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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不须朝暮促归程 ...

  •   翌日清晨,藤真安排手下为流川准备了衣裳银两,简单道别后,流川就起程往湘北去了。藤真送走流川后来到仙道暂居之所,却在门口遇到仙道,藤真连忙低声问道:“这个时辰你不好好待在这儿,在外面乱晃什么?”仙道苦笑,“我哪里敢乱晃,这不是一大早就赶回来了嘛。”藤真更摸不着头脑,仙道解释一番,藤真才明白原来昨夜他在流川房中睡了一夜。“那怎么流川今早没有告诉我呢?”藤真笑问。仙道摇摇头,脸上似有惆怅之色。藤真虽然对心事重重的仙道很感兴趣,但当下还有更紧要事务,于是不再在门口耽搁,拉仙道进屋说有重要事情相商。

      几盏茶过后,藤真问起流川走后仙道如何打算,仙道不语。藤真便冷笑说:“是不是想让我报告泽北长风逃犯已经抓到,再到皇上那儿领赏啊?”“你不会的。”仙道毫不担心,“这样对你半点好处也无。”“是啊是啊。”藤真叹口气。“现在牢里的那个已经牵去我半条命了,我还不想这么早就死呢。你得走。”藤真说,“仙道你得走。京城不是什么好地方,泽北的眼线到处都是,你来已经三天了,如果再拖下去,我也不能保证你安全。朝中最近又有危险了,你知道么?”

      原来泽北借边疆动荡之机将朝廷上敢于和自己对抗的长谷川几员大将全部“推举”到前线去了,美其名曰“推举”,实际就是去掉心腹之患,这样他就有更多的空间可以和藤真周旋。这样还不算完,为了拔除异党,巩固自身的地位,泽北长风背着皇上以各种名由阻挠运往前线的军粮,同时以援边为由安排自己的儿子泽北荣治上阵,并暗中嘱咐他另押一批粮草赶往前线。这样,前方军队粮草无继,军心必乱,而泽北荣治若是在危急关头赶到,平定军心,一鼓作气攻破乱党,那么回宫后论功行赏自不必说,那些压不住阵脚的将军们少不了得失去皇上的大半信任。如此一箭双雕的诡计,早被藤真料中。只是朝中空虚,藤真想给前线的将领们提个醒也没有可以托付商量的人,何况还有花形在狱中,藤真更是分身无术。

      藤真说到这儿,眉头深锁,拂衣起身来到窗前手挽帘钩叹道:“你我都是为官之人,可在这庙堂之上,却不能尽才而用,偏得分心对付那些奸党。这也就罢了,我们两个,宦途前程本不放在心上,要不是为了那点不肯碌碌一世的傲气,也许吟风弄月,永远不问这些乱摊子才好呢。可是有人不应该是这种下场……”

      “您是指花形大人吧?”

      “聪明如你,我也不想瞒你什么。为了防着泽北下手,我必须全心对付京城里的人。你要清楚,若不是看在你和花形都为这段史书份上,我是不会管你这么多的。所以北边……”藤真转身,直视仙道,目光坚定而恳切:“帮我个忙,仙道。”

      仙道早猜到藤真所求何事,所以很干脆地答应马上离开京城,到前线为藤真传信。藤真自然是欣喜万分。

      “仙道,你进朝之初我曾派人查过,虽然不是摸得一五一十,但你的底细我还是知道的。”
      仙道笑而不语。

      藤真倒不惊奇仙道这样的反应,接着说道:“我虽然不是什么权臣,但我比泽北长风这个老狐狸会看人。他只晓得笼络亲信,安插眼线,谋害异己,干些威逼利诱的阴毒勾当,做他自己的春秋大梦。真正他为国家推举过什么贤才?”有些得意地起身踱了两步,藤真忽然转身逼近仙道:“我相信你,仙道彰。”

      “藤真,你的确比我更适合穿这身衣服。”仙道大剌剌地拍拍藤真肩头,有意追问一句:“可是我的官司还押在你这儿,你可有应付泽北的法子?”

      “你这就怪了”,藤真没半点犹豫,把握十足地反问:“若是这样说,你此去边疆路途甚是遥远险恶,要不要我派名武功好的贴心侍卫保护你?”

      话音甫落,两人同时大笑,心里都明镜似的——伯仲之间,伯仲之间而已。

      “不过……”仙道眼睛一眯,“我和牧将军素无交情,恐怕到了那里,他信不过我,反而要拿我呢。‘秀才见了兵,有理说不清’不是?”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藤真从怀中摸出一封书简,“该交待的这里都写清了。我保证牧绅一不会为难你。但是他身边的人可就难说了,特别是泽北,一定在那里有人,没有摸清楚状况的话千万别轻易露面,否则我也保不了你。”

