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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盗宝 ...

  •   深夜的街道上,没有人家的灯烛,没有来往的火光,便连唯一还算明亮的月,都在云层里时隐时现,让前面那个人影,跟着忽明忽暗。

      街道上的雪,已经摞起,踩得厚实,发不出一点声音。

      莫生走得急,我也不敢追的太紧,到底这人还算是个高手,虽不知高到怎生一个程度,该要小心还是得小心。

      在林妃外挂了大半夜所听到的消息,对我来说,便如不借自来的东风。

      皇帝之所以出现在林妃这里,是因为林妃的儿子病了。

      再怎么说,这个儿子也被皇帝疼了十多年,忽然生病,身为父亲,前来探望实在是理所应当。

      林妃本想趁这次机会与皇帝把逐渐疏远的关系拉近一下,但吕妃不停派人前来捣乱,一会头疼一会脑热最后还是以孩子哭着想爸爸为理由把皇帝拖走了。

      皇子的性命居然还比不上婴儿的哭闹,林妃这一次遭遇了自出生以来最大的失败。

      当一个女人愤怒之极时,往往会冲动到不能自己,做出一些十分过激的事情。

      于是,她拿出了那一瓶醉卧美人膝,分出了一些药粉,让莫生去想办法解决了吕妃。

      眼下这个时刻,林存尚被吕元庆那一票人马盯得自顾不暇,吕元庆就等着捉住林存尚的小辫子,而林妃于这个时候撒泼,实在是上天助了我一个大忙。

      但莫生不是女人,他清楚的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十分不适合再闹出什么动静。

      可林妃是什么人啊,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提出的要求,莫生可能不从吗?

      我跟着他从宫里一直走到宫外,看着他往吕妃寝宫走了一段,又调转方向出了宫。在街道上,他一会走得极慢,一会走得极快,方向一会指向林存尚的宅院,一会又莫名不知去路。

      跟着这么一个漫无目的的人,实在考验耐心,好在他一身锦服官袍,饶是夜里也异常显眼,才不至于被转昏了方向。

      跟着莫生一路来到了一所并不起眼的宅院,见他进门之时自己开锁自己关门,猜想这屋里应只有他一人居住。

      好歹一个锦衣卫的佥事,怎会住得这么低调,我觉得这里面有文章,就跟了进去。落进院里一看,面前只有三间房,算是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地方,朴素的简直不像是官员宅邸。

      我更加奇怪,这莫生怎么看都不像是清官,穷的养不起仆役。就算他觉得人不可靠,却为何连条看家护院的狗都不养?

      我往亮着灯的房前走了半步,因怕这地方另有机关,便细细观察了一番四周,果不其然的看到脚边那一连串的红线,缠绕在廊柱之间,仅仅避开了大门和围廊。

      我回头瞧瞧大门到房间的那条路,看似普通的青石,实际上还不知隐藏了怎样的机关,干脆也不走那条敞亮的大道,直接一个起落,稳稳的站在了关得严实合缝的房门外。

      抬头四下观察,窗楞上亦有细线附着,压低了身子从门缝里向里看,因屋子太小,这一丁点缝隙居然将屋里的情况一览无遗。

      莫生,端坐在桌前,看着手里的一只纸包,愁眉苦脸。

      林妃的要求实难拒绝,然要执行的话,又要担当多少风险。

      不过,色胆包天这一句话,绝对能在莫生的身上完美体现,他的惆怅,也不过持续了一瞬,便定了决心,将那纸包郑重的揣回怀中。

      见他站起身,我还以为他要出门,连忙寻找可供藏身的地方,却发现这院子实在太小,又缠满那该死的丝线,转个身都嫌困难。

      摆好架势准备了速战速决,莫生却只是转了个身,摆弄了一下书架上的青瓷瓶,那书架居然往旁边移开,露出了书架之后的暗格。

      恩?怪不得他把这地方布置得像个盘丝洞,原来果然是内有乾坤啊。

      我兴奋地往门边移了移,看到莫生从暗格里拿出了一本册子,坐回的桌边,翻了翻,便提笔在上面开始写字。

      他这是,在写什么东西?

