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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茶餐厅第4画(执笔:吴沉水) ...

  •   一天晚上,高绚亮不请自来,出现在我家门口。
      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乍然见面,令我很意外。
      他穿得格外时尚,紧身黑色夹杂暗银线衬衫,蓝色间着咖啡色格子的合身牛仔裤将臀部和腿部曲线勾勒得笔直优美,看起来就像刚刚走完哪个牌子的时装秀回来,与其平时西装领带人模狗样的办公室职员形象大相径庭。

      “嗳,晚上这么穿,你是找谁开房去?”我问。
      他无所谓地耸耸眉头,说:“别提了,一起开房的人选也很难遇好不好。”
      “原来是发春了。”
      “切,”高绚亮嗤之以鼻。
      “进来吧。”我说。
      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把往沙发上一扔,整个人歪到沙发里面去,把腿翘在茶几上。
      “有什么吃的没有,饿死我了。”
      我想了一下,说:“冰箱有剩的酸豆角炒肉末和红烧茄子,饭锅里还有今晚的剩饭,要吗?”
      “得,将就着来点吧。”
      我打开冰箱,将东西一一放入微波炉加热。又将不锈钢锅架到炉子上,烧了点水,用手撕紫菜和鸡蛋做了一个汤,一并端到他跟前。
      他看起来真的饿了,往后的半个小时里一句话也不说,只管埋头大吃,不仅把饭菜一扫而光,连汤也只喝剩一点。
      “不好意思,还剩下的汤实在喝不完了。”他说。

      “没关系。吃不下的时候,绝对不要勉强自己。”
      我站起来,进厨房拿立顿茶包泡了两杯绿茶,一杯放到他跟前,高绚亮打了个呵欠,接过茶杯吹了吹,忽然很感性地说了一句:“嗳,老罗,我觉得再也不会有女人真的需要我了。”
      “啊?”我诧异地看他,骂,“你又哪受了刺激?”
      “我不是说没人嫁给我,或者没人爱我,而是,怎么说来着,”他有些烦地抓抓头发,一只手在虚空摆来摆去,像要增加话语的可信度,“就是再也不可能有人,会觉得非要跟我一块不可了。”

      我端着茶杯装没听见,尽量不去助长他突如其来伤春悲秋的歪风。
      高绚亮见我不理他反而来劲了,踢踢我说:“老子说真的,你他妈听见没?”

      “知道了。”我放下杯子问,“得,我问你,在你迄今为止将近三十年的人生中,莫非曾有女人非你不可必须明确要跟你?不跟你就人生缺失从此生不如死?”
      高绚亮抓抓头发,老实说:“没有。”
      “那你呢,有必须明确一定要的对象么?”
      “也没有。”
      “那不就结了?”我摊手,“别他妈把时间浪费在不可能发生的事上。”
      “可就这么算了?”
      “本来就是如此,”我低头看茶杯里渐渐晕染的绿色,重复说,“本来就只是如此。”

      高绚亮难得故作深沉地沉默了一会,忽然眼珠子一转,象发现新大陆一样怪叫起来:“这个,CD,是老大留给你的?”
      他指的是我象码砖一样整齐码在电视旁的唱片。
      “大部分是,有些属于以前我个人的东西。”
      “不错嘛,老大对你。”他顺手抽了张EMI的碟,说:“这个东西,怕是挺贵的吧?”
      “有些是,视乎版本不同而价格不同。”
      他用手指弹弹CD的塑料壳,吹了下口哨,说:“怎么只留给你,老大也太偏心了。”
      “你要拿去好了。”

      高绚亮嘿嘿地笑,又把CD放回去,说:“算了,逗你玩的,我哪里听得懂这些啰啰嗦嗦的东西。”
      我端起茶杯问:“还要喝吗?”
      “行,再来。”
      我收了他的杯子,换了新茶包,注入热水端回去。他闻了一下,说:“你一直都喝这种?”
      “嗯,方便嘛。”
      高绚亮显出不可理解的表情,说:“我们四个就你最能装逼,我还以为你喝杯茶都得讲究一番。”
      我一本正经告诉他:“我是有情调,但也不是每件事都讲情调。”

