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菩提》星纪微澜

1、第 1 章

　　“迎曦，这里！我在这里！”
　　许迎曦循着声音看过去，闺蜜含笑已经站在了一家植物店的门口等着她。含笑穿着一身淡粉色的小洋装，打扮时髦，只是在那里一站，就吸引了众多注视的目光。可是和含笑优雅的形象不符的是，她热得满头大汗，不断用纸巾擦拭着脸上的汗水。一张俏脸上满是不耐烦。
　　“含笑，对不起我迟到了。”
　　许迎曦小跑着，一边不住地道歉。许迎曦知道含笑最不喜欢等人了，而且还是在这种太阳火热的天气里。别看含笑小巧玲珑乖巧可爱，她生气起来可是很恐怖的。
　　“你个死丫头，又迟到了！”
　　还没等许迎曦走近，含笑已经憋不住嘴里的话，不吐不快了。含笑顾不得什么淑女形象，一手叉腰，板着脸看着许迎曦。这已经是自己第好几次被放鸽子了。含笑只是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许迎曦干什么去了。
　　“你又去照顾那些花花草草了是不是？”
　　含笑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指着许迎曦身上园丁大妈似的打扮。出来逛街，居然还系着围裙，身上还沾着泥土，头上还粘着几片烂树叶。这哪像是芳华正茂的大学生，简直就是从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欧巴桑。不对，比欧巴桑还不如。含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指着许迎曦一身怪异的打扮，实在不知道该怎说什么才能表达出她内心又气又恨外加着急上火的复杂心情。
　　“你赢了！”
　　思索了许久，含笑抱着双手，只能承认自己被许迎曦打败了。谁叫她是许迎曦最好的朋友呢？朋友就是拿来忍受和放鸽子的。自从和许迎曦做了好朋友之后，含笑才深深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含笑，你最好了。别生气了，下不为例。”
　　许迎曦微微吐了舌头，认命地站在含笑的面前接受她的数落。她一脸小媳妇的样子，委屈地低着头，手指绞着衣摆。也怪不得含笑生气，原本两个人约好要一起逛街的，可是自己光顾着照料那群花花草草，居然忘了约好的时间。等到许迎曦意识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迟到将近半个小时了。在这样炎热的夏天，等上半个小时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你呀你，我说你什么好。你为什么就这么喜欢花花草草呢？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难道在你心里我还比不上那几盆破花吗？”
　　身为许迎曦最好的朋友，含笑一直搞不懂这个问题。含笑从来没有见过对花草几近痴迷的人，许迎曦绝对是个另类。她甚至会对那些花花草草说话，絮絮叨叨的，一说就是一整天。还给每种植物取名字，像是照顾孩子一样照顾它们。如果哪天许迎曦真的跑去做了什么蓬头垢面整天只知道除草施肥的园丁，她绝对不会意外。
　　从小到大，也只有她能受得了许迎曦。
　　“走吧。等下你请客哦。老规矩。”
　　含笑说够了，这才无可奈何地挽着许迎曦的手，转身走入了身后的植物店里。虽然含笑很生气，但这并不表示她和许迎曦之间的友情会出现任何裂缝。
　　“遵命。请……”
　　许迎曦朝含笑敬了一个礼，拉开门作绅士状请含笑先进去。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呃……什么？”
　　刚走进这家新开的植物店，许迎曦就听见了一阵好听的声音。她顺着声音望过去，发现一位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女站在柜台后面，微张着嘴一动不动地看着许迎曦。少女一脸震惊，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就这样一直呆呆呆地看着许迎曦，甚至忘了把嘴合上。
　　“哦，对不起！”
　　许迎曦赶紧将头发上沾着的树叶扒拉下来，又将围裙解下来胡乱地塞进包里。许迎曦知道自己的这副样子不敢恭维，可是她没有想到会把别人吓到。想到这一点，许迎曦忍不住微微地脸红发热。她可不想因为她这副尊荣被赶出去。
　　“请……请随便看看。”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台里走出来。她顺手拿起身边的喷瓶，对着一盆植物胡乱地喷着，可是一双眼睛却一直在许迎曦的脸上流连。
