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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罗刹女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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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沙沙,沙沙”
夜色沉沉,寂静空巷中,一个紫衣公子,在一队蓝衣侍卫的围护下,急急行着,一时间,唯有风吹落叶的沙沙声,在两旁的青石墙壁间回荡。
“咻。”
突然,暗巷中,一根箭镞带幽幽青光的羽箭划过紫衣公子的眼前,截断他一缕发丝,埋入他身侧的石墙内。
暗淡月光下几道雪亮的光,从街旁破败的屋顶上射下。
很快,紫衣公子身边的护卫,除去一直护着他的一个外,尽数与房檐上跃下的黑衣刺客缠斗起来。
战至三刻,蓝衣护卫已然死伤过半,而黑衣刺客,虽人数占少,却只是伤了二三个,就在这时,一柄柳叶刀,从缠斗的双方中飞来。
眼瞧着,那柳叶刀锐利带寒的刀尖就要割上紫衣公子的喉咙,却又见破空袭来一剑,“当”的一声,打落了已然贴上紫衣公子脖颈的刀,径直穿透了甩出柳叶刀的黑衣人的眉心。
错眼看去,原本冗长空荡的巷弄里,不知何时,停了一匹白马,马背上歪歪斜斜的坐着一人,暖黄衣裳,乌黑长发以同色绸带束在脑后,腰间系着细细一条翠玉带。
适时,月破云而出,皎亮月光将那人的相貌寸寸现了出来。
肤色莹白,眉色黛黑,眉峰略有些凌厉,眉下一双丹凤眼,微微眯着,将眉眼间的凌厉冲淡了些许,瑶鼻朱唇,唇边含着笑,下巴微微抬着,一副风流恣肆的样子,却是个姑娘。
看着突然出现的黄衣姑娘,紫衣公子似是未置身于生死之境一般,竟在漫天刀光剑影中浅浅弯了嘴角。
黄衣姑娘的话音刚落,本挥刀欲杀紫衣公子的黑衣人,变掌为爪,朝紫衣公子的咽喉锁去。
寒光一闪。
“哧”
尚未迈出半步的黑衣人,锁向紫衣公子的手心,就被方才黄衣姑娘用来打落柳叶刀的那柄剑给穿透了。
紧接着,有浓郁黑雾,自黄衣姑娘身后弥散开来,不过瞬间,便将黑衣人完全吞没了。
原本缠斗难分的侍卫和黑衣刺客,纷纷缓了动作,皆眼睁睁的瞧着那夹杂着森寒哭声的黑雾,像是生了无数只人手一般,将黑衣人的皮肉撕扯下来,丢在墙角。
很快反应过来的其他黑衣刺客,提刀挥向黑雾,却都被吞没了去。
脱离争斗,掠回紫衣公子身边的护卫们,见此情景,皆欲横刀于紫衣公子身前,却被紫衣公子抬手止了动作。
“留活口。”
紫衣公子话一出,笼着黑衣人的黑雾,就以眼见的速度飞快的向黄衣姑娘身后退去。
未被吞没的黑衣刺客,看着从黑雾中显现出来的,保持着挥刀姿势、森白带血的骸骨,以及墙角处堆如小山的皮肉肝脏,皆是腿抖了一抖。
黑雾尽归身后,坐在马上的黄衣姑娘睁开眼睛,嘴角依旧弯弯,“得了,今儿个心情好,就留你们几个一条命。走吧。”
保住命的黑衣刺客们,相互看了一眼,正犹豫要不要再上前刺杀,就听得黄衣姑娘嗤笑道,“怎么,嫌命太长?”弹了弹衣袖,“诶,你们主子莫不是没钱了吧,上一次是那劳什子阴癸十四流,而这一回,啧啧,怎么派出来的刺客一批不如一批。”
阴癸十四流,由十四名阴癸派弟子组成,一手阴癸绝杀剑阵使得是出神入化,是卑乙七国之中,仅次于岳山鬼医,江湖榜上行二的高手。
黑衣刺客们显然知晓阴癸十四流的名声,故而黄衣姑娘此话一出,便陷入一片死寂,片刻后,黑暗中,不知哪个高声喊道,“她,她是,罗刹女!”
