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花尽》狐不隐

25、第二十章（下）

　　而原本要无时无刻跟着莫邪的柳兮，因为重伤之后元气大伤，木灵之气孱弱不稳，加上苍夔珠已几近破封，远超过了她能处理的范围，很自然也就被禾丘弃之不用。其实早在无轩的事之后，禾丘就笑话过太一，说他太自以为是，找了个两三万年的木灵就以为能护苍夔珠，须知想要谋夺苍夔珠的，无论妖族还是巫族，均是能顶住苍夔珠破封时灵力的强手，区区两三万年的修为，着实无甚大用，后来的事实也证明，禾丘并未说错。

　　“我们去哪？”莫邪一路被禾丘拉出了深柳居，街上熙熙攘攘，她垂着头，暗忖自己是否应该带个面纱或是至少换个男装。

　　禾丘侧目，眼珠一动，微微笑说：“我施了障眼法，此刻在其他人眼中，我们只是最平凡的两个人。”

　　莫邪听了不禁好奇，问：“那我们现在长什么样子啊？”禾丘笑而不语，莫邪娇嗔着瞥了他一眼，却也只好作罢。

　　两人一路从喧嚣的大街，走到幽深的巷子，禾丘牵着莫邪的手，不说到底去往何处，只是慢慢走着，许久，脚下细窄的青石板路一转，眼前顿时开阔起来，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彷如人间仙境。

　　“这…这里是……咱们还在念城么？”莫邪惊讶于眼前所见，忍不住问到。

　　“哈哈，自然，”禾丘抬手一指莫邪身后，道：“那便是观音庙，还记得你我……”

　　“记得，怎么可能会忘。”莫邪转身望着不远处的寺庙，语气中带笑：“我只顾着看手中剑穗，一不留神就撞了你，嘻嘻，还有柳兮和琳琅王……”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天的一切彷佛还都在眼前，那天的人也都还在，可为什么偏偏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呢……

　　“没遇到你之前，我住在那里。”禾丘揽过她的肩膀，对着树林深处一指。“我带你去看看？”莫邪笑着点头，随着禾丘一步步向树林深处走去。

　　其实这片林子原本是观音庙的一部分，有着几座供着神佛的殿阁，但是很久以前的一场大火将整片楼宇尽数烧毁，香客们好不容易筹到钱重建，可就在建好的那天，一道天雷打下，又是一场大火，还吞噬了许多救火僧众的性命，大火连烧了三天，等到熄灭时，想要找遇难之人的尸骨，却是连零星丁点都寻不到，于是当时的主持说这是天意难违，便将这片地弃置了，可自那之后这里竟愈发生机勃勃，草木鸟兽不绝，成为念城附近，除了杏花坡之外，另一个幽静的好去处。但后世之人说此处是神仙嫌恶之地，除了例行祭拜的观音寺僧人，很少会有人涉足。

　　禾丘引着莫邪在一处残垣处站定，“这便是了。”他四处看了看，这才放开了莫邪的手，说：“这些时日你整日只对着我，也闷得很吧？此处平日并无人烟，鸟兽倒是不少，我不跟着你，你自己四处转转，听到我的琴声就立刻回来，好不好？”

　　“你多虑了，我没有觉得闷……”莫邪还想说，却被禾丘打断道：“哦？那就是你不想到处走走了？好吧，那咱们这就回去。”

　　“不是，不是，咱们走了那么多路才到了这，就这么走了也太……”莫邪又连忙道，禾丘看着她开始涨红的脸颊蓦地就笑出了声，“哈，我知道你不嫌我闷，好了，快去吧。”禾丘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莫邪对他做了个鬼脸，便一蹦一跳的朝着一旁的林子走去。

　　小七啊，这样的你像极了当年那个小丫头，没有之后的仇恨，没有经历死别，亦没有这八万年的痛苦，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一切都那么珍贵，而当时的我却什么都不懂，还亲手将其摧毁，小七，若是现在弥补，还来得及么……

　　莫邪在林间走着，身边的树木高低参差，脚下是一条浅浅的小径，似是被人踩出，又似是洒了什么东西，让草木不得生长。不时有野兔从面前的小径一跃而过，她嬉笑着去追，见它往深草中蹦跳而去，便不再追赶任由它藏匿进草丛，莫邪随性的走着，耳边莺啼鸟鸣，惬意非常。

