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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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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叫华年,是大楚皇宫中一个普通的宫女。
楚国从开国之初偏居一隅的蝼蚁小国变为如今雄踞一方的泱泱大国,期间多少血泪史,暂且不提。现在的主子——明帝为人百般好,可偏偏心思深不可测。
尤其是对皇后。
大楚皇宫,上上下下,谁人不知,栖凤宫里住着个体弱多病的皇后,明帝每个月前去探望一次,却从未在栖凤宫呆上一个时辰。外人纷纷揣测,皇后不过是有名无实,迟早会被罢黜。于是,有些怀了小心思的大臣便琢磨着将千娇百媚的女儿送进宫,却不料,被明帝一句“江山未定,不可贪图享乐”给驳了回来。后宫之中,依旧是皇后独大。
有相熟的宫女告诉我说,“皇上当初立后是被逼无奈。”可我却不信,明帝这般人物,怎可能甘愿受人胁迫?
我一边磨墨,一边偷偷瞅了眼正在批奏折的明帝。
一双凤眼,眼尾处撩出勾人的弧度,让人为之荡漾,可眼神却极深沉,似乎能看透一切。有些人,浑然天成的一股子王者风度。
正看得痴了,却不曾想,明帝一个抬头,探究的目光直直朝我射过来,“谁派你来的?魏德喜呢?”
“魏公公受了风寒,吩咐奴婢暂时来伺候皇上。”我慌忙跪下。
“叫什么?”
我颤颤兢兢,“奴婢叫华年。”魏公公说过,伴君如伴虎。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隔了许久,忽然听得明帝轻轻念出一句诗,缓缓沉吟道:“这名字倒是有趣得紧。”
这是……我心生好奇,壮着胆子,偷偷窥觑了明帝一眼,只瞧见他的面容已经柔和了几分,甚至嘴角还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随朕去栖凤宫吧。”
穿过大片的紫堇,绕过一池莲花,迎面而来的是小巧水阁,四周有白色帷幔,偶尔微风拂过,隐约可见到躺在贵妃椅上的女子,静静地翻着手中的书。
靠近了些,我才发觉,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皇后有着一张似从画中拓出来的脸,可颜色却白而颓废,果真是常年卧床的模样。
“最近可好?”明帝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却只是百无聊赖般把玩挂在腰间的玉佩。
“托皇上鸿福,还不错。”
我站在明帝身后,看着皇后擒了一抹没有到达眼中的笑意。
这之后,是长久的沉默,久到我开始不安。
“这个宫女赐给你,该是和你的性情。”蓦地,明帝开口,我抬头一看,分明是指向我。
皇后微微点了点头,视线并没离开书。
从御书房当差的,变成伺候失了宠的皇后,还是明帝钦点,我跪着谢恩,心底却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哀叹。
明帝离开的时候,茶杯中的水还冒着热气。
“怎么唤你?”皇后身边的嬷嬷扶起我,问。
“年华。”
皇后突然放下了书,淡淡撇我一眼,“怪不得。”
我不明所以,隔了好久,终于听得嬷嬷长叹一口气,轻轻凑到我耳边,“皇后未出阁时,叫锦瑟。”
原来如此。
伺候皇后,比我想象中的轻松了多。每日,自需焚香,煮茶,晒书,连妆容都不需怎么费心。
一月有余,当我终于在皇后眼中看到信任的时候,壮着胆子,这般说道:“您若愿意,定是倾国倾城,为何不愿对镜贴花黄?”
“女为悦己者容,见不到,又何须煞费苦心?”
我看着皇后蹙起的眉,又想起明帝,这终究不是宫女该插手的事情。
一日午后,阳光正好,按照惯例,我点了熏香,正打算服侍皇后午睡,可她却突然拉住了我的手,露出颊边深深的梨涡,“要不要听一个故事?”
