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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四章 断贪断欲最难断忠孝仁义,五里迷蒙恨意起折剑惊心 ...

  •   靖虚靖妄靖情动,忍心忍性忍悲恸。
      学知学疑学枉然,元知生死一场梦。
      章章抬首开篇诗,非为显才求君颂。
      巧设情彀百万言,不过请君来入瓮。
      西北雪原茫茫一片,渺无人迹,只有黄色骏马悠哉地在雪地之中踏着步子。

      骏马神行如飞,踏雪无声,奔行了许久,天地之间一片静默,没有半点声响,直到有人轻轻的“咦”了一声。

      “那个是……”

      “这不是你的青锋剑么,不认识了?”

      “为什么……”

      “那天晚上太混乱,我急着去找你,就接过了爱笙递来的剑,也没仔细打量——”

      “是这样……”

      “喂,这剑怎么着你了?”

      “没怎么。”

      “若是没怎么你作何一脸郁卒?给我摆脸子看?”

      “我哪敢?”

      “你敢不敢多说几个字?”

      “那好吧……”

      “……我一定是猪油蒙心才看上了你……”

      “猪油甚妙……”

      又是一阵静默,却并不尴尬,静默不是因为难堪,只是因为不想说话。

      相处得久了,便是不说话不交谈,不做任何事情,只是一起发呆,神游天外,也不会觉得别扭。

      “枫灵……我突然,想念我父皇了……”

      “……”

      “前阵子听说,大哥他……”

      “嗯,大哥身负重伤,虽然御医妙手回春救了回来,却把父皇急出了一场大病。”

      “枫灵……”这声音里明显带上了惊讶,“你不怕……”

      “我信你。”

      “……”

      “夫人,咱们取道秦州,先和镖局的那帮子人碰个头,也算是了了差事,然后路过洛阳,一路东行去扬州吧,可好?”

      “嗯,好,好。”

      天地之间又没了声音,不过若是仔细分辨,还是应该听得见马蹄陷入雪窝的细微声响。

      ~~~~~~~~~~~~~~~~~~~~~~~~~~~~~~~~~~~~~~~~~~~~~~

      西北战果传至京畿,着实震惊朝野。

      谁都没有预料到,这一场必胜的援军战役,居然一夜之间惊天逆转,打得反伤己身。

      盛德帝震怒,立刻撤了薛靖松的主帅之职,命老将军章瑞领军挂帅,领军五十万,挥师智彦,好一举攻克墨卢王。幸亏左右二相和平逸侯怜筝公主死谏阻拦,以国库事情相权衡,才算是压住了这位新君的盛怒,暂时休兵。

      用兵之事暂时搁置,但事情却是没有了断。

      薛靖松传回来的战报经过到达京中,盛德帝立刻命人传抄了数份,交给股肱信臣研看,定要大臣们看出个门道来。缘何兵力五倍于人,却被人打了个落花流水,自损了七成之多!?

      京城濮府。

      左相濮历沐放下了手中战报,揉了揉太阳穴,顿时心惊肉跳。火器的缺点被人捏在了手里,拖了己方的后腿,乃是此次兵败的关键。

      他蓦地想起年前尤晋的请奏,不由得凝起了眉,在书房里踱着步子,暗红色的下摆随着步伐摇摆。若真是因为我扣下了尤晋折子的缘故,导致这批火枪的缺点成了最大的掣肘,那我便真的是罪魁祸首。

      濮历沐越想越是心惊,小小的书房顿时变得憋闷起来。他走到庭院中,在冬末的凄寒中来回踅着。

      心思烦乱,眼角的余光看向了敞着门的卧房——妻子杜芊芊正在卧房中摇晃着手中物事,逗弄着摇篮里的儿子。小胤廷刚刚才学会笑,便每日笑个不停,煞是可爱,一双眼睛干净明亮,透着几分聪明。

      濮历沐眉心舒展,负手站在摇篮侧,心稍稍安定下来。当时国库确实周转困难,敕造新火器确实是一笔浪费。自己并未做错什么,要说错,也错在那尤晋身上,纠错纠得太晚。他不经意地哼了一声,压制住了心里的惊惶,准备一会儿回去拟个折子参奏此事。