听到罗刹女三字,黄衣姑娘原本一直浅淡笑着的脸肃了下来,声音也隐隐带了肃杀之气,“既是知道,还不快滚。”
这回,还不等她话音落下,就见那几个黑衣人,飞快的抄起同伴的骸骨,几个腾纵,就消失在了浓浓夜色中。
瞧着黑衣人那堪比疾风的轻功速度,黄衣姑娘挑眉啧啧两声,而后打马行至紫衣公子身前,跃下马,伸出左手,搭上紫衣公子的右手,便有暖暖黄光在两掌相合处亮起。
光歇,黄衣姑娘转身,翻身上马,只说了声,先行一步,便再未多瞧紫衣公子一眼,径自往巷子口走去。
被卫影扶持着,望着渐渐隐进月色中的黄衣背影,宋长昼不禁有些愣神,直到卫影唤了声公子,他才收回目光,道,“回吧。”
如此折腾一番,待宋长昼回到府中,天边已然现了鱼肚白。
晨光疏疏朗朗的落在矮墙上,微凉的露水,将原本只是落在院墙上的木香花枝,坠的搭在了苍青的瓦片上,一个黄衣人翘着腿,闭目仰躺在檐上,乌黑的头发,混着浅黄色的发带,从屋瓦上垂下,几丝发丝,被风吹得缠在了木香花枝上。
宋长昼上前一步,欲将那几丝头发从花枝上解下,可还不等他的手搭上花枝,就见那发丝从花枝上抽离了开。
收回手,宋长昼看着那拍着衣上浮尘的黄衣姑娘,唤道,“非娥。”
黄衣姑娘抬眼看了看宋长昼,而后走到院中石桌前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方玉令,搁在了桌上。
宋长昼踱至桌边,看着正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儿的黄衣姑娘,眉头一拧,正欲说些什么,就听得黄衣姑娘沉着语气道,“女儿家如此姿仪,成何体统。”
说完,黄衣姑娘斜睨了眼脸色不虞的宋长昼,边摇头边笑起来,“真不知道当年那个容易炸毛的小鬼,怎么会变成这副酸样子。”
“容易炸毛的小鬼。”
这是十一年前,宋长昼第一次见到顾非娥时,顾非娥对他的评价。
彼时,宋长昼刚满十岁,一日,族中长辈对他说,要将鬼卫传于他,当天傍晚,他就见着了那传说中能控鬼为兵的鬼卫。
在见到顾非娥之前,宋长昼想,那鬼卫定是个长相狰狞,阴狠毒辣的老头,而当他瞧见顾非娥时,不禁有些不可置信。
艳红晚阳,映在覆了厚厚一层落雪的屋瓦上,苍青色的檐角下,半阖的门扉旁,一个女子抱剑倚门而立,白衣黑裘,乌发白绦,一副恣意闲散的模样。听到响动,女子抬头看向他,眉毛一挑,道,你这个小鬼就是下任宋家家主?
十来岁的男娃正是听不得别人一点怀疑的岁数,故而在听到顾非娥语气中的质疑后,宋长昼立即负手回道,你这家伙就是那什么鬼卫?
那时,看着扬着脸问话的宋长昼,顾非娥先是一怔,之后便大笑起来,几步走下台阶,抬手在宋长昼的脑袋顶上揉了揉,道,“倒是个容易炸毛的小鬼。”
那之后,顾非娥对宋长昼的称呼,就成了炸毛小鬼,直到宋长昼十八岁那年,正式接手了宋家,才变成了宋长昼。
不过,与顾非娥对宋长昼的称呼,愈加正式的变化不同,宋长昼对顾非娥的称呼,却是从初时的那家伙,到十八岁时的顾非娥,再到如今的非娥,愈加的亲近起来。
但宋长昼的变化不是因为他被族中老人教导的愈加有礼,而是因为顾非娥十一年不曾变过的模样。
白夜街,虽说名字带着股冷瑟的味道,但却是燕北生意最红火的花街。
顾非娥牵着马漫步在白夜街上,因着做的是夜晚的生意,所以现在的白夜街,除了风吹过围栏纱幔的猎猎声,和马蹄的哒哒声,便再没有其他声音。
百艳楼,最为白夜街上最大的花楼,以其楼中女子的才貌双绝而凌驾于其他花楼之上,又以四年前,在左侯王的寿宴上,鱼萤姑娘的一曲祈风舞而闻名燕国。
望着被烟罗软纱包裹着的百艳楼前,将马栓在一旁的桅柱上,顾非娥上前叩了叩门。
良久,一阵踢踏声从紧阖的门扉后响起,吱呀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拉了开。
顾非娥看着那鞋子穿反,迷蒙着眼睛,不停打着呵欠的小厮,笑着大步走进楼中,并道,“你们掌柜可起来了?”
话音未落,就听得一个略有沙哑的女声自楼上传来。
“我倒要瞧瞧是哪个急色的,竟这大白天的就跑我这百艳楼来。”
二楼,一个女子歪着身子倚在围栏上,她身上松松散散的裹着件大红袍子,头发以一根簪子斜挽在脑后,指甲涂了蔻丹的手正在嘴边轻轻掩了掩。
顾非娥抬头见到那女子后,嘴角翘起,道,“许久不见,你这嘴又利了不少啊。”
楼上女子闻声望下来,顾非娥瞧见楼上女子渐渐弯起的眼睛,唤道,“阿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