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践踏》正印

79、第十四章甜心一家

　　“祸害活千年，阁下一时半会死不了。”弱水递给她一杯热可可。
　　晨光不顾仪态的扬头一气灌下，脸上才恢复了几分血色。她把杯子递给弱水，示意再来一杯：“你都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什么？”弱水从善如流地问。
　　“说来话长！”晨光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我外祖父和凌次的爷爷是政敌吧？”
　　“不知道。”弱水从来两耳不爱闻窗外事，更何况远如庙堂政事之类的高级八卦。
　　这事还真得从晨光的身份说起。晨光虽然名义上属于财政大臣的孙辈，但却并不是十三个孙女中最受宠爱的那一位。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因为她父亲的地位低下，再加上她不讨人喜欢的毒舌和肆意妄为的性子，她甚至是众多孙女中比较受忽视的那一个。这一点，从她宁可住校也不愿去祖父的豪华宅邸生活便可窥出端倪。
　　但是作为枫叶帝国显赫大家族的一员，在享受家族提供的资源的同时，晨光有天然的义务与责任，为家族的强大兴盛贡献力量。简单点说，如果她在魔法学业上没有什么惊人的天赋可以成为大师之类的传奇的话，她人生的最终意义就是成为家族与其它豪门联姻的棋子。与谁联，怎么联，这些都不会以她的个人意志为转移，她只需要乖乖当个新娘就好。
　　本来，她那浑号“老狐狸”的外祖父计划将她先嫁给一直不和的镇国公爵的外孙凌次，以作为对两个家族间，达成政治联盟的诚意首付款。没想到凌次被他爸养得太蠢太骄纵，居然愤而反抗包办婚姻，自己寻求真爱，并将此事弄得沸沸扬扬，致使两大佬都下不来台。
　　无奈之下，镇国公爵只有作出些利益让步，换取财政大臣的原谅。老狐狸得了实利，也就大度的手一挥，表示自己心胸豁达，这些小儿女情情爱爱的小事，不应影响两个家族之间未来的友谊。也许是终于与镇国公爵达成了一致，也许是得到的好处足够多，前几天，他甚至还特地嘱咐晨光要平和优雅的对待退婚事件，最好让人觉得她心无芥蒂。
　　在各种因素叠加之下，晨光被包装好了丢上马车，打着财政大臣府的名号，大张旗鼓地去探望抱恙在家的甜心。
　　“小姐，别扯这么远，我不关心你为什么去探望甜心，请赶紧说到正题。”弱水对晨光啰啰嗦嗦的叙述方式开始不耐烦。“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晨光用手势示意弱水稍安勿躁，喝了口饮料继续往下说。
　　甜心的家族是枫叶帝国颇有点名气的小财阀，她的父亲不但顶着荣誉骑士头衔，还在东城外缘拥有一处不错的宅院，其中花园的景致尤其让人称道。只可惜这栋宅子太大太过古老，又没得到主人的细心维护，在左右光鲜的名门大宅映衬下，显得有些老旧阴沉。
　　甜心一家，对于带着财政大臣善意而来的晨光倒是很客气，不但倾巢迎接，还热情的邀请游园。但一进她家的门，晨光就开始不舒服，及至见到甜心一家后，不由自主的浑身汗毛直竖，头晕恶心，最后居然发展到手脚发抖胃部痉挛。
　　“开始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后来我发现，只要甜心一靠近，我就有反应。鉴于我和她之间的过往恩怨，我以为是她玩恶作剧，偷偷的在自己身上下了诅咒或是放了什么魔法器具，想让我当着众人的面闹个大笑话。”晨光咬咬牙，“我岂是那么好欺负！头脑一热，我就捏了包痒痒粉，悄无声息的抖在她身上。”