      他不置可否,又重重地将身体跌入沙发,双手托住后脑勺,沉默了一会,突然问:“喂,你跟老马见的最后一面是茶餐厅那次吧,还能想起来吗?”
      我没回答他,我在心里问我自己,最后一面是什么?我现在能记得起来的,只是马奔鸣沿着顺时针方向摸自己后脑勺的样子。还有他脸上挂着无可奈何的笑,他的笑容象一件不合身的背心一样,紧绷在脸上。

      “哼哼,不记得了吧。”高绚亮不怀好意地笑着,用手点着自己的脸颊说:“亏人家还当你是好朋友。”
      “那你记得吗?”我反问她。
      他侧着脑袋想了一下,忽然又问:“你说,那天老马抽的那个签,是不是真的很灵验呢?”
      “什么签?”
      “就是他在那个求签球里抽的签,你忘了,在爱玉的茶餐厅里,签上说他时运不好,让他呆着别动。”
      我沉吟了一会,说:“所谓的签文,言辞只有尽可能含糊,不可能预言生死这样的大事。”
      “可是,签上让他别动,他却偏要动,还跑到云南去了,所以才……”
      “别说了,你这种假设根本没有经过理性思维。”
      “你不信?”
      “当然不信。”
      “为什么?”
      “因为,”我有些生气地站了起来:“死亡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我宁愿相信偶然的事故,也不愿将老马的死归咎于这么荒诞的逻辑。”
      高绚亮沉默了,过了一会,他小声地说:“那天,我去了老大家。”

      “呃?”
      “就是老大不见后,我去了他家,本来不想去,可不知怎的,那天心里非常想念他,非常想见他,于是就跟单位请假去了。”
      他抬头看我,问:“你有类似的体验吗?突然很想一个人那种?”
      我点头。
      “那天,我象个乡下人一样傻楞楞地站在他客厅里,看见他的家,他老婆像未卜先知,见我来了,啥也没说,就给我看老大的照片。我就这么坐着,盯着他的照片,真奇怪,眉毛,眼睛都是他的,可看起来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一个漠不相关的陌生人。”
      “后来呢?”

      “没后来。”他摇摇头,耙了下头发,“感觉挺难受的。他家里好像到处堵塞着一种说不出的,好象固体一样的气味。我以后再也不去了。在那,好像多吸进去一口气,体内的血液就多凝固一分。继续呆下去,我非变成一堵水泥墙不可。”

      “你怎么不去呢?”她问我。
      我问他:“去了跟吴沉水说什么?节哀顺变还是看开点你还有大把新人生?别逗了。”
      “也是。”
      “其实,我还是怕,”我低声说:“我怕自己看到她一句话也说不出,然后反过来她要安慰我。”

      高绚亮呵呵笑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嗯,这会喝起来,没有想像中那么难喝了。”
      “本来嘛。”我也喝了一口自己的茶。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说。”高绚亮想了想,“不过告诉你也无所谓。要听吗?”
      我作出一个随便你的手势。
      他将头靠了沙发上,脸上绽开轻柔的微笑,说:“马奔鸣在临去云南之前,其实单独约了我见面。”
      “为什么?”
      “他喝多了,跟我唠叨了一晚上他的恋爱史。”
      “哦?”
      “他说他看上的女人其实是老大的老婆,”高绚亮有些困惑,“他说后面找的所有女人,其实都是由源头的那个女人延伸出来的无数光影。”
      “他就是一傻逼。”我直截了当地说。

      “嗳,你说,他这个事,老大知不知道?”高绚亮问我。

      “不清楚,”我老实地回答,“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但照老大的性格,也许知不知道都没多大区别。”
      “就是他说的,他说,错过一个源头性的女人后,就再也不可能有坚决必须要跟谁在一起的欲望了。”高绚亮无限忧伤地说,“完了,我一定是被他诅咒了。”
      “闭嘴吧你。”我不耐地骂,“滚出去,上夜店找个过得去的过一夜,你就彻底好了。”
      “也是。”高绚亮笑嘻嘻地点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茶餐厅第4画(执笔:吴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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