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克蓝萨码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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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rphy MacManus喘息着从地上爬起来，汗水顺着他赤裸的脊背一直往下，双肩酸胀得似乎不属于自己了。他套好衣服，在床头柜上拿了包烟，走进厨房，低头用炉子的火焰点起香烟，火苗近到眼前，跳跃着摇曳，热腾腾的气息打在他脸侧。门被打开的瞬间，外头的严寒气息一下子就袭了过来，清晨的雾霭笼罩着远处的居民区，一模一样的白墙红顶建筑让人产生一种永无边际的错觉，他站在寒风中抽了会儿烟，将房门掩上，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先前被大敞的房门掩住的走廊，他看到Connor站在那儿，向他投来一个微笑。他第一次看到Connor围围巾，那样子叫人看了心生温暖。
他们又回到寓所里，Murphy将门窗关得紧紧的，好让冷风不钻进来。Connor一边解着围巾，一边说着厨房帮工那事。“上头派下来的人来了，”他苦笑着，在沙发上坐下，“我算是可以松口气了，也许我们能抽个时间去那墨西哥人的地方吃顿饭，那地方很好。”
“在克蓝萨码头附近？那我们可得在白天去，嗯，现在就得出发，”Murphy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那块地方一到晚上就乱得要命。”他的视线没有焦距，似乎飘去了遥远的过往，“灯光总是比哪里都亮堂，发生的事也比哪里都黑暗。”
“你知道那儿？”
“我以前混过那儿，”Murphy的回答令他有点惊异，“那儿什么人都有，你会因为一个眼神惹上麻烦，不过，”他俏皮地一笑，“跑得够快就没有问题，但要小心，别掉进水里去。”
你要跑得很快，像野猫一般迅捷，远离闪光的河流，跑到黑暗里去。Murphy想，若你的动作无法疾如风，便会被扔到水里去，河道错综复杂，穿梭过黑暗的街巷，魔鬼的爪牙就在河水里。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总是疾奔在水道边的男孩，在雨后湿滑的地面上疯狂地奔逃着，脏污的泥水溅到空中，在远处的灯光照射下闪闪发亮。
而白天的克蓝萨码头总是冷冷清清的，因为魔鬼的爪牙在睡觉，Murphy知道，淡淡的白雾笼罩在河道之上，将它们束缚住了，阳光下，每一块招牌都是鲜艳明亮的，河面那一边，水手和码头工人忙忙碌碌。自己小时候就是跟父亲远渡重洋来到这地方的，Murphy能想起那时，伟大的，壮丽的高楼大厦如神话故事中的圣迹一般，居于阳光之下，让他震惊不已，那时他可知道水里潜伏着暗影？
他们走上横跨河流的桥梁，跟一些外来者擦肩而过，Connor搓着手，呼出的热气在空中清晰可见。“我不喜欢冬天，”他说，“让我感到自己被困住了，没法自由自在地做事。”说着，他指指自己厚厚的围巾，“看上去就像个傻子。”
“不不不，看上去很好。”Murphy笑着回应，我很喜欢，他在心里说。转眼间，墨西哥人的酒吧近在咫尺，乐声也传入了耳畔，依然是那支60年代的老乐队，清亮高昂的女声萦绕在空中，在昏暗的光线中零零落落坐着几个人，那戴着头巾的墨西哥人捧着一盘什么东西出来，见到Connor进来，他的双眼立马瞪得圆圆的，就像两颗弹珠一般。将那盘食物端上去后，他凑了上来。“我们这儿真的不做毒品生意，老大。”
“放轻松，我们只是来吃顿饭。”
墨西哥人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指指里头。“这儿全是空位，桌子上有菜单，我不知道警察们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吃饭。”他立马转开话题，欲盖弥彰，“我叔叔厨艺一流，老大，正宗的墨西哥风味。”
Connor笑了笑，在靠近吧台的地方坐下，在翻阅菜单的时候，那小个子墨西哥人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低下头来，凑到他的耳边。“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说着，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Murphy。“没事，自己人。”
“我想起那天在孤星看到的那个人，别人看不出，我可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老大，因为我自己也是小个子，我敢打赌，那个人的鞋子是增高的，说不定里头还垫着增高鞋垫呐，让他看上去像个高个子，站起来的时候，比Mona高出半个头，我记得清清楚楚。”