(二)
“初遇到他时,我五岁,而他,还是大楚国的太子。”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样的美好,出身于官宦之家的锦瑟,从小便不曾期待过,却不料,她遇着了楚云墨。
除夕之夜,皇帝与民同乐,令臣子携带家眷,参加宴会。
懵懵懂懂的锦瑟扎着羊角小辫,一边听父亲絮絮叨叨讲着进宫的规矩,一边转着黑亮的眸子好奇打量四周。
宫里雍容华贵,哪怕是一棵树、一朵花都要比外面高大、娇媚许多。毕竟是小孩心性,锦瑟忍不住东摸摸,西看看,急得父亲一个劲的抹冷汗,生怕一贯调皮捣蛋的女儿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正要再训一番,偏偏宴会开始了,父亲只好叹了口气,紧紧牵了她的手,进了宫殿。
皇帝是何等模样,哪些歌舞让人称赞,锦瑟统统没有注意,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坐在斜对面的一个青衣小童。
谁家公子长得这般天怒人怨,比她都要秀气几分,以后该是何等祸国殃民啊?
锦瑟看得入了迷,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青衣小童已经双手捧着一把琴上台,奏了一曲。虽然锦瑟并没怎么听得懂,可是这如潮的掌声,大概是弹得不错吧。
曲毕,锦瑟瞧着他偷偷溜出了宫殿。心思一动,趁着父亲和其他官员客套,便也跟了他出去。
不知为何,青衣小童似是不喜欢热闹,径自找了一池碧水,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呆呆看着湖光水色。
锦瑟暗暗在阴影中站着,不敢扰了这一处无限风光。
却忽然听到青衣小童叹息,“困在这里头有什么好!”
不知为何,锦瑟心里头“噗通噗通”了两声,跌跌撞撞,什么也不顾便冲了出去,“你要出去吧?我带你去玩!”
“你是谁?”青衣小童慌乱站起来,喝道。
我叫锦瑟,你要记住。”
“原来是丞相的女儿。”青衣小童眉头皱了起来。
这样就不好看了!锦瑟忍不住伸出手抚了抚他额头,认认真真跟他说道,“我稀罕你,你要做我相公吗?我可以带你出去,还可以帮你暖床!”
青衣小童一愣,“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不管你是谁,反正我稀罕你。”
“我叫楚云墨。”青衣小童“扑哧一声”,一瞬间眉眼处目色流转。
锦瑟心满意足地牵着楚云墨的手,正打算和父亲炫耀一番。不料,父亲在看到身后的人,颜色猛的一变,抖着双腿跪了下来。
“太子殿下,小女无知……”
而坐在上位的皇帝,在看到这番光景,居然哈哈大笑,“这两个娃儿挺有意思,以后可多多来往。”
困惑地看看楚云墨,又瞧瞧眉间纠结得一塌糊涂的父亲,锦瑟恍然间觉得,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被楚云墨牵着坐到他的席位上,锦瑟往嘴里头塞着点心。
“皇兄,近日可好?”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锦瑟转身,又见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小童,眉眼清秀,却透着一股子英气。
“嗯。”楚云墨淡淡应了声,向锦瑟介绍,“我的弟弟,楚云轩。”
锦瑟被这小童冰冷的眸子冻得颤了颤,最终没敢说话。
宴会过后,没料到皇帝还真记住了锦瑟,吩咐宫里人,不时将她接进来,陪陪太子。明眼的人,心里都暗暗明白了。
可锦瑟却没这么多的心思。就算大部分时候,楚云墨都是一个人看书、对弈、弹琴,可能看到楚云墨,她便足够的开心了。
“锦瑟,这么陪着我,不觉得无聊吗?”
“不会啊,你长得那么漂亮,我看你就好啦。”
“你呀……”楚云墨只是无奈而宠溺地摇摇头。
总的而言,锦瑟的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只除了,每次进宫,似乎都会偶然地碰倒楚云轩。随着他渐渐长大,眉间的阴郁似乎更重了些,锦瑟很不喜欢。
锦瑟渐渐长大,终于顾虑“男女之别”,再不能像以前那般随意进出宫中了。
偶尔,进出宫中,还是因为父亲带着她去参加宫廷宴会。
看着楚云墨,锦瑟暗自算着,距离上一次见到他已经有两个月了吧。
宴会上,楚云墨悄悄跟他比了个手势,俩人心领神会,偷偷溜了出去。
“锦瑟,你长大了有什么愿望吗?”
