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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五十二 结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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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保定时,中秋节刚过完,市集上还有摊贩在兜售月饼。想起借着做月饼的名义给哥哥们下的迷药,总觉得是自己这段时间当恶棍已当成了习惯。他们要是回过神来,发现我又不辞而别,还不知会不会追出来。不过我已走的那么远,留的书信也说那么明白,他们应该不会这么蠢的回来拖我的后腿吧。
希望二哥能把大哥看住了,只要他们能安全的过他们的安生日子,我也可以放心大胆的继续陪林仙儿愉快的玩耍了。
没有了后顾之忧,身心轻松了不止一截,坐在马车上看风景,觉得什么都比以前可爱了许多。心情不同,想事情的方式自然也不同,关于林仙儿和金钱帮的事情,权当是一个小丫头片子在任性的跟我闹别扭。
若她真的泄漏了我身体的秘密,上官金虹也不会让我过这么久的安生日子。
我这么忽然消失了半年,也不知林大小姐又计划了些什么,有没有再换男人,有没有跟上官金虹勾搭上。
有没有,想起过我。
想到了她和她的男人们,心里又开始不舒服,转而去看街边的风景,每个人虽都在为生计忙碌,脸上却多半挂着满足的微笑。而我或许也该要知足了,毕竟经过那么多风浪那么多生死劫,我爱的亲人和我爱的女人都还好好的活着,坚强的活着,而我也能有机会在这辈子完结之前把今生的恩怨全部了结,不至于连累来世,这样就够了。
马车将我们一行人带到了客栈门口,我结了账下了车,与拼车通行的人们相互到了别,便扛着包袱进了客栈。
迈进门槛的一刹那,有一种微妙的感觉袭上心头,略略环视了一圈客栈大厅,明白了这种奇异的感觉来自何处。
如云客栈是保定城最好的一家客栈,听说生意火爆,日日客满。但今天已到了吃饭的点上,大厅里却基本没人,唯一的三桌靠近雅座,雅座的屏风外守着两人,站着的和坐着的皆是一身黄衣,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吃饭的。因为桌上的饭菜看似已经凉了,他们却只是坐着,不吃不喝也不说话,面无表情,雕像一般。
这情况,是被包场了?
黄衣的人们朝我这边看了过来,我身周气压顿时低了许多,跟着我一起进来打算吃饭的人们于此刻意识到情况不对,纷纷离开。我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扭转了身,一只脚还没迈出门槛,就听到雅座里传来了打斗声。
这声音,只是一瞬,说是打斗,却更像单方面的碾压。那一瞬间暴起的真气,让我伤口忽然的微痛,能隔了这么远还能影响到我周身气流,雅座里的高手,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上官金虹吧。
我来了兴趣,趴上柜台问一直不敢抬头的掌柜道:“今日这里被包场了吗?”
掌柜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小心的看了一眼那群黄衣人,小声说道:“包场到没有,但也差不多。那些人你看到了吧,都是金钱帮的。今日上官帮主要和龙四爷结拜兄弟,他们俩什么身份,谁敢来凑热闹啊。万一一个不对劲得罪了金钱帮,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哦了一声,又问道:“那金钱帮的人没说不让别人在你这吃饭吧。”
掌柜摇头道:“没说。”
我笑道:“那就好。赶路赶的太辛苦,实在没力气找别的地方,您给安排个他们看不到的位置,我一个人也没那么麻烦,随便上两个菜,吃了就走。”
掌柜苦着脸看着我,问道:“你真的要在这吃?”
我点点头,掌柜叹了口气,摇摇头,朝躲在厨房旁边一样不敢抬头的小二哥小声吆喝了一句,指指二楼的雅座,使了个眼色。小二会意,连忙走上楼梯,向我招手。我跟了过去,还未到楼梯,便瞧见两个黄衣人从楼下雅座里拖出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架在屏风外。跟着一起出来的黄衣大汉拔了刀便朝青年腹部刺了进去,在青年发出惨叫的同时,刀锋下滑,居然将那青年活生生的开膛破肚。
我一皱眉,顿觉屋里血腥刺鼻,听到柜台那边一阵忙乱,想来是掌柜被吓得钻进了桌底。楼梯上的小二虽未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却已吓得抱头蹲在了地上,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在最近的一张桌上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空杯子,扣到嘴边,瞪直了两眼,做出一副被吓傻的蠢样。
由于常年伤病,身体比较偏瘦,最近又刚从阎王那逛了一圈回来,脸色十分不好看,再加上一路舟车劳顿,灰头土脸,连衣服都是毫无生气的灰黑,我对自己装傻的扮相,十分有信心。
金钱帮的人果然没有继续的注意我,雅座边的一众视线,都集中在了正在被人翻肠剖胃的青年身上。
前一刻还在挣扎的年轻人,此刻已如被掏空了的肥羊,扭曲了的脸上瞪着一双无神的眼,像是到死都不明白他究竟倒了什么霉。
操刀的黄衣大汉在乱七八糟的内脏里到处翻找,围观人员甚多,而各个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估计在金钱帮已是见惯了此类场景。
这上官金虹,确实有让人闻风丧胆的本钱啊。
我发着呆的看着那群黄衣人,本来肚子饿的咕咕叫,现在看着四处蔓延的血迹,也没了胃口。见那黄衣汉子翻找完毕,回到屏风内复命,我凝神倾听,在屏风的另一边,有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你们饿了吗?”