“John Kunstler，从现在开始，你们直接对我负责。”
神色严肃的中年男子出示自己的证件，在他们眼前晃了一圈，Greenly甚至没能看清上头的照片，就被他再度收回到大衣里去了。这五官硬得跟石头似的家伙看上去比Smecker还惹人讨厌，Greenly在心里头想，而且，上头他妈的是要把他们完完全全撇到一边去，让这些人来负责所有事，查来查去能查出什么呢？尽是些不着道的线索。想起那日关于肖像的闹剧，他心里就一阵烦躁。
保安的妻子被再次请到警署里来了，距离那件事已经过了一段时日了，她看上去依旧憔悴不堪，但总算比先前好多了，对于那些问题，她能够冷静地回答。只是，那名叫Kunstler的特工一直问她保安和□□有无瓜葛，让她颇为烦躁。“我丈夫是堂堂正正走在阳光大道上的，”她一字一句地说着，语气坚定，“我从高中就认识他，他和那些危险分子没有半点关系！”
Smecker赶来的时候，正逢保安的妻子离开，脸色很差，她冷冷地瞪了瘦高的男人一眼，快步离开。Kunstler在她身后出来，脚步利落，停到Smecker面前。
“我可没听说你要来。”
“这件事由我负责了，Paul Smecker。”
他说话直来直去，绝不拖泥带水，也不懂婉转。Smecker向来对他没什么好感，先前听上头说要派人下来，他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现在这预感成真了，Kunstler，该死的，每次他都要来抢自己风头。他从内心的抱怨中跑出来，冲Kunstler礼貌地一笑，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Kunstler面无表情地走过他身边。大麻烦，Smecker在心里愤愤地想，近来那女主播就够让人烦心的了，现在又来了个Kunstler，接下来的日子可不会好过。
“克蓝萨码头？！”男人的语调倏地拔高，他的口音很重，乍听不是很清楚，隔着一层门板，就更不清楚了。Vincenzo百般无聊地守在门口，等里头的人谈完，他听见头儿的声音比以往都要响亮，情绪难以控制住，每次都是这样，Vincenzo想，每次那个小警察一来，他准要胡乱发一通火。真可惜Rocco那小子不在这儿，否则可以进去讲个笑话，滑稽小子，他一想到那缩头缩脑的家伙就开心。
“是的，一家墨西哥人开的餐厅，就在桥边。”
“太迟了！这下他们全都知道了，啊？那你给我这个消息有何用呢？”
Murphy沉默不言，脸色阴沉地低头拨弄着手指，桌子右边的抽屉里有一把枪，他知道，有的时候，那人会掏出那把枪，抵在他的额头上，逼迫他做决定。那枪管是黑漆漆的，冰冷而坚硬，那人的手指总是搭在扳机上，等待他做决定，而每一次他都妥协了。
“如果他们查得够深，你就得替我，也替你自己，还有你那没用的老爹做一件事，”那人说着，拆开面前的包装盒，里头是个汉堡，他大口咬下，口齿不清地继续说着，“这件事你是知道的，不需要我再提醒了，如果办不成，我就把那人带去见你老爹。”
Murphy感到一阵凉意爬上了脊背，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要流露出懦弱的情绪来。因此，他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一张口就要露陷，那些愤怒的字眼全在喉头聚集着呢。那人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推开门的时候，Murphy看到那个意大利肥佬就站在墙角，红通通的鼻头油光发亮，他露出一个戏谑的表情：“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啊，爱丽丝。”Murphy没有搭理他，径直走下楼梯，离开属于亚卡维塔家族的大楼，俄罗斯人的话依旧在耳边回响，没错，那件事他是知道的，他向来不失手，除非他不想做。
回到住所的时候已临近傍晚，Murphy又看到了Connor，他撑在走廊的金属栏杆上，依然围着那条围巾。“John Kunstler！”远远的，他就冲自己喊道，“上头派下来的人是John Kunstler！Smecker的死对头。”他笑得灿烂，露出两排牙齿来，眼角堆起褶皱，“我一直在这儿等你。”
“如果我不回来呢？”
“那天黑了我就走。”Connor说，他知道自己说的是假话，他会一直在这儿，他喜欢呆在这儿，听火车划过铁轨的声音，窗户会因那声响而细微地震动着，咖啡会因那震动而激起波纹，而每当它划过铁轨，Murphy的喘息总是更剧烈，像燃烧的烈焰，愈来愈炽热。Connor横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小憩。他不知他们的关系为何会变成这样，但他想，那是很自然的，当他在那天早上听到煎蛋的声音，他就接受了一切，他喜欢这样。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看到Murphy蹲在沙发前盯着自己。“怎么？”他问。
