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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September. 23 years old ...


  •   泽田的声音太轻了,我还来不及仔细思考他话语中的含义,他就用手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

      他的动作就像揉着一个大金毛狗一样,毫不温柔地将空中的旖旎打破了。我立刻抬起头,怒视着他。

      “你干嘛呀。”

      我们的视线尚未对上,泽田就别开了头,“就……觉得安很可爱。”明显是现编的谎言,说完,他站起来,走到门边准备离开,“那我先回去了,安。”

      “欸?”

      他打开门,似乎又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来对我解释道:“我这几天会比较忙,所以会让山本君陪你的。”

      话音刚落,泽田不等我做出任何反应,迅速地关上了门,就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我目送着那扇木制的门片刻,迟迟无法平复内心的困惑。

      他最终匆忙的行为让我实在是难以捉摸,仿佛故事刚要开始高潮时被戛然切断,非常的扑朔迷离。

      最初,我曾以为他可能是因为我过于直截了当的试探,而感到无所适从。然而,数日也不见泽田的身影后,我也不自觉地开始反复那天的点点滴滴。

      我们的对话、那个瞬间的揉头、他匆忙离去的背影……种种画面在脑海中交错。
      我无比确信,他那一刻已察觉到了我的心意,只是如果真的是拒绝,那个平常从容的二十三岁青年不会选择如此仓促且赤/裸的方式。

      这也不太像他了。

      是泽田的话,他大概是会装作若无其事,转移话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与我相处。
      又或者,在他会带着一丝不忍与悲伤,温柔看着我,再毫不犹豫地划清我们之间的界限。

      温文尔雅,坚定不移。

      那是我年幼时开始勾勒出的,泽田纲吉十年后的模样。
      然而,我又忍不住怀疑,这般游刃有余的人,真的是他吗?还是说,我只是任凭想象,给他塑造了这样的形象。

      这个问题在我心头反复盘旋,如同小巷中的夜灯一样,时而点亮清晰,时而昏暗又变得模糊不清,反反复复也得不出任何答案。

      最终,我决定找个人商量,而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和所有的守护者相比,我和山本的接触是最深入的。也可能只是因为他陪我在东京游玩了两天,所以相处时间比较长而已。

      “山本先生,你认为现在的泽田……是个怎样的人?” 我们坐在晴空塔附近的餐馆里,我拖着下巴,不确定地询问他。

      山本稍作沉吟,然后用他一贯爽朗的口吻回答:“他……和初中时差不多吧?感觉没什么变化哈哈哈。“

      这位黑发青年的话令我非常震惊,我不自觉地结巴了,“可、可是他已经很成熟了……”

      他眨了眨眼,似乎也因为我的话感到一丝惊讶,随即思索片刻,很快他的脸上又绽放出了温暖的笑容。

      “阿纲他啊,即使现在看起来像是一个真正的黑手党首领,本质上还是和初中时一样,是一个很笨拙的人哦。”

      山本与我对视,眼神里透露出一股认真的氛围, “所以安然小姐,不要过分高估他了。”

      说完,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笑容,如同刚才的瞬间只是一场幻觉。他开始轻松地向我介绍起东京各种有趣的地方,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只是山本那一刻话语中所透露出的关心与深意,宛如微风徐徐吹过,瞬间拨开了我思绪的迷雾。

      是呀,泽田纲吉是一个多么笨拙的人。
      习惯性地不愿意给任何人添麻烦,自己却过分关心他人的感受,永远把自己放在了最后——温柔到令人感到心疼。

      我不由得回想起,他十五六岁的面容。他那时候还有些稚拙,笨手笨脚的。

      那一次,他试图在我家修理一个坏掉的时钟,结果却搞得一团糟,满地都是零件。
      他脸红地像苹果一样,尴尬地笑着,我安慰他当时只是随口一提能修最好,本来已经准备把那个时钟丢掉了。然而,泽田却固执地像个孩子一样,怎么也不肯,然后第二天早上,我惊讶地发现他已经将那些零件重新组装了起来。

      又或者,他十九岁的那一年,生病的我说想要吃他亲手做的料理。
      泽田颇为无奈答应了我的请求,但最后的成品实在难以下咽,我甚至还调笑了他一番,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第一次独自下厨,他却眼底溢满着笑意看我,不做任何解释。

      还有那一天,我们一起用餐时,我把吃不下的番茄偷偷放在了他的盘子里,他只是抬起眼帘,笑着责备我一句‘挑食‘,然后一口气吃掉了连他自己也不太喜欢的食物,他的动作非常之流畅。

      泽田总是这样的。
      浅淡的,安静的,像春风一般,不动声色地吹拂。

      ——而我,喜欢春风。

      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我凝望着这个热闹而不属于我的世界,倏然感受到了一阵暖风。
      轻轻抚过我的脸,也掠过我的心弦,弹出一节一节柔软的声音。

      我停驻一刻,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我想,相比‘爱‘这种沉重的字眼,我只是单纯地想要将我的情感传达给他,然后,占据他所有的思绪。

      让泽田因为我,在床上翻来翻去,迟迟无法入睡,因为我的一举一动心绪不稳飘扬不定。
      我期盼着,他的视线能落在我身上,令我的存在驻留在他的心间。

      哪怕只是短暂的片刻也好,哪怕只有那一霎那。
      我希望,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就像我对他一样。

