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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天牢(冰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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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个角落里静静地躺着。离卯时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我只要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在熬过三刻钟就够了。
脚步声,轻盈的脚步声。是女人。我猜,是飞雪,莫说脚步声,她呼吸的节奏我都辨得出来。
她还未现身,我便道:“你来了?”
她缓缓走到铁门前面,面对着我。我爬起来,仰起头看着她,“难得你还愿意来见我最后一面……”
“为什么是最后一面?”她问。
我叹了口气,“你胆子小,连打雷都会害怕,刑场那种地方,你从未去过,就别去了。”
飞雪的嘴唇抖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开口了,“我的每一个细节,你都知道,都记得,我也一样……”
我打断了她,我听不得她后面还要说的那些话,不管是什么。我问她:“为什么?”这样的语气,甚至都算不得是质问,这可能是我走前问她的最后一个问题了。
“我……”飞雪顿了顿,“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样样不如你。你是天生的神仙,有纯正的神仙血统,还生来就有高于常人的法力,而我呢,我没有。你从小就练武功,在天上都没有多少人动得了你一根手指头,我从来都没练过武功,要是没了法力,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什么事都要依赖别人的保护,却根本就没办法保护我爱的人们。你才十七岁就被封了大将军,还位列十二大战神,这是何等的荣耀?天庭万年历史,就出了你这么一个女战神!而且,二十岁以前就被封为将军的,不出十位,你们这一代只出了你和十二弟两位。而我呢,只有一个守护圣水的闲职。还有,我哥哥在追求你,你根本就不理会,也罢,我知道你不爱哥哥,可是对魔尊,你也不理会,他可是整个魔界的主宰。你就这么骄傲,骄傲到可以藐视一切。而我,什么也没有,我只能自己争取。”
她说完了,说了很久。
我咬了咬嘴唇,“飞雪你从小心思缜密,众所周知的。可是,我有纯正的神仙血统,你没有吗?你是水火之后啊,水火向来不能相融,你与九哥的降生,是万众瞩目的。没练过,武功,没练过武功还不好?我从小练武练得浑身是伤的样子,你又不是没看过。我不能蓄指甲,不能绾华丽的发髻,亦不能穿太过繁琐的礼服,因为我随时都要动手。还有,你以为当将军是容易的事吗?当将军,是要带兵打仗的,既要懂得为官之道,又要懂得兵法,稍有不慎就是军法处置。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你终日与水为邻,多平和。对于感情,我更羡慕你。你与薛大哥,两情相悦,不仅我羡慕,这是多少人都羡慕的啊!对,我骄傲,我承认我骄傲,可我也想有一个能依靠的人,可我不能。你知道吗?就算没有你的这一条,我一样是死罪。我在你面前射的第一箭,你还记得吗?那一箭,射碎了伏妖之井的一道封印。”
“什么?”她一惊。
“惊讶?没什么可惊讶的,这次我上天来,是抱了必死的心了。否则,你以为七哥九哥手下的兵敢对我动手吗?你以为七哥九哥,敢跟我硬碰硬吗?”
飞雪也叹了口气,“当然不敢。天庭上下都没人敢跟你硬碰。”
“我心里怎么想的,其实你知道,对吧。”
“对,我知道,你是为了保全魔界。”
“雪姐姐……”我叫了一声,硬把眼眶中的眼泪咽了下去,“你没有跟我说实话。”
“你什么都能看穿。对,不止因为这些。你没什么可羡慕我的,我跟云平,已经断了。你已经有了哥哥,还有魔尊,为什么还要去招惹云平?”
“我没有。”我又躺下,“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
“没有?我亲眼所见!”飞雪的语气急促起来。
我摇了摇头,“作为一个神仙,你连一个简简单单的‘亲眼所见’也相信?我没什么可解释的,也不想解释。”
“冰儿。”她缓和了下来,“事已至此,我已不能收手了。对不起。”
我什么也没说。
“冰儿,你恨我吗?”
“我不恨你。我现在,只剩下我自己了。如果我再恨你……”我没再说下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也没说话。
我道:“天牢这种地方,不吉利,你走吧。还有,行刑的时候,你千万不要过来。我不想让你看见我那么可怕的样子。今后,你我再无交集,我们就当从未相识过。”
“对不起……对不起……”飞雪只轻轻留下这一句话,便转身走了。
还有一刻钟多。
我躺在地上,渐渐地,不能呼吸。我就要失去他了,我就要失去所有我爱的,和爱我的人了。从大哥到十哥,还有十二弟,还有潇儿。还有南翼。
今日,我才知道,我对南翼,竟是这样的不舍!我才明白,飞雪曾总对我旁敲侧击,她早就看出了端倪。十九岁,自从我与这个比我霸道千百倍的男子初次相遇,就再没忘记他。十九岁,十九岁……原来,只有我失去记忆,变成一张白纸的时候,我才能面对真正的自己。我曾经,是不敢爱他,我以为,他没有感情。但愿,我那一剑戳中的,是他的伤心处。而谁又能一剑戳中我的伤心处,让我也彻底失望了呢?
我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在空中轻轻舞动,两行血红的字迹漂浮在空中,微微发颤。“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从小就背过这两句诗,现在,自己终于用上了,可我,应该苦笑。我挥了挥袖子,散了。
十二弟来了。他只挥了挥手没费口舌就进来了。门口的两位,是他的兵。只是来看守天牢,未免是大材小用了。
我不知道应该庆幸他们过来,陪我说说话,让我这阴暗的一个时辰好过一点;还是应该无奈,他们与我交谈,这一个时辰仿佛变快了,又仿佛那些我还不知道的痛,全都被我亲自挖掘出来。
我坐起来,“十二,你来了?”
与飞雪不同的,十二弟蹲了下来,与我相互平视。十二弟脸上写着的,又是担忧,又是无奈。他问我:“十一姐,你这是何苦呢?”
我道:“你不该在这儿,你回去。”
他不理会,又问:“雪姐姐为什么要作伪证,你们之间出什么事了?”
我靠在墙上,“十二,你要谨记一件事。我死罪已定,飞雪做的,不是伪证。”
“十一姐……你……你说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就为求个心安。”我把脸转过去,不再看着他,“十二,现在天上的状况是一级战备,你作为手握十万兵权的大将军,应该去了。我是父母的独生女儿,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也是你唯一的姐姐,你再最后听我一次,行吗?”
“十一姐。”他单膝跪下,“把话说开,我曾有一兄,一姊,可全都早夭,你就是我唯一的姐姐。今日我过来,是各位师兄和我共同的意愿。我们的地位,你是知道的,况且你官位还在,我们总有办法救你的。”
“没用的,你走吧。”我站起来。
十二弟也站起来。
我伸手一推他的肩膀,并无多大的力气,他只向后移了一小步,我却打了个趔趄。
“你走吧!”我鼻子发酸。
“我走了,十一姐,你保重。”十二弟留下这一句,就走了。
我瘫坐在了地上。
我不能让十二弟就这么离开,直觉!他已出了天牢的大门,我冲着外面喊道:“十二弟,你回来,你回来,我还有话跟你说!”
全是徒劳。
我叫过门口的两个天兵,“你们两个,过来,去把木星战神叫回来!去啊!”
他们两个有些慌乱,忙单膝跪在我面前。
“怎么?”我看了看他们,“本座尚未被削去官位,还是寒冰战神,还是大将军,本座说话不好使吗?”
其中一个回话,“请临熙将军恕卑职无能,我们只是天兵,我们将军决定的事,我们何曾改变得了的?”
“也罢,也罢。”我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