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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难堪的旧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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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六点,火车轰隆开进北京,震醒了沉睡的大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火车上每一个半梦半醒的人脸上,这一张张写满欲望的脸上,有的眉头紧皱,有的轻松雀跃,有的沉默麻木,有人想要名利双收,有人想要实现志向和梦想,有人想要维持生存和生命,形形色色的人,就像一滴滴的水融入到大海一样进入这个宏大的都市,形成了一个欲望之城。
严颜下了火车,随着汹涌的人流走出北京西站。西站外的广场上就像一个巨型漏斗,不停的有人离开,不停的有人驻留,但不变的是,这里永远有一群人处于行走的路上。
她站在出口,一夜未眠让她眼眶发涩,只好半眯着眼,用手遮挡着略显刺眼的阳光,清晨的风夹杂着烤肠、肉夹馍、煎饼果子的气味而来,但在拥挤的火车走道里坐着小板凳挤了14个小时,被各样各样的气味熏得她现在胃酸上涌。
她刷卡进了地铁,换乘一次,虽然还不是上班高峰,已经有住在外环的人行色匆匆往市中心赶。40分钟后她从离学校最近的一个地铁口出来。学校所处的地段位于三环上,后门有一条街,俗称后街,开满了各种小吃店、饭店、小摊、精品店,这个时候还没有开业,只有卖早点的饭店开张,她买了一杯豆腐脑和两根油条,觉得空气还不错,就在学校教学楼前的长椅上坐下吃早饭。
因为刚刚过了十一长假,学校里还很安静,街上只有早起的学生提着包往逸夫楼走去。
严颜慢悠悠吃完早餐,找出湿巾擦干净手,将垃圾扔进垃圾桶。往常要是八点没有课,她这个时辰才刚刚入睡。现在她很困,却不想回宿舍睡觉,在长椅上坐着一动不动,脑子里好像在想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现在她最喜欢这种状态,好像冥想一样,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轻松下来。
突然她眼角的余光瞥到一个身影,处于休息状态的感官全部清醒过来,她的视觉、听觉,她的呼吸、心跳,都开始跟随着莫勋慢慢从远到近。
莫勋走路、站立的姿态,莫勋的声音、身影,以前恋爱时并不十分熟悉,有的时候人走到她跟前她也常常视而不见,现在分手后却这样敏感,他一出现就能辨认出,走在路上还会忍不住四处寻找他的身影。
严颜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既然已经分手就应该保持距离,哪怕一点的幻想都应该及早克制。但她想和莫勋说几句话,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好。尤其是今天,她一个人从遥远的家乡回到这个人口上百万的城市,身边那么多人,心里却那样空旷,只有这个人,她曾经在心理上靠近过。
也许人就是这样,在内心虚弱的时候,希望能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可以说一句话,哪怕那个人并不是合适的人选。
莫勋当然不合适,无论曾经多么信赖,现在他的身份只是前男友。任何事物只要牵扯到一个“前”字,就好比花瓶里已然枯萎的花瓣对着窗外伸进来的一枝娇艳的花朵,越发显得不堪入目。
莫勋骑着一辆简捷的自行车,从很远的地方就看见严颜坐在长椅上发呆。他以前就发现她很喜欢发呆,喊她的时候会有一瞬间的愣神,这个时候她会比较放松,不像平时一样全身充满了戒备,生怕出什么差错一样。果然,直到他走到跟前,停下车打招呼,她清冷的眸子才缓缓转过来对着他,冲他点点头:“早。”
莫勋注意到严颜背了一个很大的帆布包,里面似乎装了不少东西,她的脸色不是很好,本来就是瓜子脸,才几天不见下巴更尖了,而一双本来就大的眼睛衬在一张苍白的脸上,显得又深而沉。
只是过了一个十一,莫勋却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变得与以前大不一样。如果说以前的严颜就像一个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故作成熟,但是一不小心就会露出局促,那现在的严颜就像蜕变了一样,虽然有些憔悴,却掩饰不住全身沉沉的气质,好像一口波澜不惊的古井,深的看不到底。
他忍不住问道:“十一没看到你,去旅游了吗?”
严颜没有想到莫勋会和她聊天,两人算是和平分手,但为了避嫌,都是打声招呼就赶紧分开。她摇摇头,“没有去旅游,我回家了一趟。”
莫勋轻轻蹙眉,疑惑道:“你十一不是不回家的吗?”