      仅此这么一想象,我就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

      很狡猾,对吗?明明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未来可言。

      然而这种渴望,仿佛一个发芽的种子,不顾一切地突破了外壳,随即在瞬息之间,生长成一束鲜红的荆棘花,将我的心脏牢牢捆绑。

      是刺痛的,也是炙热的。

      我有种预感,我们分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所以,至少在结束之前,我希望他能记住曾有这么一个人,喜欢过他。

      我会告诉他,虽然我未能和你在一起,但是我的脑海中,我已经和你过完了一生。

      见证你从青涩到成熟,胆怯到坚定。你的背影越来越宽阔,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
      多到,我的存在对于你而言,可能只是多余。

      只是,如果那一瞬间,泽田纲吉的世界里唯有我,那便也足够让我想象出所有的天荒地老了。

      而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临了。

      在我们分别的五天后,泽田出现了。
      他为了表示歉意,提出要带我去并盛参加这八月尾声的夏日祭典,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又兴奋又害怕。
      兴奋的是,我终于能亲眼目睹他成长的地方,害怕的是,当我们会回到那个小镇时,他会不会勾起过去的岁月,是否会……想起京子呢?

      从十六岁那个夜晚,他在我家提过梦见了她及身边亲近的人都死了之后,他再也没有提起过她的名字了。

      只是我何尝又不知道,她是不可替代的?
      就像对于我而言,‘林‘这个名字一样,即使我们从未真正在一起,那些年幼时的心动,那些暗自窃喜,那些一起度过的日子,都构成了如今二十一岁的我。

      同样的,对于泽田来说,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孩子一定占据了他初中的大半时间吧。
      我不禁嫉妒,然而头脑一冷却,我就意识到,我甚至没有资格去嫉妒。

      大概是见我提不起精神的样子,泽田在电车栏杆旁的树影下停下脚步,“怎么了,安?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摇了摇头,站在他旁边,沉默片刻,最终抬起头来,“……泽田,你好像,还欠着我一个秘密。”

      他点了点头,“没错,安,想知道什么吗?“

      泽田很随意地问我,嘴角半弯,斑驳的阳光使他的笑容在微光下些许朦胧。

      我抿了抿嘴,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嗯,也没什么……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要不会错过电车的。”

      我转身欲走,泽田却轻轻抓住我的手臂,“可以……告诉我吗?”

      这是他少见的强硬样子,我瞪着他,良久也未见他放弃,最后,低下头,垂头丧气地说道,“你怎么变得那么不可爱了呢,泽田。”

      “谢谢你的夸奖,安。”

      “没有在夸你啦!”

      “哈哈,我知道的。”

      他这厚脸皮的回答让我感到一阵心情波动。不是全然的不甘,而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无奈,我索性自暴自弃地直言: “可以问你……京子的事情吗?”

      树叶随着夏风窸窸窣窣作响,那位棕发青年略显蓬松的头发微微摇曳,宛如一片金色的海洋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安,你为什么这么问?”他稍作停顿,与我对视,说得极其自然。

      我不示弱地看着他,学他之前的口吻,坚定地说: “因为,我想知道。”

      尾声的余音还未散去,泽田就噗嗤一声,非常失礼地笑了起来。

      我气炸了,抬手就作势要打他,被泽田机敏地拦住了。他握着我的手指,温暖的感触从指尖传来,整个场景变得宁静了起来。

      “初中后毕业后,我就出国了,之后就没有再联系了。” 泽田开口,声音平稳。

      ——那……你还喜欢她吗?

      我没有勇气把这句话说出口,只能发出一个干巴巴的‘哦’。

      泽田却仿佛能读懂我内心,继续说着,也回答了我未言而心知的问题。
      “当然现在,我也不喜欢她了。听学长说,她快要结婚了。”

      我勉强压制住内心的雀跃,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是吗。”

      这时,远方传来阵阵嘈杂。

      地面微微震动,我知道电车正在靠近,趁着铁道警报尚未响起,我匆忙穿过了铁道的石板路。

      可是,当我回过头,才发现泽田留在栏杆的另一端,安静凝视着我。

      泽田背对着阳光,整个人身影都映成了模糊一片。我似乎看到他微微张开嘴,好像说了什么,然而电车的鸣叫声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他的声音,同时也将他的身影遮挡。

      电车驶过后,我问他究竟说了什么,但是泽田却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说起来,安,你知道樱花掉落的速度是多少吗?”

      “欸? 不知道欸,我只知道樱花的颜色为什么是粉色的。”

      “为什么呢?“

      “因为下面埋葬着尸体。”

      “噗嗤!”

      那个夏天,阳光明媚,天空湛蓝,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在这样的天气里,似乎时间都无限拉长延展,车厢内的光线轻柔地洒在他的脸上,映衬出他一贯温和的微笑更加柔软。
      我们谈天说地,畅谈着分开以来的生活琐事,就像刚认识不久时的时候般纯真。或许正是因为这段时光太过美好,那时,我并没有把他提出的那个问题放在心上。

      后来,在所有故事都落幕后,我偶尔间找到了那句台词的出处。

      那部动画电影文艺地一塌糊涂,与泽田平日里喜欢的类型截然不同。

      我百无聊赖地品味着咖啡观看,直至那片尾的画面与记忆中的回忆重叠,交际成一。

      瞬间,涌动的情感如同瀑布般坠落,我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泣不成声。

      ——原来在那个时间,他早已做好了所有的决定。

      多么残忍,多么笨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September. 23 years o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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