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践踏》正印

65、第六十四会长

　　“是啊，我这个廉价劳工，怎么还有闲心儿女情长，我应该愁眉苦脸的为闪金商会奉献一生才对。”青鱼微笑着回答，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珂雅轻蔑的别开头：“土鳖就是土鳖，装模作样得再象，骨子里的尖酸习气总不经意的会冒出来。愿赌服输，说这些抱怨话有意义吗？”
　　“有意义，一则可以抒发我的怨气。二则随时警醒我自己。”青鱼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
　　车身一震，马车在一座豪宅前停了下来，穿着笔挺制服的仆役替他们打开车门。
　　车厢里的珂雅又恢复了雅致温婉的神态。青鱼先跳下车，绅士地向她伸出胳膊，她将戴着蕾丝手套的手轻轻的搭在青鱼的袖管上，沿着仆人放置的车凳，仪态万方的踏下马车。
　　一对璧人手挽着手，肩并着肩，穿堂过室来到卧室床前。
　　干枯的老者盖着厚厚的羽绒被半依在床上。眍的眼眶中，一双灰色的眼睛漠然地盯着窗外繁花若锦的花园。听见门响，他慢慢转过头，目光冷冷地扫了过来，仿佛刀剑般锐利。
　　这就是闪金商会的会长，传说中商业王国的帝王，就算是病骨支离，生命之火已经微弱得随时可以熄灭，他身上属于上位者的气势仍没有消减半分。
　　“会长大人，东西已经拿到了。”青鱼递过那一小袋熔岩精髓。
　　老人并没看那一小袋可以用作药引的东西，反而注视着青鱼的脸，说起了不相干的话题：“刚才我在想，你恐怕是一直都恨着我的吧，恨我剥夺了你辛辛苦苦积攒的财富，恨我用契约压榨你的人生，更恨我粗暴的操纵你的命运。”
　　青鱼不动声色的把手缩了回来，不带一丝感情的回答：“是的，会长大人，我恨着你，如果你需要我承认的话。”
　　“但是你还是替我找来了治病的药，看来主持这次下毒的人不应该是你。”老人把眼睛望向珂雅，“我亲爱的女儿，难道是你吗？你为什么那么恨你的爸爸？”
　　珂雅明显的吃了一惊：“父亲，您胡说什么！您是病了，感染了罕见风寒而已。在病床上躺了这么几个月无聊得让你产生臆想了吗，不但说自己是中毒，居然还怀疑你亲生女儿。”
　　“这些文艺腔听起来蠢爆了！不要在我面前企图蒙混过关！”老人涨红脸，费力的直起身子，“我就开成公布的说吧，确实曾经因为商会事务繁忙，所以疏忽了对你的教育，但是我自问这十几年来对你宠爱有加，怎么也想不出你有毒杀父亲的理由。”
　　珂雅脸上红白交错，她知道自己父亲的习惯，能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有确切的证据，而且还准备的了后招。
　　纠结片刻，控诉的冲动还是占了上风，她讽刺的一笑，尖厉地问：“没有吗？你告诉我，在老城堡密室里，被砌在墙中的那对男女究竟是谁？”
　　老人涨得通红的脸，一点一点铁青下去。青鱼看见他那双苍老干枯的手在被子上微微颤抖。
　　“你怎么不说话？”珂雅激动地冲老人嚷，“我知道那个女的肯定是我的妈妈，她脖子上的项链刻着她的名字。是你杀了她，对不对？”
　　“是我杀了她！因为她口口声声说你不是我的女儿！还要带着你离开我，和那个狗杂种一起双双宿双飞。”老人捏紧拳头，“所以我成全她，让她永远都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在一起。”
　　大颗大颗晶莹的泪滴从珂雅脸上滑落下来：“果然是这样。”
　　“所以，我们讲和吧。”老人疲惫的靠在小山枕头上，“我爱你，珂雅，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女儿。我活着才对你有用，我死了你将失去一切。”
