嘴巴，气流从肺里争先恐后的跑出来，变成嘶哑碎裂的音节。
　　黑洞洞的枪口，悄然转向了毫无知觉的男人。扣下扳机，消音器让枪声不至于那么响。于是，轻轻巧巧的一声“砰”，便把男人的动作永远定格在了那一瞬间的瞠目结舌、目呲欲裂。
　　一个原本已经“死亡”的保镖悠闲的站起身来，用手在喉式通话器上轻敲出三长一短。然后从已经倒在地上的男人怀里拿走那个公文包，控制住直升飞机。通过小型雷达可以很方便的知道，接应自己的人就在西偏南二十五度角距离两公里远处。
　　到了既定地点，保镖让飞机悬停，然后打开舱门。另一架直升机也悬停着，大开着舱门。他把枪和公文包扔过去，然后退后半步纵身一跃，就跳进了另一架直升机里头。
　　这回，驾驶员是一个矮小敦实、沉默寡言的男子，戴着深色护目镜，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看。
　　岳志凌摘了墨镜又换了把枪，□□M95反器材狙击枪，等到那驾驶员把直升机开远了之后，两枪命中那架倒霉直升机的尾巴，打爆油箱。半秒钟后，一声巨响，倒霉直升机变成了硕大的火球，然后缓慢的坠落入海洋。
　　公海的好处，就是捞到了不好的东西谁都不承认是自己的，自然也没人那么卖力的去查。
　　岳志凌收了枪，也把眼中冰冷如铁的杀气收了回来，坐在机舱地板上就开始擦枪，一边擦一边想，Trine找来的家伙果然不错，心理素质过硬，杀人毁尸的整个过程里头，那个驾驶员愣是没有把视线转过来一丝半毫，俨然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养好枪，岳志凌就环抱着手臂靠在舱门上，阖上眼帘，头半垂着，浓黑色的睫毛长而直。他呼吸平缓，用一种最舒适最放松的姿态睡着。
　　驾驶员手中一支小小的手枪已经对准了他的眉心。食指关节的肌肉、筋腱收缩，向扳机施加压力……
　　“叮！”金属与金属相撞的声音在螺旋桨的轰鸣声中被湮没。手枪落在地上，旋转着滑出很远。适才银色的一小片流光被一根细细的链条收回去，瞬间又隐匿到少年的袖口内。
　　岳志凌一双黑璨璨的眼睛看着驾驶员，眼中全无睡意。
　　驾驶员的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反手要扭开无线电开关，被岳志凌一枪指住眉心，顿时僵硬在那里不敢动弹。
　　双方僵持着。半晌，岳志凌笑出声来，手上纹丝不动：“Trine？”
　　驾驶员点了点头。
　　岳志凌收了枪放下来，然后向依旧僵硬着的驾驶员靠过去，一手搭上对方肩膀，笑得眉眼弯弯：“第一次见面就给我这样的见面礼啊？真不错。”
　　驾驶员刚想说什么，岳志凌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突然发力，电光火石间将他压制在座椅上动弹不得。在几个关节和要害处的恰到好处的施力，能让人身体绵软毫无挣扎之力。
　　岳志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想解释？”
　　驾驶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嘴角紧绷。
　　“别这么紧张。”岳志凌眼神戏谑，“不杀任务以外的人，这是规矩。”
　　听了这句话，驾驶员先生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警惕。
　　岳志凌倏然松开了手上的力道，慢悠悠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靠着舱门。驾驶员回过头惊讶地看着他。
　　“好好开，完成Trine给你的任务。”岳志凌的语气慵懒，却带着一股让人不敢质疑的威压。
　　这回是Trine这边的人出了问题，与他无关，他只要完成任务并且保证没有后顾之忧就成了。
　　虽然他依旧不明白，刺杀一个杀手能有什么好处，或者说，能借此达到什么目的，但从刚刚那个人的持枪动作以及被制服的那一瞬间的下意识格挡动作来看，应该是退伍军人，靶场成绩不错的那种。那个人手上有厚厚的茧，是长期握枪的后果。
　　杀了他能有什么好处？岳志凌不知道，也觉得去想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好笑。杀手这个身份，本来就应当被当做不存在。他们是暗夜里的幽灵，无声无息，带走一条条人命，而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这样一个“不存在”的人，杀了有什么好处？
　　岳志凌自己从来没考虑过。从来只有他杀人，或者被杀，枪口指向他的时候并不会在意他的身份。
　　而如果要冒险刺杀他，那就必然是他的身份背后的利益所趋。
　　岳志凌抱着枪，透过玻璃窗向外望，看到蔚蓝色的海洋和绵延的海岸线。
　　他突然觉得，每次都能够活着回来，本身就是一件挺幸运的事情——尽管永远不会有人对他说，欢迎回来。
　　他看到太阳渐渐西沉，金色的光从海天交际处晕开来，像一条流金的河。
　　——第十九次任务，成功。

　　某办公大楼顶层，总裁办公室。
　　眼前是红绿的曲线，不断跳动的数字，还有一堆文件夹。
　　时针指向八点零九分。
　　坐在办公桌前的男子敲击着面前的笔记本，手指飞快灵活。
　　屏幕上弹出一个纯黑色的界面，输入密码，进入。
　　界面上出现了几条很短的代码。那是从第一代的计算机代码改良之后的版本，与DOS界面所使用的代码截然不同，现代的计算机无法读出，也极少有人知道。
　　男子看着看着，眉间轻皱：C4有问题？
　　他想了想，在笔记本上打出一行代码。
　　——我会查清楚。同时，恭喜你，任务完成，很完美。
　　——谢谢。在接下一次委托之前，我希望能放一个长假。
　　——累了？
　　——也可以这么说。
　　——我会尽量。
　　——嗯。另外，上次那个任务的目标……
　　——你是杀手，仅此而已。
　　——我明白。
　　纯黑色的界面被关闭，男子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
　　自己是不是对这个孩子太过严厉了？可那是职业操守，作为杀手只要杀人就可以了，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也不能知道。可说出那样的话终究会不会有些言之过重？
　　Heron还年轻，男子这么对自己说。但他同时也是个杀手，是自己的工作搭档，这使得自己不得不在某些时候将全盘信任交付于他，毕竟从策划到执行再到善后，每一步都不能出差错。
　　这很矛盾，但是他说服自己去相信Heron，相信他不是个初出茅庐的笨小子，相信他总有自己的分寸。
　　这种信任很难，有些搭档或许一起工作十年也无法拥有。而很不巧的，无论是他或是Heron都不是会全盘相信对方的人——总是会在自己心里掂量掂量，权衡利弊，最终选择信几分，该不该合作，末了还不忘给自己留条退路。
　　这样的信任从不简单。可如果他们要继续下去，就必须做到。
　　想到这里，男子微微叹了口气，看到窗外夜色深沉。

作者有话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