　　“我真的有那么糟吗？”
　　许迎曦讪讪的朝少女一笑，很是尴尬。她可没办法忽略少女打量的目光。
　　“难道我的脸上有什么？还是我的身上还沾着什么泥巴？”
　　许迎曦站在门口，透明的玻璃门上倒映出她的身影。虽然说头发有点乱，脸上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衣服也皱巴巴的。除此之外，没什么不妥啊。许迎曦实在是摸不着头脑，她又不是外星人，为什么要这样看她啊？
　　“含笑呢？”
　　许迎曦下意识地到处找含笑，可是含笑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居然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不见人影。“跑哪儿去了!”许迎曦需要含笑好好帮她看看，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别人这样看着她？可是只是一转身，许迎曦就找不到含笑了。难道含笑真的跑去结识传说中帅气的店长了？
　　“一定是这样的！”许迎曦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含笑之所以会约她逛这家植物店，就是冲着别人口中帅气的店长来的。买植物是假，见帅哥是真。
　　许迎曦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恨自己怎么这么粗心大意。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就好好照一下镜子了。
　　“呵呵！”
　　许迎曦偷偷转过身去，用余光偷瞄少女，却发现两个人的目光正好撞在一起，要说多尴尬就有多尴尬。许迎曦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发出了很傻很傻的笑声。笑声一出口，许迎曦就恨不得挖条地缝钻进去。她这干涩的笑声使得整个场面更加尴尬了。
　　“无忧，你在看什……”
　　就在许迎曦不知道该继续留下来还是该转身就走的时候，从少女的身后走出来一个阳光大男孩。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口的许迎曦，而是直接朝少女走过去。
　　许迎曦正要松一口气，却发现连那个大男孩也盯着自己看，双眼瞪得比少女还要大，一脸见鬼的模样。更要命的是，大男孩手里的盆栽直接摔在了地上，“嘭”的一声重重地落在了许迎曦的脚边。
　　“你……你……”
　　大男孩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来，手指却一直指着许迎曦，将她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看了一遍又一遍。
　　“我真的这么糟吗？”
　　许迎曦在心里长叹一声，简直是欲哭无泪。一双眼睛已经够了，没想到又来了一双。而且这两双眼睛毫不避讳地显示着“怪物”、“震惊”、“我的天”这样算不上好的形容词。许迎曦的脸已经烧的通红，一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整个人局促不安。
　　“今天真是不应该出门！”
　　此时在许迎曦的心里，只剩下了这样一个念头。
　　“哎，七叶，是她吗？”
　　名叫无忧的少女用手肘捅了捅身边还处于震惊状态的七叶，小声地嘀咕。
　　只可惜，就算再怎么小声也还是传到了许迎曦的耳朵里。许迎曦忍不住竖起耳朵，想听清楚他们到底在议论什么。听那个少女的意思，似乎认识她。
　　“我认识他们吗？”许迎曦仔细回想，很快摇了摇头。就算她的记性再怎么不好，她应该不会完全没有印象吧。
　　“我……我也不知道……要不让……”
　　七叶挠了挠头，用一种小心翼翼却又光明正大的眼神飞快地瞥了一眼，转而背过身去和无忧悉悉索索地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许迎曦发现两个人一直背对着她小声嘀咕，她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悄悄溜出去。许迎曦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往门口走去。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可疑，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做会被人误会，她只想要赶紧逃出去不再忍受异样的目光。