      我隔的太远,也看不清楚,猜了几个答案,只盼望是跟他杀人窝赃有关。

      他写了一页,从头到尾的翻了一遍,拿起册子比划了一下厚度,摇了摇头,又将册子放回暗格。

      我见他这一次的方向确实是门口,觉得也没什么必要在逗留下去,便于他开门的瞬间,一个起落翻出了院墙。

      地方小,无处藏,要逃跑,却是很方便。

      不管他写的什么,只要他离开这小屋,想查探,容易的很。

      我拂袖离去,回到书院美美的睡了一觉,早朝时分又来到莫生家,按照他的方法打开了暗格,发现在这册子之外,格内还堆叠了大堆的银票大把的珠宝。

      就说这家伙怎么可能不敛财。

      只是敛了这么多你又不敢用,敛来只为提心吊胆么?

      我翻了翻册子,发现这记录的格式十分统一,均是某年月日他因为怎样的原因在怎样的地方以怎样的方法杀了怎样的人。目测的厚度分量十足,几十条人命全在这上面记录的清清楚楚。

      杨妃排在第三页,我梅家上下二十口排在第四页,那一句在乾清宫外以摧心掌击毙太医院院使梅阮忠,带锦衣卫五人屠梅家共二十人,其长子梅泽宁在逃,我来回看了不下十遍。捏着账册的手,不住颤抖,眼里火焰蒸腾,好像又回到了十三年前。

      亲人们的惨叫近在咫尺,母亲以身躯挡住了刺向衣柜的刀剑,二哥将我护在怀中,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涌进口中,泪糊了满脸,周围皆是蒸腾的热浪。

      那年,我才三岁。

      仅仅只有三岁。

      三岁理应是被父母圈在怀里撒娇的年纪,是个放任自己淘气顽皮什么都可以不懂得年纪。我以为我今生投胎到了一个有爹疼有娘爱的好人家,这美梦,却不过是为了将噩梦牢牢刻进心里,终此一生都不会忘记分毫。

      我放下账册,将暗格还原。眼珠有些酸痛,不知是因为看那账册看的太过用力,还是被脑海中的浓烟刺痛了神经。

      一个人坐在街边的树下,看着空旷的天,脑里挥之不去的始终是那几行时不时幻化成火海的字。

      爹,娘。

      为何我不记得他们长得是何模样,却将他们的背影,他们的声音记得如此牢固。

      我已不记得喊他们时的感觉,却还记得被他们抱在怀里的温暖与安全。

      十三年来不敢祭拜,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已陌生。

      梅阮忠,水心玉。

      我摸着自己的心口,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他们的一切,越想,只觉心口越疼。

      生育之恩尚未报,即已阴阳相隔,我们兄弟三人,着实不孝。

      低下头,看向皇宫深处。

      这仇,该要报了。这冤,该要伸了。

      如不是亲眼看到那清清楚楚的白纸黑字,我只怕还摸不清楚这番进京,到底是为了了却自己的恨,还是以报梅家的恩。

      不论如何,这网都该要收了,我已等不及要用林家兄妹和莫生的血,来祭拜我的父母,祭拜我梅家惨死刀下的那二十个无辜亡魂了。

      闭了眼,就在街上等到了天亮,按照偷听来林妃的命令,推算出莫生会在何时动手。要毒死吕妃和她的孩子,必须是要能单独接近她们的人,那婴儿毕竟还在吃奶,下毒实属不易。不知宫里的妃子养孩子是自己喂还是请奶妈,加入妃子自己喂养不了,深宫禁地,又上哪去找哺乳期的妇人做奶妈?

      等等,杨妃当年是被谁下毒的?

      我回忆了一下那册子上所记的人命,杨妃之后是梅家,梅家之后却一下蹦到了两年之后。后面死的人跟杨妃貌似并无甚联系,我锤锤额头努力回忆哥哥们告诉我那些当年的一切,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有什么可以借鉴的事情。

      换个角度,如果我要是莫生,我会怎么说服吕妃身边的人去给吕妃下毒?