      这个折子的措辞必须要拿捏得好些,既要痛斥工部侍郎的疏忽,又要为其求情,好给尤晋以“将功赎罪”的机会改良火器。

      主意已定,心静了下来,濮历沐才发现了奇怪——“芊芊,这是什么东西?”濮历沐浓眉扬起,一脸困惑地望向杜芊芊手中那亮闪闪的玩意儿。

      “金钥匙啊,沐哥不记得了?”杜芊芊不以为意,“这个还是我六岁第一次到你家时公爹送我的,当时还笑着说将来要用这把钥匙来开遍你所有的锁,好管你的家。”说着,唇边便扬起一丝笑来。

      “嗯,居然是爹给你的?我怎么不知道?”濮历沐惊讶,定定看了那钥匙一刻。古拙的造型,暗金色光芒,头里刻着个篆写的“民”字,他忽的一愣,脑中电光火石地起了个念头:“芊芊,你把这金钥匙拿给我看看。”

      “哦,好。”杜芊芊将金钥匙递给濮历沐,小心翼翼说道:“沐哥,你可别把它弄丢了……当年——”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忽然住了口,水汪汪的明亮眼睛盯着濮历沐轻轻眨了眨,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濮历沐压根没注意到杜芊芊的异样,拿着钥匙便径直回了书房。

      迁都时,他将整个濮府搬至洛阳。收拾书房时,特意带上了那个让他困惑了许久的玄铁盒子。只是迁都之后公务繁忙,便许久没有去理会那盒子了。

      待从书架的背面把它翻出来的时候,上面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濮历沐含了一口气,吹去落灰,又将上面轻轻擦了擦,掀开了盒盖,取出了里面的龟形印信,又拾起金钥匙,两相对比。他不由得微微扬起了眉毛:果然,两个篆写的“民”字,如出一辙。

      箱子外层是极厚的,沉甸甸地似乎灌满了液体,若是用外力来想法子将其打开,恐怕那液体便会流入内里,把里面的东西毁掉。濮历沐暗暗庆幸自己还没那么冲动,才最终等到了这个得知其中内容的机会。

      他嗓子微微发涩,心跳得厉害,呼吸也急促起来。他将金钥匙送入铁盒下层的钥匙孔,轻轻一旋——“咔哒”一声,下层开了。

      一块暗绿色的玉牌静静压在一封边沿泛了黄的信封之上,上面隐隐约约看得见一个篆写的文字。

      一个“德”字。

      知道“奇货可居”这个道理的人,不仅是吕不韦,不仅是曹庆,还有三年前遇刺身亡的前任右相濮鸿渐。

      ~~~~~~~~~~~~~~~~~~~~~~~~~~~~~~~~~~~~~~~~~~~~~~~

      中都洛阳行宫的浦乾殿里,齐恒翻看着几位近臣看过西北战事战报后呈上来的折子。

      大多人递上来的折子大同小异,大抵是从己方的阵型疏散,调兵不便等等漏洞来讲,只有左相濮历沐提到了火器的问题。

      威远大将军章瑞的折子却是特别——“敌军深知我军底细,步步吃准我军下着,见识忒远,用兵奇诡,想象出奇,恐怖甚矣——尤其混兵之计,恍惚间若见前左相杨悟民风骨……”

      “啪”,朱砂御笔滚落掉在了地上。

      侍候在一旁的王总管连忙上前,将御笔拾起,用手帕揩了揩,呈回了御案前。他不经意地朝盛德帝一瞥,却是吃了一吓——皇帝的右手微微颤着,似乎是,发抖?他不敢多看,低了头退到一旁。

      威远大将军章瑞当年与驸马杨悟民联手击溃南国士兵,那场战事让他花白了头发,而后才有的惜琴公主嫁来北国联姻的事。可以说,章瑞老将军是北国朝中最熟悉驸马用兵的人。

      “胡扯,胡扯,绝对胡扯,章老将军一定是老糊涂了,怎么可能……”齐恒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沉思了片刻,还是嘱咐王总管将三年前与南国的战报找了出来。

      陈旧的纸张泛着淡淡的腐败气息,齐恒却是顾不上嫌弃那气味,草草将几场战事粗略看过一遍,便靠着龙椅发起了呆。

      “火”“分兵”“计谋奇诡善用诈术”“乱而取之”……果然,像极了她的手笔。

      他忽然想起了一年来收到的被他藏于御书房的离奇密折,不由得轻轻蹙紧了眉头。

      齐恒仍是不确信,起身踱了踱步子,负手于背后时,右手碰触到了左手腕上的翡翠玉珠——冰凉彻骨。

      齐恒倒抽了一口冷气,忽然想起了齐公贤薨世前那没能合起的双眼,以及他喃喃重复着的一句话:“若保君位稳,必杀杨枫灵……”

