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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见(冰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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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六,一道圣旨下来,我们十二人的军队全部集结,是魔界向天庭宣战。我很少听见“宣战”一说,当年妖界是直接攻上天庭的。不过,魔界向来不按套路出牌,我有所耳闻。听说魔族不同于其他种族,他们没有感情,个个是冷血动物,而他们之中每一个成员,不论男女,不论武艺和法力,都是不可小觑的。
出征之前,大哥只说这场战斗,胜券在握,让我们不要轻易开杀戒。正合我意,我向来忌惮取人性命之类。
我们在天地之界与魔界侧翼交锋,我与七哥、九哥、十二弟带领四十万兵马,防守他们的进攻。挂帅的这一位,看似是魔界地位很高的一个魔将,抛开他衣着和武器不看,只是看这一脸的傲气,便是了。我猜,他的地位仅次于魔尊吧。
我目测他们大概有十万多兵马,与我们相比,简直实力悬殊。
先是战士拼杀,令我惊奇的是,魔族战士也未开杀戒。
仗打到白热化之际,将领才上前迎战。七哥九哥首先迎战,我与十二弟紧随其后。想来以我的武功和法力,一人单挑十来个魔族兵将是不成问题的。天庭勤于操练兵马,不一会儿,训练有素的军队已分成两队,将不足为虑的魔族兵将挡在外围,把挂帅的那位魔将和他的副将包围在中间,应付他们的便是七哥和九哥,被挡在外围的魔族兵将就交给外围的天兵天将了。
我几次观察两位魔将,挂帅的那位招式稳准狠,实力竟至少与九哥平分秋色,甚至略胜于九哥,而他的副将,就差一些。
那边传来魔族主力部队战败的消息,那位副将一个不留神,被七哥的刀在胸口留下一尺多长的伤口。这时,七哥和九哥也停了手。周围天兵的包围圈压上来,七哥和九哥升起来。魔将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我见势头不对,忙腾空而起。当我刚刚飞到上空,魔将已杀出一条血路,冲出重围,带着他的副将和没有落下云端的一千多兵马,离开了战场。他飞的速度之快,是我无法想象的。
他们战败了,就这样。而我这时反应过来,看着地上的二百具尸体,良久,无言。那是我寒冰战神的二百个天兵,是我的二百个兄弟!我胸中,仿佛一团火在燃烧,一向不喜杀戮的我,竟恨不得手刃那个魔将。可我的理智告诉我,我不一定打得过他。然而,我的冲动已战胜我的理智。
我握着剑,双手,双肩都在发抖,十二弟碰了碰我的胳膊,我没理会他,便一个箭步跳下了云端。身后隐约传来两句“十一妹”与“十一姐”的喊声,我没理会。
凡间正值午夜时分,我向魔界的方向飞去。
那是一片树林,乍看上去,很美,却没有生气。我,号称寒冰战神,竟觉得这个地方,过于寒冷。
微弱的月光下,空地上,一个身影。我落在他身后。
他先开口:“你来了?”
看身形,是魔将。然而,在这个地方,我胸中的烈火似乎熄了些许。我问:“你在等我?”
他并未转身,只说:“你握有十万兵权,二百个天兵对你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何必如此认真?”听这高傲的语气,绝不会是别人冒充他的。
我听不惯他这种语气,打断他,“回答我!”
“对,我在等你。对于你的二百个弟兄,我表示歉意。不过我真的是迫不得已,我的兄弟受伤了。他长我八岁,我们从小情同手足,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动手吧,我喜欢速战速决,如果我赢了,我什么都不要;如果你赢了,你就用我这条命来祭祀你的二百个手下。”这一席话,倒略显诚意。
“你是用左手拿武器的?”偶然,我看到他左手握着戟。
他愣了一下,看看自己握着戟的左手,“算是吧。”
我拔剑。
我自问自己是可以的。我天生仙体,从小爹对我又要求极严,虽然还未到双十年华,武艺和法力和几个几百年道行的师兄都相差无几。
他不紧不慢地解下胸前的绳子,扔掉了头盔,脱掉了盔甲,我被这猝不及防的行为弄得不知所措,忙用袖子挡住双眼,“你干什么?”