      这等丢性命掉脑袋甚至全家跟着陪葬的事,怎能那么轻易说做就做,为情为理那都是屁话,威逼利诱才是真手段。

      利诱,谁都知道脑袋比金子重要。

      若是威逼的话,锦衣卫佥事的身份,拿人命做要挟,任谁都得倒抽一口气。

      一般的宫女太监,多半家贫如洗且住得山高水远,即便想找点比较分量的人命来威胁,只怕那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但若是奶妈的话,只用拿住她自己的孩子,便就等于掐住了她的命根。

      为人母者,爱子胜过一切,即便知道前面是死路一条,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依然会踏步前行。

      也许,当年杨妃之死,我父成了罪魁祸首,那下毒的之人也顺道被皇帝杀了泄愤了。不需莫生动手,自然不需计入账册,借皇帝的手打扫了卫生,一举两得,确实不错。

      确定了可能下毒的人,我盘算了一下莫生会于何时与那人交换条件。锦衣卫想要拿人,只要人在京城,时间上完全不成为题。林妃催得急,莫生必会在今日就想办法把毒药交出去,而接药之人如想动手,为确保成功,势必要筹划一番,最快也是明日。

      既然今日那毒药不会被喂进吕妃的肚子,那么就正好让醉卧美人膝这东西,在变成食物之前,显现于皇帝跟前,让他看个清楚。

      我找到了一家药铺,抓了些不起眼的干花,又寻至檀香店,随意得买了一些,跑去地摊上拎了只香炉,一头钻回书院,开始制香。

      俗语说,是药三分毒,是香三分醉。再好闻的花香,闻久了,都会醉,若是不同性子的花,按不同的分量,参合在一起,其味道那就不止会令人醉,那简直就是令人□□了。

      迷药制成,以檀香点燃,其香味,相信只要稍稍吸进一点,就会立即昏睡过去。我对自己这个小小的发明十分满意,不过在收藏之时,却范了难。

      这屋里,被弄得香气扑鼻,如有旁人忽然进来,他们既无内功抵抗也不是什么百毒不侵之体,如果被熏晕了过去,我这计划不就全盘败露了吗。

      在屋里转了一圈,把香炉包了又包,塞进了被子底下。打开门窗通了风,味道还是浓重,于是只有欲盖弥彰的点了用剩下的香,再装模作样的写写画画,祈祷不会有人前来拜访。

      虽说这几日,书院停课,学生们陆续回家过年,院中清冷,不怎么有人走动。但就最近发生的事来说,有两个人是铁定会随时出现在我面前。

      林若仙我到是不怎么担心,小姑娘随便糊弄糊弄就过去了。但闵文成这家伙,却是不得不防。

      方家一案,他与我说的太多,那都是朝廷机密大案,怎能随便的说与外人听。闵文成此人虽说与我关系不错,平日里相处却基本是针尖对麦芒。他既视我为友,又视我为对手,相交仅仅是因为我比其他人顺眼罢了,但暗地里的比试,却从没有停息过。