      言犹在耳,齐恒缓缓把手抬至胸前,怔怔地看向自己的双手。齐公贤临死前将那句话重复了那么多遍,直到他在长子齐恒的指掌紧扼之下断了气。

      齐恒喉结哽动,浅浅合起双目,取下了手腕上的翡翠珠子,一颗颗缓缓拨动着。

      母亲徐菁芳崇佛,年幼的时候常常看着她在皇宫的佛堂之中滚动念珠,念起经咒,超度故人。母后念经时,那表情温柔到了极致,全然看不出平素教导他读书习政的严肃和冷漠。

      年轻的皇帝拨动玉珠,不过念了几句,便再也念不下去。

      拇指和食指触到了翡翠珠子上系紧了的,死结。

      “若保君位稳,必杀杨枫灵……”

      齐恒面色一暗,重新将翡翠珠子戴在手腕上,屏气凝神,恢复了帝王威严:“宣,吏部尚书秦圣清进宫觐见。”

      二更鼓默默敲响,正是午夜梦回时分,也说不定,是午夜梦魇。

      “夫人,越快越好,给义父换个地方藏身。”黄昏被宣召进宫面圣的秦圣清在半夜才匆匆回府,径直奔向卧房,寻着了妻子曹若冰,将她唤醒。

      他所说的义父,是杨尚文。

      “相公,为什么?”困意顿时消散,曹若冰一愣,诧异之色布满了秀丽的面庞。秦圣清并不知道杨尚文是曹若冰亲生父亲,曹若冰也假装不知杨尚文是杨枫灵的养父。被秦圣清发现她与杨尚文相识后,她以编造的往事将两人串联起来,秦圣清只道是命定如此,不疑有他。二人一直将杨尚文称作义父,秘密侍养于洛阳城西。

      “不要问这么多,你问得越多,我越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真怕,我最担心的事情要发生了……”秦圣清清俊的面庞现出了郁结之色,竟是满布了痛苦,叫曹若冰心惊。

      “圣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曹若冰握住秦圣清的手,被他手心的冰凉吓了一跳。

      秦圣清长长叹了一声:“夫人,容我事后与你慢慢解释可好?我实在不能分身,你身上有功夫,而且你比我自由——尽快,替我办好此事,可好?我真怕晚了……晚了一步,便是一辈子的后悔……我怕我今生再也承受不住第二次……”

      年轻的皇帝忽然问起了他所调查的三年前的幽州天牢失守之事,又仔仔细细向他问了杨尚文这个人。这份突然叫他觉得了不安,姑且可以将其称之为男人的直觉,也可以将它看做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敏感——任何和幽州太守千金相关的人或者事,都足以让他惊心动魄,拼上十二万分的小心。

      曹若冰看出他眼中焦虑,缓声道:“我明白了,我马上去。”她换了身简单朴素的衣裳,轻轻握了握秦圣清的手。

      秦圣清扣住她手腕,压低了声音道:“千万小心,若是有什么状况也不要暴露自己。”秦圣清目光坚毅,不似平时那般文弱,倒是叫曹若冰一怔。她强压着不安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

      秦圣清进了书房,翻找出城西宅院的房契地契,咬着嘴唇皱了皱眉,拔出火折子来,一把点了。所幸当初买下的时候便有了准备,寻了中间人过手,往上追查,应该是查不到自己身上。他向来文弱温和,皇帝再怎么怀疑,也怀疑不到他身上。

      曹若冰施展轻功,很快到达了城西那个普通的民巷之中,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敲门,径直跳上了房顶,立刻被院子里凌乱的场景所骇,匆匆旋身落地,一掌推开了门。

      杨尚文不在房中。

      地上的点滴血迹触目惊心。

      曹若冰失声轻呼,到了庭院里,生生将喉中那声几欲呼出的“爹”压回了腹中,循着原路返回了秦府。

      三日后,一张硕大的皇榜贴在了集市口:

      “查前幽州太守杨尚文,贪赃枉法,勾结□□,妄图作乱犯上,颠覆社稷。在逃三年,终于一举擒获,羁押刑部天牢。其行悖德,其心可诛,故处以极刑,二月初十行刑,斩立决!”

      此榜贴遍各州,昭告天下。

      【第四章•入瓮•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第四章 断贪断欲最难断忠孝仁义,五里迷蒙恨意起折剑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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