“魔界的不成文规矩,决斗是不可以身着戎装的。战神不是我魔界中人,是否遵守,请自便。”
我也脱掉了戎装。“既然身在魔界,愿遵守魔界规矩。”脱掉戎装以后,我身上的,便是平时动手时常穿的那身衣服。
他从容,他没有举起武器。他的戟上闪过一道刺眼的月光,那只是月光。
我们交手了。
第一次擦肩,我们谁也没碰到谁。月光从我的剑上反射到他眼前,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面,他的眼中,并无杀气。而我眼中,想必是充满了杀气吧。
每一个回合,我都来不及进攻,只有防守的份,看他,却似乎还游刃有余。他的武功并不比我高太多,只是,他出招的速度,是我的几倍。这样的劲敌,我还从未遇到过——除了爹和师兄们。
一个想法猛然飞入我脑海,那一招,我还有那一招。无极冰封,那是我在天山之巅练功的时候悟出来的,它有无限的杀伤力,而它致命的弱点就是,如果没能一气呵成,我可能会让敌人轻易要了我的命。我只成功过一次。况且,很少有人值得我出这一招。
我扔下剑,腾空而起,一个筋斗翻上身后的树梢。我张开双臂,顿时一阵寒气逼来,一排冰柱从我面前立起,向他逼过去。他从容地后退。突然,他向后腾空,紧接着举起他的戟朝我冲了过来,那排冰柱应声碎裂,我忙拿出剑刺向前方。他的戟贴着我的脸颊掠过。
“你输了!”他在我身后笑道,“你输我半招,这就是证据。”
随着他的声音,我转过身去,他手里的,是我的发簪。我下意识地摸摸头发,他挑掉我一根发簪,可我竟连一根头发都没有滑落。
偶然,我瞥见剑刃上的一丝血迹。我没有受伤。
正当我犹豫的时候,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可以反悔吗?”
我放下了剑,“反悔什么?”我问。
“‘如果我赢了,我什么也不要。’这句话。”
“那你想要什么?”
“战神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天庭上下都知道我的名号,寒冰战神临熙。而他属于魔族,不知也罢。我不情愿地说出我的大名,“临熙。”
“我是魔界的魔将南翼,现在我们扯平了,我还是相当于什么也没要。你的发簪,还给你。我们两清了。”他落在我面前,递上了我的发簪。
他就站在我面前,离我这么近。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你碰过的东西,我不要。”
他的手还停在原地,不久,他便将我的发簪收起来了。他又问:“战神今年有多大了?”
我没回答。就这样僵持着。
他一针见血地说:“寒冰战神你,未及双十年华。”
“你怎么知道?”我不由自主问了出来。
他笑了笑,“我南翼活了三百多岁,也算阅人无数,一个人的年岁,全都写在眼睛里。”说罢,他指指我的眼睛。
果然吗?娘也曾经说过。我还惊异于他的三百多年道行,他手下留情了,他不可能打不过九哥。
我转过身去,捡起了地上的落雁铠。飞走了。
七哥和十二弟他们应该都去回禀陛下了,九哥在云端等我。我抬头看了看他,先在云下他看不见的地方,把铠甲穿好,才飞上云端去见他。我还不忘把剑收起来,免得他看到剑上的血迹。
“十一妹,”九哥平静地叫了我一声,“你刚才又动手了。”
我点点头。我的一举一动很难瞒得过九哥,除却他自己能看出来的,还有相当一部分是飞雪告密的。
“下次别那么冲动了。战争已经结束,你私自跟他动手,于你,于天庭,都不好。我知道你手下二百个天兵的死,你难受,但是,总要考虑大局。”
“我知道。”我还是点点头,“没事。”我只这样说。他是不会对天庭不利的,这是我的直觉,我还记得,他说他叫南翼。我记住了这个魔,这是我碰到的对手中,最特别的一个。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转眼,我已一百多岁。爹和娘归隐了,下面的路,便要靠我自己走。我不喜欢整日住在天上,总觉得天上一天,地下一年,那样,太快了。天山之巅,我对这个地方有着莫名的好感,就在这里安了家。一百多岁,一个凡人,已走完了他短暂的一生,而我,作为一个神仙,我的一生,才刚刚开始。
住在天山以后,我有兴致时,便上天去,有时是找飞雪和九哥聚一聚,有时候是找十二弟切磋武艺。
“十一姐,你会嫁人吗?”十二弟问我。
“啊?”我愣了一下,“你干嘛突然问这种问题?”
“突然想起来而已。”他解释道,“这些年,看着凡人结婚生子,生老病死的。现在,咱们之中,也只有大哥和六哥……”
我打断了他,反问道:“那你呢?你会娶亲吗?”
“不知道。”他说。
后来,自从十二弟问了我这个问题以后,我开始思考了。未来的一天,我会穿上凤冠霞帔吗?凡人有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我可是寒冰战神,在无尽的生命力,我才不要几千年如一日地听从一个男人的号令。
我的这种想法,也就飞雪能了然于心。她常顽笑着说:“是啊,十万天兵都听你号令,你又怎么会唯唯诺诺跟了一个男人?”
我若住在凡间,也是要一年上一次天的。而且,每十二年,我要在天上呆一日,也就是凡间的一年。我们十二人轮流值守南天门,每到黄昏时分,便要聚首一次。大约也就是随便聊一聊自己的事,或者切磋武艺,交流兵法之类的。
剩下多的时候,我就跟飞雪腻在一起。有时,也真是借了她的职权,跑到圣水池边去停留一会儿。我一直以来对圣水是很有好感的,喜欢圣水的清澈,冰凉。一到了圣水池边,仿佛心境都不同了。
“冰儿,你最近爱发呆了……”最近,飞雪常常这样说。
往往,她这样说的时候,我正百无聊赖地用轻微的法力拨动着圣水,让水面上泛起一道道淡淡的水波。
后来的几百年中,我的师兄弟们相继得到了属于自己的武器,包括十二弟。这是他们驾驭它们的时机到了,而于我时机还不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