      那案子,也许他说于我听,初时只是想跟我比试一番,看谁能先找到线索。但这人心细如丝,案件说多了,难保不被他发现点什么。如若这比试成了试探,我再要动手,就要小心了。

      提心吊胆得烧完了一段香,无人前来光顾,让我直舒了一口气。闻着屋里的花草味散的差不多了,我把门一锁,出去找饭吃。

      到卫大爷那里随便的蹭了点饭,跟他唠了一下午的嗑,说说书院里的事,说说书院外的事,杂七杂八说了一大堆没用的废话,总算是把这一天浪费过去了。

      晚饭在这蹭罢,哼着小曲回了屋,门口搁了一只食盒,拎起来看看,却是林若仙送来的。抓抓头,在过意不去的同时,心里暖得极是惬意,回屋里打开,烧鸡参汤之下还有暖炉温着。

      这丫头……

      我摸摸肚子,会心的一笑,坐下来又把她送来的东西吃了个精光,撑是撑了点,味道却十分受用。

      一抹嘴,看看天色,转身从被窝底下掏出了香炉,用那件太监服包好,便往皇宫奔去。

      要让此事败露,顺藤摸瓜,势必要让大理寺插手,唯一能让他们光明正大介入的,便只有梅花盗这个身份。

      皇宫之内,要偷一件可以藏在身上的小东西不难,难的是要让皇帝亲自督办,甚至亲自下令搜查到每一个人就有点考究了。

      我来到吕妃寝宫之外,皇帝果然在此留宿。看了看风向,站在了上风的阴影里,口鼻一捂,悄悄点燃了香炉。

      香味浓重,随风四散,仅仅只是一阵风吹过,满院的侍卫便已倒了一地。我赶在巡逻的侍卫到来之前,将所有被迷晕的侍卫扶正摆好,看不出破绽。回头看看那卧室的大门,心满意足的一声冷笑,十分大方的伸手推开。

      香炉递进屋内,我大摇大摆得点燃了灯烛,在屋里转了一圈,欣赏了一下吕妃的容貌,瞻仰了一下皇帝长相,摇头轻叹,实在让人有些失望。换个方向,来到另一侧的隔间,小皇子在摇篮里睡得十分安静,旁边的板床上躺着两名女子,旁边挂的衣服却不尽相同。

      一件是正统的宫女装,一件却是寻常的妇人装。

      这两个女子其中之一,便就是奶妈么?

      我动手翻了翻奶妈的衣服,没有寻到那只纸包。我心有不甘,又在她们的床铺上搜寻了一番,还是没有找到。

      看看睡得死过去一般的两个人,我暗念了一声得罪,掀开了两名女子的被子。紧张小心的一阵摸索之后,总算是在其中一名女子的裤腰带上找到了那只小小的纸包。

      行了行了,东西在就好。

      我松了口气,把两人的被子掖好,展开袖,洒落了满地梅花。

      捻起一朵,别在了奶妈衣服的腰带上,离开房间,目光扫过,最终盯上了皇帝置于梳妆台上的皇冠。

      哟呵!

      这么大一颗珍珠,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皇帝天天顶在脑袋上的玩意都丢了,这离丢脑袋也不远了,面子里子丢的干干净净,整个皇宫只怕要被掘地三尺咯。

      我十分开心的把这皇冠上的宝珠拽了下来,抖抖袖子,把一路上捋来的梅花全都拍干净,一端香炉便要走人。

      走至门口,看看这香炉里差不多烧完的香,左右瞄了瞄,直接连炉子一起扣到了那雕工华美的铜炉中。

      我这做的够明显了,你们这群饭桶要再想不到是内盗所为,可就别怪我把这皇宫当自家钱庄了。

      清理好现场,离开了吕妃寝宫,我就手丢掉了那件太监的衣服。行出老远,还没有听到那边有什么动静。

      这迷香,果然够霸气,回头跟大哥写张方子,仍江湖里绝对又是一桶金啊。

      愉快的回到书院,躺回床上,拿出那颗珍珠把玩了片刻,便睡了。

      一大早,我还在睡梦之中,便被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惊醒。敲门之声跟着响起,秋月的声音在门外喊道:“梅先生,你在吗梅先生?”

      我揉揉眼睛,应了一声,起了床。穿衣服的时候,清楚的闻到衣服上冲鼻的香味。愣了一下,赶紧又闻闻被子,直被那香味熏得差点晕倒。

      这不行啊。

      味道这么大,谁都能闻得出来,我一个单身男子沾染一身花香已为不妥,现在满屋子都是味道,更加诡异。

      想个什么办法呢?

      我捶着有点发晕的额头,打开了门。门外的秋月看到我这幅没睡醒的模样,扑哧一笑,又连忙严肃了脸,皱眉道:“梅先生,你昨天跑哪去了,我们小姐在你门外等了你半天,受了风寒,到现在还高烧不退。你到是睡得挺安稳呢。”

      我一惊,睡意全消,脑子顿时清醒了。

      “仙儿病了?你等一下,我收拾收拾,这就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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