　　“你居然修改了遗嘱？”珂雅大惊失色。
　　“是的，我这一生，奔波劳碌，牺牲了许多宝贵的东西才最后成就了我的商会。这一切并不是凭着一点名义上的血缘就可以换走的。这些年，我一直观察着你，希望你能有哪怕一丝商业天赋，可是我失望了，你外表越长越像你的母亲，性格却象你那位当游吟诗人的父亲，我不能把我辛苦打下来的江山，交付于一个冲动鲁莽的少女手中。”
　　“游吟诗人？”珂雅震惊了，在她的想象中，母亲应该是温柔美丽得象仙子，父亲应该是英俊高贵的王子，他们象歌剧里那样一见钟情，有着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而冷酷跋扈的会长大人就是阻隔爱情里的恶棍。
　　“现实很丑陋。”会长象看透了她的想法，漠然的一笑，“我一直经商在外，你那天真的母亲耐不住寂寞，在我一次长时间外出时，和一个心怀叵测的游吟诗人有了苟且，他把她当成金主，而她却把他当成真爱。当他们一起被砌进墙里时，你应该听听游吟诗人对你母亲的咒骂。”
　　“你为什么不一并除了我这个孽种？”珂雅木然道。
　　“其实一开始是这样打算的，但后来我改了主意，毕竟我很爱你的母亲，我想她恐怕会希望我留下你的性命。”老人拍拍床边，示意她坐下，“现在，该轮到你告诉我，是谁教唆你对你的父亲下毒，我知道你的小脑袋瓜里不可能凭空冒出这个念头。”
　　珂雅身上的力气象是被抽空，她顺从地坐下，艰涩的整理词句：“很早以前，有一个黑袍人，象是个很强大的魔法师。他出现在城堡，指给我看密室里砌着的尸骨，告诉我，你并不是我的父亲。你不爱我，我只是你手中的筹码，养肥待宰的猪羊。为了利益你可以把我象牲口一样卖出去。而如果你死了，我，我就可以获得随心所欲的自由……”
　　“我给予你一个女孩梦想的一切，如果这都不叫爱，我真不知道一位父亲应该怎么疼爱自己的孩子。”老人失望地感叹道，眼中罕见的浮起一片水汽，“是我太疏忽，居然没发现家庭教师把你教育得如此愚蠢。
　　“前不久，黑袍人又出现了，他交给我一颗戒指，告诉我只要对着您的酒杯按一按上面镶嵌的宝石，我的烦恼就会结束……”珂雅扑到被子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原谅我父亲！我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但是当我把戒指里那些粉末抖入您的酒杯的时候，几乎立刻就后悔了，你只抿了一口酒，我就装作失手将它打翻。”
　　“所以我才捡了一条命。医师卡伦一直都很奇怪，能用如此精妙的毒药下毒的人，居然对剂量的掌握却如此笨拙。如果喝下一整杯酒，我猜我应该在餐后就死于一场突发的高热。”老人冷静的口吻象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珂雅把脸埋在被子里，身体如同在风雨中的树叶一样瑟瑟发抖。。
　　“但是我不明白，”老人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眼中神色明暗难辨：“我做了什么事情让我的小阿珂这么愤怒？”
　　“您拒绝了花狱王子的求婚，并暗示说我可能会嫁给青鱼。”珂雅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我想要嫁一个血统高贵的丈夫，成为真正的王后，我不想和青鱼这种小乡村来的贱种貌合神离的过一辈子。”
　　“这件事你也推波助澜了吧？或者，你只是看着它发生？”老人狐疑的眼光看向青鱼。