严颜嗯了一声,“这次有点事就回去了。”以前她因为回家坐火车要14个小时,而且常常买不到票,只有寒暑假才回去。她没有想到莫勋居然记得这些事。
莫勋今天穿着一套运动装,愈发显得清淡如竹,头发在清早的阳光下发出一种深褐色的光泽。她以前为了弄明白他头发的颜色,特地拔了一根去问同宿舍会画画的易筝。他长身玉立,清淡如飒飒夏竹,一举一动都是贵公子的优雅,只要站在那里,莫勋就是一个标志,一个目光聚集的焦点。
她曾经很多次听人说:“那可是莫勋诶,什么样的人才能衬得起他?”
记得刚进大学时学校召开新生大会,莫勋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一下子成为新生里面许多女生花痴的对象,她清楚记得坐她旁边一个女生低声说,“他简直就是手冢国光的真人版啊!”严颜不看动画,但是拜高中的同桌所赐,对网球王子里面冷俊的青学部长还是有所耳闻的,当年同桌还为到底是手冢国光还是不二周助是值得恋爱的对象与班里另一位同学进行了一番口水战。她仔细打量了一下,的确有手冢国光冷冰冰的气质,尤其是一双眼睛,没有眼镜的遮挡,越发显得冷邃,微微扫视下方的时候,竟然有很多人夸张的喊他的名字,就像追星的粉丝一般。
她不由得想起同桌的话,这样冷静自持的男人,遇到了就是一种劫难,你不爱便罢,爱上了就要忍受他的冷,而结果无非两种,一种是你的爱被他的冷冻死,一种是你的爱将他的冷融化。
当时她还笑话同桌:“那你是要用爱去融化他的冷咯?”
同桌捧心幻想:“就算是冻死也愿意爱一回。”
严颜想,同桌说的没错,遇到这样的男人是一种劫难,而她很不幸落入了劫难中,还无可自拔,但他们的结局却不是童话,而是不但双方都被冻死,而且她也一直后悔,当初最好不相识。
总好过现在,连一句话都要字斟句酌。
“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刚?”
“是,今天早晨到的。”
气氛冷淡得让人不自在。
其实以前就这样,莫勋不用说,基本不会主动找话说,而严颜在莫勋面前也一向安静,两个人相处就显得沉默,她曾经试图改变,后来发现总是弄巧成拙,有一次莫勋还不耐的说“如果没有话说就保持沉默”,从那之后,她再也懒得找话题。
严颜又问莫勋十一做什么,莫勋说在北京逛了逛,人太多,胡同里都挤得没法骑自行车。
以前两个人恋爱时,严颜曾经说过,希望莫勋买辆自行车,他们骑着自行车逛遍北京城。可惜他们分手时,自行车没有买,北京也没有逛。就像很多大学时代无疾而终的恋爱一样,畅想了那么多美好的未来,连以后房子的装饰、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却不过是一场过家家的游戏。
严颜自认对莫勋还算了解,要不然一定会以为他这样说是故意惹她难过的。而且她也有自知之明,没有自恋到以为别人对她还念念不舍得说这些话来刺激她。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人不会也不需要来刺激她。
倒是她曾经想过很多种办法试探过,可试探一次就会心冷一次,她左右不了这个人,这种无力感一直伴随着她,从两个人一开始她就确信,莫勋并不在意和她在一起还是分手。想要和莫勋在一起的人多得是,并不缺她一个。
她已经记不得当初两个人是怎么在一起的,也许是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莫勋对她的感情有几分,所以她才会没有安全感,觉得委屈和不甘,而她没有办法能让莫勋更加在意她一点,也不想在莫勋面前表现得卑微,只好他冷淡,她就比他更冷淡,他对自己付出几分,她就付出得更少一分,简直就像一场比赛,比赛谁比谁更狠心,结果果然如那句至理名言所说的一样,谁爱的多谁就输了,最后她再也无法坚持,只好扔下一句“莫勋,我真后悔当初答应和你在一起,我们分手吧!”之后仓皇而逃。
她的话说的狠,却输得很难看。而莫勋转眼新交了女朋友,让她更是觉得难堪,也验证了她痛苦的缘由:莫勋和她在一起,只是一个失误。而她最恨自己的就是她把这个失误当了真。
莫勋又交了女朋友后,梁荔曾问过她,她有没有恨莫勋。说实话,她其实并不。不是她多么高尚,她不恨莫勋,但恨自己,恨自己轻易就让一个人走进自己的心里,恨自己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