　　“幼稚！”弱水评价道，“你当人家的父母仆役全都是死的啊！”
　　“不错，他们全是死的！”晨光脸色煞白，明显心有余悸。“整个宅子里没一个活人！”
　　弱水坐正身体，严肃喝道：“别胡说！”
　　“真的，不骗你。我当时把痒痒粉抖在甜心身上，她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还以为自己拿错了药包。要知道我主修的是药物系，随身的小玩意多，一不小心搞混了也有可能。”晨光呼吸急促起来。
　　当时，幽黯的会客室中，几个人心不在焉的敷衍着社交话题。晨光奇怪于自己王牌杀手锏的失效，于是又偷偷趁着接茶的功夫，在上茶侍女手背上抹了一点药粉。肌肤相触间，侍女的手冷得象刚从冰窖里拿出的冻肉。
　　侍女也对药物没有任何反应，她木然的端着无表情的脸退了下去，身上浓烈的香水味，香得冲鼻，熏得晨光头晕脑胀。
　　“亲爱的晨光小姐，茶不合口味么？”甜心端着茶，淡淡地问。她脸色有些苍白，要不是脖子上围着一条鲜红色的缎带，给她增添了几分鲜活颜色，她几乎可以算得上死气沉沉。
　　对，就是死气沉沉！这个词一冒出来，晨光立刻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不对劲了。这座过于安静的宅子，木然的仆役，沉默僵硬的骑士夫妇以及甜心本人都给她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只有死者环绕的黑暗墓园才有这种诡异的氛围。
　　晨光也明白过来，她身体的异常是因为恐惧，就像人不小心走进了怨灵飘荡的乱坟岗，总会忍不住寒毛直竖一样。那是本能在告诉你此地不宜久留。
　　再用全新的目光审视这诡异的一家，晨光立刻就发现了好多让她不安的小细节。
　　甜心的爸爸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但是他每次端起茶杯的时候，不是高了就是低了，似乎对准自己的嘴，很是费劲。甜心的妈妈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她脸上搽着厚厚的粉，嘴上抹着通红的胭脂，可就算是这样浓烈的妆容也掩不去眼下的青黑。她摇着檀香木小扇，每说一句话都用扇子掩住嘴，但浓烈的臭味还是从檀木香气的压制之下，扩散出来。
　　偌大一个家，除了一名立在甜心身后奉茶的侍女外，弱水没有见到其它仆人。晨光恍惚回忆起，进门时也都是这几个人相迎，连管家都没有露面。当时只觉得她们热情来着，现在想想此事还真是透着诡异。
　　“晨光小姐不舒服么？”甜心看着晨光如坐针毡的样子，猛然凑过脸来关切的问。因为头探得有些猛，随着她的动作，颈后的头发滑了下来，晨光猛然瞥见，在她后颈覆着缎带的地方，忽然凹陷了下去，就像底下的脖颈被硬生生折断了一样。
　　“早上吹了风，头有点晕。”晨光掏出丝巾印了印额上的冷汗。
　　甜心凝视着她，慢慢又把头缩了回去。最后靠在座椅上，抚着后颈，闭目不语。
　　“喝点茶吧，热茶治头晕。”甜心的骑士父亲，端着茶杯冲甜心微笑。鼻孔里滚下一串腥浓乌黑的不明液体，正正落到杯子里，他却似无所觉的将杯子里的东西一饮而尽。
　　晨光觉得自己的胃开始翻滚，在她身后的贴身侍女则小心的提醒道：“小姐，快倒礼仪课的时间了。”
　　晨光从没觉得这个少言少语的贴身侍女有这么可爱过，居然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编出一个子虚乌有的约会。她立刻从善如流的与甜心一家告别，还保持着风度，尽量慢悠悠的踱出了这座阴森豪宅的大门。