　　就在她的手接触到门把手的那一瞬间，她的嘴角轻轻扬了起来。只要自己一推，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之大吉了。许迎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轻轻地用力，门一丝一丝打开，阳光从门缝中倾泻下来。
　　“你们在干什么！”
　　许迎曦听到声音，下意识地回头，却没想到自己撞进了一双浓烈的绿色眸子里。许迎曦从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眼睛，绿的那样纯粹，让人不敢亵渎。许迎曦曾经对着杂志上金发蓝眼的模特儿嗤之以鼻，在她看来，一双湖绿色的眼睛才是真正的漂亮。
　　许迎曦站在那里，一眨不眨地看着说话的人，丝毫不知道自己两眼放光，呈现出含笑常说的“花痴的星星眼”的状态。
　　在许迎曦打量青觉的同时，青觉也同样地打量着许迎曦。
　　虽然对面的少女乱糟糟的，形象不佳，可是青觉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双跨越时空也不曾改变的眼睛。
　　那双属于千忆的眼睛。
　　往事一幕幕在青觉的眼前上演，恍如昨日。
　　“你好，我是青觉。欢迎光临。”
　　青觉从里面走出来，伸出手来，站在许迎曦的面前。
　　只是远远地看，那双眼睛就已经够漂亮的了，现在近看，许迎曦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阳光打在他的脸上，绿色的眸子似乎流动着阳光的色彩。眼睛一眨一眨之间，动人心魄。
　　“好漂亮……”
　　许迎曦无意识地脱口而出，痴痴傻傻地望着青觉的眼睛发呆。
　　青觉的手一直举着，却没有感到尴尬。他任凭许迎曦一直盯着他看，她的脸上还带着恨不得把他吃下去的表情。
　　“你好，我是青觉。”
　　青觉又重复了一遍，一只手还是执着地举在许迎曦的面前。
　　“哦，抱歉！”
　　许迎曦回过神来，在心中暗暗咒骂自己大惊小怪，居然肆无忌惮地盯着别人看了这么久。许迎曦红着脸，错开青觉的眼睛，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惴惴不安。
　　“你……呃……你好，我是许迎曦。”
　　许迎曦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情，猛地向青觉深深鞠了一躬，她也不顾不上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奇怪，反正她的脑袋里没有一条神经是正常工作的，全都像打了结的毛线一样缠的乱七八糟的。许迎曦张口结舌，结结巴巴地介绍着自己，却忘了握住青觉伸出来的手。她大气不敢出，从没有觉得这么窘迫过，说话的时候甚至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虽然青觉是很帅气，而且身上还带着令人安心的感觉，可是自己也没有必要这样丢脸吧！许迎曦捂着额头，悄悄地骂自己这么不争气，居然随便就对着陌生人做出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来。
　　“许迎曦，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没见过帅哥吗！争气点！”
　　许迎曦在心里把自己痛骂了好几遍。一只手也悄悄地掐着自己的大腿，提醒自己不要再做出什么让人耻笑的事来了。
　　“需要什么？”
　　青觉没办法只凭着一双眼睛就确定下来，他需要进一步验证自己的猜测。如果她真的是千忆的话，也许这店里的布置能让她想起些什么。青觉虽然是在询问许迎曦，可是语气里的不容拒绝却让许迎曦没办法转身就走。
　　“我看看……呵呵……看看。”
　　既然对方都说话了，许迎曦也不好就直接离开。其实说实话，在许迎曦的内心深处，她有这么一丁点的想要留下来的意思。绝对只是一丁点，许迎曦悄悄在心中嘀咕，一双眼睛却还是往青觉的脸上看去。
　　“无忧，七叶，这里交给我吧。”
　　青觉转身对处于石化状态的两个人说。随即，他很绅士地将带着许迎曦四处看看。
　　七叶和无忧点了点头，和青觉交换了一个难以捉摸的眼神，就走进了内堂。
　　从表面上看，这家植物店很普通，就像是街边随处可见的那种。可是仔细在店里逛了一圈之后，许迎曦才意识到自己真是小看了这家店。店里摆着的都是许迎曦叫不上名字的植物，有些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可是这里的每一种植物，都有着与众不同的形态和颜色，让许迎曦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植物园里。她从没有想到不同品种、不同习性、甚至不同气候带的植物能出现在这一家店里，光是这一点，许迎曦就已经觉得很了不起了。