“想和喜欢的人一起住在江南,看云起云落,赏花开花落。”
想起前几天看到的才子佳人画本,锦瑟忍不住眯着眼睛,神采飞扬地说了起来。
不料,楚云墨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这让锦瑟微微气闷。
“锦瑟,你还喜欢我吗?”隔了好久,锦瑟才听到楚云墨轻轻的声音。
“嗯……当然喜欢。”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
“可是,我没有办法陪着你去江南。”
“那我就留下来陪你!”
月色濛濛,映着锦瑟眉目极其柔和,双杏眼明亮清澈,恍若皓雪里两粒黑珍珠,看得楚云墨的呼吸微微发滞,不仅偏过头,不自然地看着地面上两人的剪影。这女子说得如此斩钉截铁的女子,让他觉得一点点的心酸,一点点的甜蜜,更多的是,怅然若失。
“我弹一首曲子给你,如何?”
此时的锦瑟早已经学习琴棋书画,也算是小有所成,楚云墨调子刚刚弹出来的时候,锦瑟便知道,是一曲《凤求凰》。
眼前的男子,有着修竹般的眉,暖玉似的眸,长睫如花影重重,暗藏辗转心事。莹白的手指弹拨一把古琴,嘴角擒着微微的笑。
琴声起,只恍如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烟,谁家儿女的心思忽明忽暗?
几乎是红着脸,楚云墨牵着锦瑟的手,十指相扣。
宴会还在继续,歌舞热闹的声音,隔了遥远的距离,还能隐约听到。沿着石子铺成的小道,楚云墨避开了宫女。
“皇兄,这儿能遇见你,也真算巧了。”
锦瑟心中“咯噔”一声,回头一看,果然是楚云轩。
男未婚,女未嫁,相互依偎。在皇室里,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宣传的消息。
楚云墨将锦瑟往后扯了扯,看向楚云轩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防备,“你想怎么样?”
“皇兄不必担心,我今天什么也没瞧着。”楚云轩耸肩一笑,似乎真不在意的模样,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可锦瑟却记住了他那个寒意逼人的笑容。
吾家有女初长成,转眼间锦瑟已是二八年华。
已经快半年未见了吧?锦瑟独自走着,心里越发的惆怅,最近连父亲也不肯将她王宫里头带了,说什么“不要打扰太子学习……”
“锦瑟!”猛然间听到熟悉的声音。
长街喧嚣,春日缠绵,锦瑟惊喜地抬头,便看见有一个身如修竹,站在黄昏的浓处。
“你怎么找到我的?”
“偷偷从宫里溜出来,听你父亲说你上了街,便来寻你。”
“他没念叨你?”
“你说呢?”
锦瑟则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太子殿下,您要做的应该是饱读圣贤之书,怎可流连儿女情长……”
楚云墨一脸的无可奈何,“走吧,送你回去。”
市井扰攘,小贩喧嚣,楚云墨微红着脸,牵着锦瑟的手,慢慢地游逛。太长时间没这般相处过了,此时犹显得珍贵。天上有大雁鸣叫,街上有孩童嬉笑,可两人之间却是“无声胜有声”。
好不容易到了家,楚云墨站在丞相府门口,犹豫不前。
明明心里头有百般沉浮,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踟蹰良久,仅仅是吐出了几个字,“锦瑟,你愿嫁我吗?”
这话等着这么多年,刹那间,锦瑟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瞧着楚云墨。
“锦瑟,嫁我,好吗?”楚云墨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我……我不知道。”锦瑟结结巴巴,视线移向了别处。
隔了好一会儿,一枚浅浅的笑容在楚云墨的唇边绽开了,他盯着锦瑟的眼,目光灼热得胜过暑日的太阳,“既然不知道,那我们来试一番,如何?”
言语间,楚云墨已经牵上了锦瑟的手,“这样,觉得开心吗?”
锦瑟微楞,从小到大,这动作已不知做了多少遍,只是今天,却带上几分别的味道,点了点头,“开心。”
楚云墨便伸手相交,十指相扣,“这样,觉得反感吗?”