众人哆哆嗦嗦的答道:“饿。”
那声音没什么起伏的说道:“还不快吃。”
众人继续哆哆嗦嗦的答道:“是。”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再没人吭气,我觉得按照一般老百姓的行事作风,此刻应该是连滚带爬的逃离客栈,再要呆下去,恐怕会引起怀疑。我已斜着身子,打算顺着桌子腿溜下地,摸出门。然而刚刚蹲下,门外有马疾驰而来,一人从马上翻滚下来,摔了个嘴啃泥,又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跨进门槛,喊道:“红衣服的人呢?红衣服的人在哪?”
这声音,怎么那么像阿飞?
我从桌下探出半个头,看到那个酷似阿飞的背影已经冲到金钱帮众人跟前,步履不稳,气息紊乱,跟以前那个时刻保持清醒,始终警惕周边一切的年轻人,判若两人。
不过半年没见,他怎会变成这副德行?
不是说,他已经重新拿起剑了吗?
“说!红衣人在哪?!”阿飞吵嚷着,就近抓住了一个黄衣人的衣领,想要将那人自座位上拎起来,那人却纹丝不动。
阿飞这一拽没拽动,呵呵的傻笑了一声,又换了一个人,手不过刚刚碰触到那人的衣领,就被那人掀翻了开去,撞上他身后的屏风,制造出一连串不合时宜的响动。
屏风后面是一张大桌,并没有座多少人,从我这个角度,看不清别人,到是将主席瞧的一清二楚。
端坐于主席位的好像也是一个黄衣人,我只看了个大概又缩回到桌下躲了起来。
黄衣人旁边异常显眼的红包套正是龙啸云,要是被他认出来我来,指不定上官金虹会当场为他儿子报仇。虽知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今天肯定不是一个能够安心死去的日子,能躲则躲吧。
阿飞在屏风上翻滚了半天才爬起来,他一看到龙啸云,马上提起了剑,指向龙啸云,说道:“原来是你,我杀了你……”
他抓着剑扑了过去,龙啸云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扭头就跑。阿飞这一扑没砍中,提了剑继续追着龙啸云而去,龙啸云撒步狂奔,阿飞亦跟了出来,两人一前一后离我越来越近,冷不防龙小云踢了一把椅子过来,刚好砸中阿飞的腿弯。
阿飞被这把椅子砸得又歪在了地上,龙啸云找着机会,转身就夺下了阿飞手里的剑,一改之前抱头鼠窜的狼狈,得意洋洋地把剑架在了阿飞脖子上。
我有些没闹明白眼前的状况,看看上官金虹的脸色,阴沉的快要打雷闪电,屋内气氛压抑到令人难受,总觉得下一刻阿飞就会被活剖了。
虽然不太想插手,却总不能看着阿飞送死。我默默的从包里摸出一小块香料,趁着阿飞这一番闹腾,悄悄地点燃,又趁着上官金虹对着阿飞生气没功夫理会其他人,无声无息的把这改良后的迷香,从桌下弹到了倒塌的屏风下面。
迷香基本上没什么味道,就算有,也被血腥完全的掩去,我不担心上官金虹会不会发现,只怕龙啸云没瞧见上官金虹的脸色,得意忘形直接抹了阿飞的脖子。
不过这种担心,完全多余,上官金虹脸上的乌云,已把整个客栈都笼罩在内,龙啸云就算平日里再如何威风,到了上官金虹面前,也得憋成龟孙子。
他提着剑不敢动,陪着一张笑脸,拍着上官金虹的马屁,说道:“这人竟敢冒犯大哥,其罪当诛。”
上官金虹的声音还是没有什么波澜,低沉道:“门外有条狗,看到了吗?”
龙啸云愣了愣,说道:“好像是有条狗。”
上官金虹接着道:“杀了他,还不如杀了那条狗。”
龙啸云接口道:“不错,他连条狗都不如。”
上官金虹继续毫无起伏的说道:“那你呢?”
“这……”龙啸云接不出下面的话,站在原地身子已有些微微颤抖。
上官金虹道:“他连狗都不如,你连他都不如,狗见了他,也是不会逃走的。”
龙啸云踉跄后退,连剑都已拿不住。上官金虹继续道:“你们会与一条狗结拜兄弟吗?”