　　青觉一直在观察许迎曦的表情，当她看见这些五花八门的植物时脸上露出的兴奋，青觉的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她的表情，像极了千忆。
　　只不过神经大条的许迎曦没有注意到青觉看她的目光，她自顾自沉浸在花花草草之中。
　　“咦？这是什么？”
　　许迎曦走到了植物店的深处，窗户边上一盆硕大的植物正在接受阳光的照耀。可是奇怪的是，花盆里只露出一截焦黑干枯的树干，看上去应该是已经枯死了。
　　“这是……菩提树。”
　　青觉伸手抚摸毫无生机的树干，像是在抚摸爱人的脸一般轻柔。
　　“为什么我会觉得……悲伤。”
　　许迎曦忽然从心底里用出来一阵悲伤，一颗眼泪在同一时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忽然觉得不能自已，一种迫切的想哭的冲动包围了她。许迎曦怔怔地看着那棵菩提树，用手指擦了擦眼角，泪珠凝在她的指腹上，晶莹剔透，将洒进来的阳光折射成斑斓的彩虹光。
　　“我可以买它吗？”
　　许迎曦忽然有种冲动，想要把这棵菩提树买回去照料。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傻到买一棵死了的树，可是她就是这样想的，自然而然的也就这样说了。
　　“你要买？”
　　青觉反问，随即又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许迎曦的要求。青觉蹲下来，拿起一旁的小铲子细心地为这棵菩提树松了松土。
　　“抱歉，我无法答应。”青觉一边松土一边说，没有任何理由。他的拒绝不会让人感到难堪，反而只会让许迎曦感到万分遗憾。似乎心里空出了一块，什么也填不平。
　　就在许迎曦失望至极的时候，她又听见青觉说：“你可以常来照顾她。”
　　青觉站起身，直视许迎曦，目光似乎是在许迎曦的脸上探求着什么。
　　“真的可以吗？谢谢你！”
　　许迎曦差一点就得意忘形想要大喊出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能有机会接触到这么多新奇的植物，就算是在梦中她也会大笑出声的。若是含笑在这里，她一定会抱着含笑又蹦又跳。
　　想到含笑，许迎曦这才意识到自从进了这家店后就一直没有看见含笑。起初她还以为含笑在店里的某个地方。可是一圈走下来，许迎曦却一直没有碰见她。虽然这家植物店是很大，大的超乎想象，可是含笑不至于迷路吧，不然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有看见她呢？
　　对含笑的担心掩盖了许迎曦的喜悦，在她环顾四周确定没有看见含笑之后，她不由得有些着急。
　　“请问你有没有看见和我一起进来的那个女生？”
　　许迎曦问，语气有些低沉。
　　“女生？”青觉扬声，似乎不知道许迎曦在说什么。可是随即青觉一笑说：“她刚刚出去了。”
　　许迎曦不敢再让含笑等她，她急忙向青觉道谢，承诺自己一有空就会来店里照顾这棵树。随后，许迎曦急急忙忙像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
　　在许迎曦离开后，七叶和无忧从里面走了出来，和青觉一起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是她吗？”
　　无忧问。
　　七叶则沉默不语，可是他的脸上也是同样的疑问。
　　“是，也不是。”
　　青觉只留下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转身走了。
　　许迎曦出了店门，就看见含笑一脸病怏怏的，倚在门口的清凉处，脸色煞白。
　　“含笑，你怎么了？”
　　许迎曦急忙扶着含笑的手臂，关切地问。
　　“迎曦……”
　　含笑拉长音，可怜兮兮地倚在许迎曦的身上，弱不经风的样子。
　　“迎曦，我有点不舒服，好像是中暑了。我刚刚一直在店里找你，你去哪儿了？”
　　许迎曦很是愧疚，要不是自己忘了时间，也不会害得含笑在这么热的天气里等这么长的时间。她正想要向含笑解释，却看见含笑满脸是汗，她只好先将道歉的话放在一边，扶着含笑去看医生。
　　许迎曦一门心思全都放在含笑的身上，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进去的那家店，是一个藏满了秘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