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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夜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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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们尽皆沉默不语,有工作经验的人都知道厨房杂役和内宅女佣从前程到待遇的差距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一天到晚窝在那个烟熏火燎的厨房,双手不是泡在洗菜水就是泡在洗碗水里,就算在宅子里干个三五年也未必能见到正主一面。
从二掌柜的立场,他也不愿意自己店里辛苦培养出来的内宅女佣去干杂役,那样不但会倒自己的招牌,还遭受经济损失。
佣工店里和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才签有长期契约,所得工钱扣完培训费后,再七三分成,店里收七,个人得三。契约有效期二十年,期间生老病死自负,收钱风雨无阻,延一罚十,比房贷还狠。
杂役的工钱低,店里的分成也跟着减少。
二掌柜正在想如何说服秋荻总管让自己换一批速成班的老妈子来竞争这个职位,没料到旁边弱水站了出来,铿锵有力的回答:
“我愿意。”
二掌柜吁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今天的霉运恐怕是走完了。这来历不明的小妞去当杂役多般配啊,真是一举数得!
秋荻这次倒没怎么刁难,问了弱水的贯籍姓名,验看通行证之后,连推荐信都没打开,就叫一个附近的小女仆把她领到厨房胖婶面前,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
胖婶笑眯眯的嚼着零食,让厨房的小烧火丫头领着她熟悉厨房地形,看了看自己宿舍,再和蔼大度的允许她先休息一天,明天才开始上工。
弱水先赶去南城旅社拿自己行李,结清费用再马不停蹄的背着包裹往东城赶,回到伯爵府时入夜已深。
费尽口舌与守门的婆子纠缠半天,在宅邸里溜边贴墙疾走到仆役住处,她已经被护卫喝问了三次不止,最惨的一次差点被当成窃贼拿下。
七弯八绕来到分配的住处。厨房杂役住的是厨房旁的大开间,窗户是墙壁与房顶之间空出来的一个一个长方形空洞,地上直接裸露着又湿又潮的泥地面。一间房共摆着五张薄木板床,每张床上铺着的被褥都油腻不堪,里面裹着姿态各异地的人,正在幽幽的月光中呼呼大睡。
满屋刺鼻的霉味和人身上的口臭脚臭腋臭以及久不洗澡的酸腐味道,混合成一股怪异无比的气息,强烈得犹如迎面一巴掌,让人想夺路而逃。
这也可以理解,杂役可算是全宅邸起得最早,睡得最晚,干活最多的生物,一下工恐怕累得连骨头都是酥的,哪还有什么精力去注意环境卫生。
几只肥头大耳的老鼠追着蟑螂大摇大摆的路过,后面一只全身漆黑的大猫跳了进来,三蹦两跳逮住一只老鼠衔在嘴里,踱着猫步出门时还不忘给蹙眉立在门边的弱水一个鄙视的白眼:别挡道!
弱水凶悍地瞪回去,并附赠一声恶狠狠的“喵!”,配合以无比狰狞的面部表情。
大黑猫被人类这种失常行为吓得一愣,赶紧收敛气焰贴着墙根溜了出去。
欺负完了小动物,心情稍微好些,弱水掩上房门悄悄的退了出去。
花园里有很多铁艺长椅,她决定挑个隐蔽处先凑合着躺一晚,明天再去整理床位。
这回搭驿车,为了省钱十天里头有九天弱水都是睡在野外。对此她有着丰富的露营经验:
地方要足够隐蔽——为了防止招贼;不能是风口——吹风受寒会生病,最后一条,要设置预警物,以免有人或猛兽在睡梦中悄悄接近,最简单的就是用石块架上几根中空的树枝充当警报器,只要体重够,踩上去绝对会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弱水麻利的打开包裹,从里面取出被她用树汁染得花花绿绿的兽皮毡裹在身上。想了想还是按照老习惯抽了支标枪放在身旁。
今天的夜色很好,澄明的蓝紫色天幕上,一只紫红色月亮光华四射。可是在弱水栖身的角落,头顶茂密的蔷薇枝叶将天幕切割得七零八落,细碎的月光顺着枝叶的缝隙斜斜地漏下来,还没落到地面就在黑暗中消散。
奔波劳顿的倦意沉沉袭上来,弱水打着呵欠安慰自己,伯爵府里有不但没有猛兽而且还有巡防卫兵。也许是放松了心防,这次弱水睡得比往日沉,当她被四根树枝断裂的声音惊醒时,一个黑影已近在咫尺。
弱水猛地睁开眼,从长椅上滚落,拉开安全距离再抬头看去,来人全身隐没在斗篷中,只留一对幽深的蓝眸在黑暗里闪着妖异的光芒。
弱水半蹲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将一直扣在手中的标枪倒转过来,木柄端对着它,声色俱厉地低吼:“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这是枪杆是纯桃木。”