　　正走着，一只蝴蝶突然让莫邪站住了脚，要说这么个地方出现一两只蝴蝶再平常不过，可这只却是不同寻常，两翅之上，一边是绚烂纷繁的黄黑斑纹，一边却是朴实无华的石青色，一阴一阳。就在莫邪想要细看时，那只蝴蝶却一拍翅膀飞走了。

　　莫邪下意识去追，那只蝴蝶倒也像是通人性，见到有人追它，便一路走走停停，若即若离，而莫邪只专心追着蝴蝶，压根没注意自己脚下早就没了路，正跑着，她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当啷”一声，莫邪低头去看，竟是一面镜子。莫邪一愣，这里人迹鲜至，平日又只有和尚行走，有面镜子实属稀奇，她凑近瞧了瞧，只见这镜子的形状似是六瓣的花朵，但原本该雕刻福兽的地方，全是些繁复的刻纹，又似是雕花，而除却这些，再无其他不同，分明只是个普通的菱花镜，此刻正背扣在地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碰为妙，莫邪心中暗忖，正欲抬头去寻那只蝴蝶时，她突然又停住了动作，禾丘到底把自己变成了什么样的相貌，突然生出的好奇犹如猫爪挠心似的，莫邪垂头侧目看向那面菱花镜，心忖，我只看一眼，应该没关系吧。

　　如是想着，她便弯腰将那面镜子捡起，只见那镜面光滑洁净，并无半点锈迹，并不似被弃置许久的样子。此刻一张倾国的脸映在镜中，莫邪一时竟有些发怔，从未觉得自己的相貌有什么特别，即便是最满城风雨的时候，她也只觉得这副皮囊除了会给自己招来麻烦，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可这一刻，她竟被自己的相貌吸引，“原来在你眼中，这样的相貌也只能是算平凡么。”她默默的说着，什么蝴蝶，什么只看一眼，统统不再记得，双眼定定的望向镜中，渐渐出神。

　　“命数由天，孤星入命。”正在莫邪专注之时，一声低沉在身后响起，吓了她一跳，手中的菱花镜随之掉落。“莫邪。”他叫出了她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认识我？”莫邪不动声色的倒退了两步，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可纯黑的麻布斗篷将他全身遮了个严实，而且斗篷后的巨大兜帽也几乎把他的脸全部藏起，莫邪看不真切，只能模糊看见他正闭着眼，是个瞎子么…若不是……那也太古怪了，她心里暗忖。

　　“哈哈，我现身不过是想告诉你，孤星入命，你注定孤独万世，身边之人会逐一因你而死，若不想看他们死，你便要将他们从身边驱逐，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自己死，哈、哈哈。”他笑的笑声让人连头发都忍不住要竖起来，莫邪还想再追问他这话的意思，他却一转身，慢步而去，莫邪想追，却发现他走得虽慢，可自己无论怎样跑，都无法缩短与他的距离。

　　未几，那人便消失在葱郁之中，莫邪皱着眉，暗忖，这人绝不普通，即便不是谪仙，也定是精通玄术推演的人，如此，那他的话会否有天成真，若是会，那……她想着便是一个激灵，“禾丘…禾丘！”她大声唤他，只是片刻，禾丘一袭白衣从高处落下，刚一着地，还不及说话，莫邪就扑进他怀中，紧紧的抱着。

　　“怎么了？”禾丘四处看了看，确定并没有什么危险，这才顺了顺她的头发，温声问到。

　　“没什么，就是…迷路了。”莫邪把脸埋在他胸前，彷佛想把自己揉进他的血肉之中。禾丘轻笑了一声，又说：“不怕，我这不是来了。”

　　“我想回去了。”她听着他清晰的心跳，方才的惶恐才慢慢平息了下来。禾丘应着，想拉过她的手，却发现她紧扣着自己的腰，片刻都不放松，又过了半晌，他无奈只得打横将她抱起，看着双手间的人儿，一抹宠溺不自知的爬上了他的嘴角。

　　而他并没有发现，在不远的树林茂密处，一袭黑斗篷正望着他们俩，脸依旧隐在暗处，可闭起的双眸已经睁开，金色的瞳仁，诡异而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