　　对于父女俩刚才上演的这出家庭伦理狗血剧，青鱼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眼见现在枪头居然调转到自己身上，也没办法再装雕塑，他迎着会长的目光：“这一切，我都不知情。现在知道事实，我大为震惊。”
　　会长明显不信，他拉拉铃，召唤佣人送情绪激动的珂雅出去洗漱。单独把青鱼给留了下来。
　　老人病恹恹的靠在床上，青鱼先端来精巧的小餐桌放在他身前，再从床旁的水晶盅里倒上一杯水搁在桌上：“说了这么多话，你一定渴了。”
　　“你还是那么会讨人喜欢。”老人拿起杯子浅浅的喝了一口：“为什么珂雅就是不喜欢你？小姑娘都应该喜欢你这种体贴殷勤俊俏的男子，”
　　“小姑娘喜欢这种男伴，是因为这样的男伴会让她们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可惜珂雅的虚荣心比她们更大。”青鱼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再说，她从小身边就不缺小意温柔外表俊俏的男仆。”
　　“表面上看，你象个温文的贵公子了，但骨子里，你还是那个自负狡猾的小商人，一不注意就冒出些尖刻的本性。”老人把玩着晶莹的水杯，“过度的自嘲，是因为以前的失败总让你耿耿于怀。但是你要知道，输在我手上不冤。”
　　“你设下圈套，吞并我的商队，使我欠下巨额债务，再以救世主的样子出现，用极度不平等契约让我抛弃以前的一切，为你做十年白工。美曰其名训练，实际就是每天一堆破事压过来，榨干我每一滴精力。”青鱼大大咧咧的在床边坐下来，“你这个老狐狸还不许我抱怨几句？”
　　“牢骚太甚防断肠。”老人愉悦的眯起眼睛。
　　“当年我找到一条新商路，以为找到了金山。但是却不知道那金山是有主的。才往返几次，你就盯上了我，设了个圈套，骗我去钻。”青鱼说起当年还是一肚子怨气。
　　“要不是你太贪，怎么会看不出巨大利润后的风险？除了以商会名义发出收购货品的消息，我可什么也没做。是你们这些觊觎我的商路的小商贩自己借贷行险，结果砸在手上，可怨不得别人。”老人有滋有味的喝了口水，象品味胜利。“少年人就是生嫩冲动，经不起诱惑。”
　　青鱼捏拳，直着脖子争辩：“我算过的，一来一回时间上明明可以做到，就算高价入手，根据商会给出的收购价，也有赚。没想到你发布消息后居然出动雷龙运输，自买自卖，赶在所有商队到达前，买满了所有的货物数额。导致小商队高价收来的货，全部砸自己手上。”
　　“那一趟，起码有四个小商队被你逼得倾家荡产。其中两个跑路，一个自杀。自杀的没什么好说的，跑路的人，他们的商业生涯也完了。你真是狠！”
　　“我还是心软的。没想到最新崭露头角那个商队的领队居然不满十四岁。一个毫无背景的十四岁孩子，居然能靠自己的商业才能赚取了几十万的金币，让我觉得很有意思。”老人把杯子递给青鱼，示意不喝了，“我还记得你当时失魂落魄的样子，你失去了拥有的一切。那笔向美奇钱庄借贷而来的债务对于你来说是天文数字吧？你怎么没选择跑路？”
　　“我本来想跑来着。”青鱼放好水杯，收起桌子，又替他掖了掖被子，“结果你带着契约来了。”
　　“你后悔了吗？”老人问。
　　青鱼摇头：“遇到您我才知道世界有多大，真正的强者有多强。你虽然让我忘掉以前的一切，付出十年青春干白工，但是你开阔了我的视野，给予我完善的教育，并慷慨的给予实践的机会。我应该感激您才对。”
　　“是么？”老人盯着他，“为什么我总感觉不到你的感激？”
　　“打一巴掌再给个虚幻的甜枣，我还感激涕零，岂不是有病？”青鱼感叹地拍拍老人的手。“本来我攒那么多钱是为了风风光光回去娶媳妇的，你横插一杠，不但钱没了，自由也没了。现在，我发现媳妇好像也快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