“当然不会。”
楚云墨的笑容深了些,揽过锦瑟的腰身,缓缓靠近,“这样,会觉得心脏砰砰地跳得快些了吗?”他一脸温润,声音澄澈,跟以往一样的表情,却又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锦瑟的脑海中有点乱,有点空,抚着心脏的位置,感受着雷鼓样密集的跳动,一下又一下,变得慌张,便胡乱承认道,“变快了。”
眸中顿时有星辉在闪烁,楚云墨慢慢地伸出了手,勾起锦瑟的下巴,将脸靠近了些,然后从胸腔中缓缓溢出几个字,“那……这样呢,有什么感觉?”几个字说出口,带着热气,喷洒在锦瑟的脸上。
锦瑟一瞬间红了脸。
她的世界里,只余下楚云墨那双清亮乌黑的眸子,眸里有期待,有执着,还有……她的影子。
“我想,我快晕倒了。”
“呵呵……”楚云墨低沉地笑。
然后,他闭上了眼,俯下脸,唇贴上去的那一刻,如春风化雨,如嫩芽初抽。
长街之上,车如流水马如龙,可一切声音都消失不见。
这年,这月,这天,这场黄昏,恍若明月团圆,锦花争艳。
站在丞相府的门口,锦瑟看着楚云墨的身影渐渐走远。
心里一直回响着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锦瑟,我虽许不了你自由自在,可我保证,将来,后宫佳丽三千,我可为你一人而尽废。”
如果能一直这样,便圆满了。可世事又怎能处处顺你的心意。
楚云墨即位,锦瑟一天天盼着终有一日,他会铺好十里红妆,将她接入宫中,从此俩人便可神仙眷侣。
可她,终究是想多了。
那一天,看到父亲回家后,一副风雨欲来的表情,锦瑟就知道,该是出了什么问题。
“女儿,咱不稀罕嫁到皇室去,凭什么受这种委屈?”
母亲急匆匆地捂了父亲的嘴,“他已经是皇帝了,小心隔墙有耳。”
“他明明说过,如果我支持他,就会娶锦瑟,可现在是什么?他竟然说娶不了,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锦瑟终于明白,原来一切不过烟火,虽然繁华,虽然迷醉,却终是昙花一现,迟早,会梦醒……
楚云墨,如果不是因为父亲,你不会娶我,是吗?
楚云墨,原来一开始你就步步为营,是吗?
楚云墨,那些温柔,那些承诺,都是假的吗?
(三)
“年华,你说我恨他,应该吗?”
熏香的味道,一点点随着皇后言语的尾巴散了开去。
他到底是娶了您,到底实现了为您舍弃佳丽三千的承诺,还有什么怨恨的呢?
我看着神色有些飘忽的皇后,刚刚想安慰,蓦地,突然意识到……
不对,我突然意识到,我怎可如此疏忽?
楚云墨,并不是明帝的名讳,而是,先帝——英帝的名讳。一瞬间,我不由得愣怔,瞪大了双眼看向皇后。
“你猜的没错。”皇后露出一个萧瑟的笑容,“我爱的,从来都是英帝,无爱便无恨。”
英帝,二十岁驾崩,是楚国最早逝的皇帝,无子嗣。民间对他的死有多方猜测,或说是敌国的刺客趁其打猎时不备;或说是染了什么说不出口的怪病;或说是被下了毒无药可医……
而明帝,正是英帝的弟弟楚云轩。
我猜来猜去,到底没猜中这点。
“那……”我一时间有些踌躇了。
“你想问楚云轩为何会娶我?”皇后勾了勾嘴角。
“谁晓得呢?也许也是和我父亲的交易,至少,他做到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我看着皇后了无生气的脸,心中一片苦涩。这世上的真真假假,又有谁能分得清?我恍然间想起家乡里那个和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家伙。他是不是,还在桃花深处等着我?
或许是对那些往事太过念念不忘了,皇后近日来的起色比以往更差了些。时不时地,还会念叨几句,“你说,我会在下面遇到他吗?要是他没喝孟婆汤,我便要好好问问,为何负了我?为何这么早离开?”
而明帝虽然来看过她几次,可俩人还是一副相敬如宾的模样。
一个爱着的人,已经死在了心中;另一个爱着的人……
我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看着正在批阅奏折的明帝。
“今儿个,她还是没有吃药?”
“嗯。皇后她说药太苦了,便倒给了竹子。”
“她还真不担心自己的身体,怎么,想早点儿逃离人世?想多别想!”明帝狠狠地将毛笔摔在了地上,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宣泄,站起来焦躁了踱了几步,“明天开始,在她的膳食里加药,朕就不信,她还能不吃饭!”