“我……我想吻你。”他像个孩子那般害羞地笑了，眼睛里带有水汽，如同闪烁的小星。像是在做梦，Connor想，因为一切看上去都那样完美，温暖的金色夕阳洒进房间，窗外有鸟群掠过，天气晴朗。“那就来吧。”他听见自己说，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次见到Caesy时，Connor很惊讶。她看上去和以前不同了，瘦了很多，两颊深深地凹陷进去，袖口伸出的是双枯枝般的手臂，宽大的衣服空荡荡的，她化了妆，但依然遮掩不住那遍布血丝的双眼。是Kunstler把她找回来的，他是打算再度将每个人都盘问一番。他说起她和Mona Carter是同一个舞蹈班的时候，Caesy笑了，摇着头。“那是曾经啦，现在我不去那儿了，到处都是流言蜚语，说她生活不检点，连带着我也遭殃。”她的语调拖得慵懒而绵长，眼神也飘忽不定，一会看看这儿，一会看看那儿，就是没正眼瞧Kunstler一眼。旁边，Smecker倒是开心，他总是乐意见Kunstler吃瘪。而Connor却忧心忡忡，他觉得这个姑娘正在自我堕落，走上一条迷途，但他却不能说，这事儿不归他管。
“我一直觉得她像一只蜻蜓，”Caesy吃吃地笑着，浑身不安分地动来动去，“高高瘦瘦的，跳起舞来很漂亮，灵敏轻巧，我和她交朋友是真心的，她死了我很伤心。”她的眼圈红了。
“我们还没确定她是否死了。”
“我都知道，警官，我看到了新闻，他们都说她活不成了，我想也是，其他人都死了。”
她说着说着，突然哭了起来，紧接着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摇晃着身体。“Donna！给我来点那个！”她对着空气无意识地喊道，Kunstler皱起眉头，让人将她送出去，这姑娘吸粉了，他们都看得出来。她曾经是个漂亮的骄傲的舞者，现在却沦落成这番模样，谁知道呢？若不是Connor曾经见过她，他绝不会相信这个疯女孩曾经是个意气风发的舞者。
她在走廊的长椅上休息了一会儿，情绪稳定多了，也从那种疯狂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了。Connor在她身边坐下，她抬起头，用满是疲惫的双眼看了一眼他，复又低下头去，摆弄着自己的头发。“我常做梦，”她说，“从Mona失踪那天就开始了，我梦见她被一群人囚禁着，被他们侮辱，被他们毒打，折磨得奄奄一息，但是，他们就是不放她走，也不让她痛痛快快地咽气。我有一种感觉，她还活着，但是和死了无异，警官，”她用那双带着泪水的眼睛看着他，“如果你们有她的下落，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知道我只是她的朋友，但求你了。”
Connor点点头，怜悯地看着她，她站起身来，理了理褶皱的衣服，朝着走廊尽头走去了。Connor望着她消瘦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地想，他相信她，他相信她对自己朋友的感觉，Mona Carter没死，她还在城市的某个角落苟延残喘着，她提到了一帮人，无论那帮人是谁，他一定要查明。
那天傍晚，Connor又去了克蓝萨码头那家墨西哥酒吧，小个子墨西哥人热情地欢迎了他，这次，墙上的窗帘被拉开了，克蓝萨河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在眼底，水手们渐渐聚集过来了，随着夜晚的迫近，这儿越来越热闹，墨西哥人也越来越忙碌，手忙脚乱地在桌椅间蹿来跳去。酒吧里播放着年代久远的老歌，而克蓝萨河面水光摇曳，Connor盯着河道旁黑黢黢的地面，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男孩，顺着水道急速奔跑，躲避着恶棍的追赶，他脚步敏捷，像一只黑暗中的猫。渐渐的，那影像变得模糊而遥远，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死在水坑边的蜻蜓，Mona Carter，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失踪女孩的名字，他一定要找到她。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克蓝萨码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