黑影发出一声嗤笑:“小姑娘懂得倒多。但是你干嘛怕得心都快蹦出来。我甚至都听到你血在身体里奔涌的声音。年轻新鲜的血是世间至高无上的美味。”
他的声音很怪异,非男非女,带着种奇怪的金属质感,听得让人毛骨悚然。
弱水猛地掷出手中的标枪,黑影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那根看起来气势汹汹的标枪,就被他轻轻巧巧的夹在了指间。也没见他戴着手套的手指如何用力,坚韧的标枪在他指缝里咔嚓断为两截,无声无息的跌落在草地上。
弱水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待那双散发出妖异光芒的蓝眸讥诮地看过来时,她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什么桃木,越是漂亮的小姑娘越是喜欢撒谎,这句话果然没错。”
“不要过来!”本能让她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尖叫,她深恨自己会说出如此老套、愚蠢又无力的词句。
黑影无声地笑了,夜色静谧,弱水清楚地听见斗篷帽兜下发出“咔”的一声轻响,象是有什么极坚硬的东西破体而出。他昂起头,月光打在他戴着面具的脸上,在大大张开的嘴里,两只尖厉的獠牙闪闪发光。
就在此时,随着声野兽暴怒的低嚎,一股劲风从黑影背后袭来,一举将他扑倒在地。
来者是一只野狼。它两只前爪牢牢的洞穿吸血生物的肩膀,獠牙森森的嘴凑在他的颈窝,咻咻地喘着粗气,吸血生物的脖子在它的血盆大嘴之下,显得比豆芽菜还要脆弱。
弱水从没有见过体型如此硕大的野狼,它足有两米多长,一身厚实的铅灰色皮毛油光水滑,眼睛在月光下泛着猩红色的光芒。更可怕的是它居然还口吐人言:“王八蛋,老子忍你很久了!人间美味!你懂个屁的人间美味!”
被压在下面的吸血生物愤怒咆哮,十根乌黑的长爪刺破手套冒了出来,他一把揪住狼头,发力将巨狼摔了出去。接着身形极快的移形换影,只听嗖嗖几声,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机不可失!弱水一手拾起皮毡,一手拽起自己包裹,没命的向杂役房跑,只恨不得肋生双翅。书上说的是真的,果然有吸血鬼这种生物存在,它们吸血为生,长生不老,力大无穷,速度特别快,眼睛在月光下会变成荧蓝色。
《异端生物概论》上特别详细的形容这种蓝,末了还用一团荧光矿物涂料来模拟,所以那本书价格贵得令人咂舌。
感谢祭祀有那么多书籍收藏,所以她才会读到它!
感谢那团昂贵的矿物,所以她才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种生物。
感谢那只野狼,要不是它及时出手,说不定她现在就已经是一具干尸。
不对,会说话的狼,不是野狼,说不定是狼人……
弱水的思绪混乱成一团乱麻,当她终于跑到杂役宿舍,拍上门时,才冷静下来。
偌大动静也没有惊醒房中几人,室内袭人的臭气里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弱水越想越不祥,她努力使自己停止发抖,掏出火折点燃桌上的油灯。
橘红色光芒映照下,四双失神的眼睛呆钝的瞪向天花板,每人颈都开一朵殷红的血花,花中两个小洞里还有尚未干涸的残血蜿蜒流淌,在枕上洇染成不规则的图画。
据神庙光明录记载,出现异端生物戕害事件,不但所有有关之人必将接受神庙详细审问,就连街坊邻居也脱不了干系。
逃,是不行的,回来的路上守门婆子,几处守卫都见过她。如果真逃了,这盆污水说不得就真正泼到了她的头上。
虽然现在自己是嫌疑最大的那个冤大头。但如果真要闹起来,不知道这宅子里要牵连多少人受冤屈拷打。还是先禀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看后续如何发展。
弱水默默运了运气,转身背着行囊举着油灯沿着长廊去找白天见过的金总厨。
金胖婶住在离此不远的一个独立小套房里,弱水压低嗓子敲了半天门里面才有动静。
昏黄的烛光从门底下射出来,胖婶戴着小碎花睡帽,穿着身碎花棉睡衣,睡眼惺忪的拉开门:“半夜三更的吵什么?
“杂役房里死人了。”弱水言简意赅。
胖婶手一抖,满脸惊惶:“啥?”
“您最好去看看。”一阵夜风吹来,弱水用手护着油灯。
胖婶狐疑的看了平静的弱水一眼,带上房门两人一路急行到杂役房。
房里四人依旧僵直的的躺在床上,呆滞的眼睛凝视着屋顶,但在她们颈侧那骇人的咬痕已经消失,同样染有血迹的枕头也不知所踪。
“这是怎么回事?白天都还好好的。”胖婶站在房门口持着灯火,远远地打量面色惨白的躺在被褥的尸体。
弱水想走近一步看个究竟,胖婶拉住她:“小心,今早春花才病,晚上就倒下这么一串,看这来势汹汹的势头,是瘟疫也说不定。”
弱水顿住脚,打量了尸体几眼,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金总管说的对,是我鲁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