“奴婢遵旨。”
我暗暗庆幸,还好,这次又保了一命,这几天来,明帝的脾气越发差了些,想来,是从皇后跟我讲了那故事之后。
一点点朝着门那边退着,“慢着!”我抬头,看明帝皱着眉,“记得,在膳食里加点儿糖,不要让她吃出苦味来。”
“遵旨。”我缓缓地合上了御书房的门。
没错,我是奉了明帝的旨,照顾皇后,同时——监督她。
当明帝告诉我,只要每日记录皇后的生活,我便提前两年回到家乡,这无疑是诺大的诱惑。当然,彼时我还只是当明帝防着皇后。
谁料到,他爱她。
当了宫女这么些年,听了宫廷秘闻许多,可唯有这两个故事,让我心中感慨万千。
另一个故事,是明帝亲自讲的。
(四)
“我在七岁的时候遇到锦瑟,她正坐在皇兄的旁边,狼吞虎咽。”
楚云轩从小便知道,他的母妃绝对不会满足于“宠妃”这一个头衔。她每日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无非想博得君王一笑,可又怎会不知,世上最多情的是君王,最无情的也是君王。
情,这个字,楚云轩不信,尤其是深宫之中的情。
可楚云轩遇到了锦瑟。
她凭什么口口声声说喜欢?楚云轩不明白。
父皇下旨的时候,他原以为这小丫头最多坚持几天,便会被宫中的死气沉沉吓得不敢再来。可谁想到,她竟是风雨无阻。楚云轩不禁有些诧异。
可渐渐的,看着锦瑟,楚云轩竟会忍不住探究,她明明有着绝世的容貌,怎么一看到皇兄,就变成了小呆瓜,愣愣的,只知道流口水?
第一次,楚云轩对一个人如此感兴趣。
为了能遇到锦瑟,楚云轩从管事的太监那里要到了进宫的登记薄,摸准了她每日进宫的时间,只不过为了能见她一面。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可锦瑟讨厌他,只有稍稍接近她,楚云轩便能察觉到那股敌意。
为何会如此?楚云轩不明白。
他偷偷跟着俩人后面,听了一曲《凤求凰》,看到十指相扣,永结同心。
他暗中随着皇兄出宫,听了一段许诺终生的誓言,看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一想到锦瑟在皇兄的怀抱中巧笑嫣然,楚云轩只觉得心里揪成了一团,像是黄连搅了进去,狠狠地被挤出丝丝的苦水。
什么时候她会为皇兄披上嫁衣?等到那一天,他一定要远比天涯,否则,会做出什么事,连他自己也没法预料。
终究,还是把这个人放在了心尖尖上。
楚云轩怎么也没想到母妃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儿子,安心吧,楚云墨他活不长了!”看着她在寝宫中笑得癫狂而自得,楚云轩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竟是“锦瑟该如何是好?”
“他以为取得丞相的支持就能稳坐皇帝之位?这慢性毒药,终于是发作了。”
匆匆赶到皇兄寝宫的时候,楚云轩无法置信,那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皇兄,怎么成了如今这幅瘦骨如柴的模样?
跪在皇兄面前,楚云轩请求他能够宽恕母妃,她终究是被无止境的深宫逼疯了。
“皇位,我将传给你。”皇兄艰难地抬起如被刀削过一般的手,紧紧拉住他,一字一句,说得分明:“但你要答应我……”
“立锦瑟为后,三千佳丽,尽数遣去。”
“我知道你喜欢她,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她伤心。”
“锦瑟喜欢江南,记得带她去一趟,宫中总是太寂寞。”
“那些我实现的承诺,你替我做到。”
一时之间,楚云轩竟是默默无言,隔了好久,他才缓缓点头,“好。”
皇兄微笑着闭上了眼,楚云轩分明听到“来世……”
可皇兄,你又怎么知道,锦瑟在你逝世后,大病一场,再也不曾开怀笑过。这辈子,她算是恨透你,也爱惨你了。
锦瑟年华谁与度。
到头来,谁倾了谁的城,谁又覆了谁的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