在坐众人纷纷表示不会,上官金虹波澜不惊的说道:“连他们都不愿意,又何况是我。”他一声冷笑,说道:“我看你跟那条狗倒是一对难兄难弟,你不如就去跟它结拜兄弟吧。”
我趴在桌下,透过龙啸云摇摇欲坠的背影,很想瞻仰一下上官帮主此时此刻的音容笑貌。不管这个人如何的心狠手辣残酷无情,至少他对付龙啸云的这番说辞,很合我意。
果然是对付不要脸的人,就得比他更不要脸。
唉……我还是太嫩太嫩啊。
藏在桌下略略感慨,对龙啸云接下来会选择性命还是尊严,有些好奇。就在这尴尬的境地中,龙小云忽然对着上官金虹跪了下来,说道:“这主意本是晚辈出的,却不想反而自取其辱,而且祸及家父。晚辈既无力为家父洗清此辱,本当血溅当场以谢家父,怎惜慈母在堂,尤未尽孝,不敢轻声。”他话音落下,忽然拾起龙啸云掉落在地的长剑,干净利落的将自己左手齐腕斩断。
在坐宾客齐声吸气,上官金虹依旧面不改色,龙啸云呆立在那似已惊傻,阿飞还趴在地上哼哼唧唧。没人为这等情况作出任何动作,龙小云只有自己把断掉的手捡起来,呈在上官金虹面前,颤声道:“帮主可满意了吗?”
上官金虹缓缓道:“你是想用这只手换你们父子的性命?”
龙小云没吭声,却是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上官金虹道:“你们走吧,别再让我看到你们。”
龙啸云身子摇晃了两下,便向前倾倒了在了地上。黄衣的人,于此刻歪倒一片,宾客们在惊讶当中也一个接一个的溜到了桌下。
上官金虹仍然坐在桌前纹丝不动,阴沉了语调,缓缓道:“又是谁在这装神弄鬼?”
我躲在桌下,坚决的把自己深深隐藏,对上官金虹这份稳如泰山的沉着,略有佩服。虽说他内力深厚确实可以抵挡一阵,但我这迷香并非单纯能以口鼻呼吸摒弃在外,他再怎么能耐,也调节不了毛孔。毒性侵体,不去运气它不久之后就会自行散去,一旦运气抵御,迷药的效果可是会大大增强,要么迷糊几天,要么干脆就几天之内真气全无。
总之,上官金虹此刻,已算是一只没牙的老虎了。
我坐在桌下看着好像是睡着了的阿飞,思考需不需要再想个什么办法把他弄出去,正琢磨当中,上官金虹忽然冷笑了一声,说道:“梅三先生,是你吗?”
我左右看看,觉得桌布遮掩的这么低,他应该看不到我才对,但是下一刻,有人已立在了桌边,低垂的长袍略有破旧,一股淡淡的酒气钻进桌下,李寻欢的声音传了过来,说道:“梅三先生,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桌布被李寻欢撩了起来,我无处遁形,只能笨巴巴的从桌底下拱了出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说道:“每当我安安静静的看好戏时,你总会出来搅局。”
李寻欢看了看阿飞去,说道:“还请先生将解药赐予在下。”
我一抗包袱,呵呵笑道:“解药?我饿的站都站不稳了,哪有精神给你配解药?”
上官金虹道:“先生既然早就来了,为何不一起坐下,共享美食美酒?”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地的内脏,说道:“算了吧,我宁愿跟狗一起吃饭。”
上官金虹不做声了,脸色虽然阴沉的更加可怕,屋里的压力却早就消散全无。我周身轻松的提醒他道:“别运气。梅三的毒,可是奇怪到梅大梅二加起来都解不开的地步,不懂就不要瞎搞,一不小心没了武功,这兵器谱可就要改写了。”
上官金虹脸色瞬间放松了下来,他不怒反笑,哈哈笑道:“梅三先生果然好手段,我虽从不喝酒,但这一杯,却一定要敬你。”
他深吸了口气,沉稳的拿了酒壶倒了一杯,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向我递出了酒杯。我一笑,说道:“不好意思,我早就戒酒了,并且绝不会破戒。”
上官金虹放下酒杯,说道:“你今天若不杀我,他日我必定杀你。”
我无谓的笑道:“但愿你能成功。”
他不再说话,低头看着一桌冰凉的菜发起了呆,李寻欢已扛起了阿飞,走到我跟前,顺手帮我拿下了包袱,拎在手上,说道:“我知道哪的饭菜合你胃口。”
我落得轻松,舒展了一下肩臂,说道:“你有钱请客吗?”
李寻欢笑道:“只要你别给我下毒,一切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