　　为了表示财政大臣的善意，几个衣饰鲜明的男仆和标有家徽的马车，都候在甜心宅邸门口，向左邻右舍作政//治/展示秀。晨光望见他们勉强松了一口气，及至坐上自家的马车才算是真正的镇定了下来。
　　她瘫软在座椅上，听着如雷般是心跳，惊觉自己已汗湿重衣。
　　贴身侍女的神情则惶恐得象是见了鬼：“小姐，太可怕了，你不知道我看见了什么！”
　　她站在晨光的身后，视野比晨光更加开阔。
　　“那个夫人每次一说话就不由自主的把舌头吐出来老长，紫红紫红的好吓人。她虽然用扇子遮着嘴，但是桌上的银勺子把她遮着的地方全映出来了。
　　“站在甜心小姐身后的女仆，眼睛总不由自主的转来转去，有一次她把黑眼仁全翻了过去，瞪着一对死白死白的眼珠子站在那里看着我，我吓得腿都软了，还得装没看见。”
　　“是吗？”晨光惊讶于女仆的大胆，“你真沉得住气。”不是每个女仆都有在诡异事件里不尖叫的勇气，爷爷派给她的人，果然与众不同。
　　“而且我闻出，他们一家都散发着尸臭。”女仆攥紧了座椅上铺的皮毛，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有些发白，“这件事，我想应该直接上报给您的外祖父大人知晓。”
　　“随你。”晨光呼出一口气。
　　结果此事报上去没有任何动静，自那之后，晨光就再也没见过她的贴身侍女。作为安慰，老狐狸送给晨光一个由神庙神官亲自加持力量的庇佑项链。
　　“老狐狸”的指示是：切勿打草惊蛇，忘记这件事，与甜心一家保持距离。不管他们是什么东西，反正甜心又不是嫁到我们家，闭上嘴看戏就好，犯不着去寻根究底。晨光推测，老狐狸其实是非常乐意看到镇国公爵吃瘪。
　　晨光不太满意这样的结果，最初的恐惧过去之后。她的好奇心开始疯长，折磨得她寝食难安。最后，她决定自己前去一探究竟。
　　准备了几天后，她在黑市高价买来一个隐形卷轴，从后院角门进入甜心的宅邸。夜色下的宅邸，寂静得犹如墓园，给人以浓重的压迫感，不但没有人声，连虫鸣都没有一丝。
　　晨光裹紧披风在花园的青石小径中穿行，两旁是黑黝黝的灌木，在灌木后面是大片大片的草地和花圃。因为失了照料的缘故，草叶有些枯黄，一丛丛本该盛开的鲜花，也都已残败，在月光下透出种阴森的凄艳。在花园的一角有个小池潭，池边有一片树林，那些高大乔木，远远望过去竟有几分张牙舞爪的味道。
　　晨光此时已经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了，但骨子里的好奇之心，还是驱使着她硬着头皮往主宅方向走。三层的主宅，只有一楼右边的房间有灯光，晨光摁住砰砰直跳的心，蹑手蹑脚的趴在窗台外向里瞧。
　　这是一间开阔的餐室，长长的橡木餐桌旁围坐满了人，桌上却只点了一支小小白蜡烛。跳动的火苗，不是普通的桔红色，它象墓地的磷火，散发出一种惨淡的荧绿色，映得周围一圈死人，面目分外狰狞。
　　甜心的父母坐在餐桌的两头，一个吐着紫红色的长舌，一个瞪着死灰色的眼珠。须发皆白的老管家，坐在他们旁边，喉咙破了个大洞，笔挺制服上，淋漓的鲜血已变成紫黑色。胖厨师头上嵌着一把砍刀，老嬷嬷被一柄通火钳贯穿了双耳。为数众多的侍女男仆，死法各不相同……
　　晨光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尖叫出来。她趴在窗上，认认真真的数了一圈，怎么都没看到甜心的身影。
　　“你是在找我吗？”有人在晨光背后讥诮地问。
　　晨光慢慢转过僵硬的头，只见甜心穿着一袭红裙俏生生地站在月光下。见晨光看过来，她优雅地拉开脖子上围着的缎带，抬手将带着半截脊柱的头从颈腔里拔了下来。
　　甜心拎着头颅，送到晨光面前：“你满意你所看到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