      “好。”仙道接过书简。

      即使藤真不说,仙道也早做好了出京的打算。在狱中的时候,面对以前从没放在眼中过的木头牢柱,仙道发现自己是个很容易消沉的人。因为狱卒的无趣,话懒得多说;因为牢室的黑暗,眼懒得睁开。不是没有思考过自己的过去、未来、以及死亡。每个人处在当时仙道的环境,都很容易变成哲学家。只是仙道的执著总是短暂的,沉重的问题会让本来就消沉的自己更加喘不过气。索性就这样让日子一天天过去,偶尔想到新鲜的诗句,还会很感慨地想到可惜之类的字眼。就在自己很理性地琢磨泽北究竟是春审下手还是等到秋审再说时,出现了打算之外的人物——那个流川枫。仙道的嘴角弯起漂亮的弧度。不可思议,虽然是个普通的侠客,但他却瞬间点燃了自己心中快要隐匿消磨至无形的精神,虽然还没有十足确定,但就在与夜行衣下的那双眼睛对望时,仙道决定认真起来——否则,一定会遗憾。

      西去的路与来时是两番景色,或者说,几乎没有什么景色。记得决定往江南的时候,天气虽然凉,但凉得正好,凉得舒心。山山水水的,无一样不是那么活泼有趣,就算拣了最荒最野的小径走,也有五彩的山鸡或山里人养的猪羊横路而过,足可以让紧张的神经有寄托的欢乐去处。可不过才两三月,那些山鸡、那些猪羊,怎的就都不见了踪影,只余下空洞寒冷的风了呢?仙道搓搓手,又揉揉冻红的双耳:自己都在瞎想什么呀。本来一个人行路,就是容易寂寞。

      站在山脚下,抬头看看天色——今天是非得在山中过夜不可了。仙道寻思着,心中有些怀念刚刚卖掉的那匹马——藤真办事心细周全,不仅盘缠兵器都为他备好,还特地选了匹一日千里的良驹,只可惜在这里派不上用场。不越过这座山,就得走官道,被盘查的风险未免大些。还好山腰上有开垦过的痕迹,也许那里有废弃的房屋也说不定。不管怎样,上去看看再说吧。仙道心里想着,迈步登了上去。

      尽管有几条依稀可见的小路,可干枯的藤蔓盘根错节地横在上面根本无处下脚,两旁的矮树枝节错落的也碍事不少,看来这里天暖的时候水土一定很繁盛。没办法,得罪了。仙道拔出长剑,左斩右劈,残枝断节纷纷落地,现出一条道来。很应手呢!仙道掂掂手中的剑,久违的舞剑冲动涌上心头。反握剑柄,仙道深提一口气,随即纵身抖剑,向前刺去。剑声飒飒,缠裹在凛凛剑光中的枯枝败叶纷纷飞扬而去,暮色中,仿佛平地卷起一阵风,舞得起兴的仙道剑尖挑起风刃,一路凌厉劈向前方——好痛快!许久没舒展的筋骨如同饮了美酒般畅快,整个人也变得神清气爽起来,这感觉,不是在舞剑,竟是剑牵引着自己!……陌生的兴奋充盈着仙道的脑海,正在他也莫名其妙何时自己的剑术达到此等境地时,一个念头忽地闪过——不对!仙道猛一收招,背手看向身后——一条笔直的路从山脚延至脚下,路上,竟无半片残叶!所有斩下的碎枝断片,全都被剑风扫到路旁两丈开外的地方,如果说仅仅是藤枝也就罢了,那些枯叶轻盈易碎,能够全数落到那样远的地方而不会飘回道上,一定是有一道极强极厚的剑气屏蔽造成的……这样说,我以前因为那事荒废剑术,根本无可能发出这样的剑气——仙道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剑,反常地冷静。毫无疑问,只有一种解释!

      刚才用出的,是湘北剑。

      仙道收剑入鞘,登上几块石头坐下来,出了一会儿神,又无奈地笑。

      只不过是临摹了一遍,谁想到竟不知不觉用出来?自己的记性真有那么好?抑或是,老天也不许我半途而废?那为什么,是在这么多年之后……

      晚风有意无意地吹过,格外令人清醒。很少认真思索过命运的仙道彰在这一刻陷入深深的反省里。潜意识中,有个名字出现在他命运的转捩点。那个传奇的,遥远的,已经离开却又挥之不去的身影仿佛正固执地望着自己。

      也许,我们还会再相见也说不定……

      离开藤真府,流川枫日夜兼程,赶往湘北。一路上,自然忘不了时时拿出雨洇天阑来琢磨。尽管没有水墨根底,流川的执著和习武人难得的灵性却帮了他不少忙。有仙道的讲解点拨,流川的练习日见成效,不足十天,竟有脱胎换骨的感觉。喜出望外的流川一心扎进剑谱中,连吃饭时都要琢磨仙道说给他的那十八处要点,拿筷子比比划划,全不顾其他食客奇怪的眼光。

      流川的弱点,就在于当他全心全意投入一件事情,就很容易忘掉其他哪怕是最基本的生活常识。
      某日,流川忽然认识到了这点——伸手摸向行囊,里面空空如也,粮食早吃完了,钱也无有半个——什么时候花完的?不晓得。

      湘北大草原,横亘两千里,南起贺兰,北至阴山,东承归化,西接长武。越过湘北草原,就是流川所寻湘北派的驻地。满怀希望的流川,却突然发现自己身处四野茫茫的草原腹地,蓝天白云,空无一人——这时的心情?只有天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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