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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陆 小叠峡 ...

  •   叶知秋这个时候后悔了,自己居然就这么跑了出来。
      方才听那个伊兰女子说那个男人应该姓严,严?又是有伊兰国的皇室血统,那么铁定就是严朔虚和那个和亲的伊兰公主生的杂种了。
      想到杂种两个字她讽刺地笑了笑,父亲母亲都如此高贵,相比之下她才是杂种吧,还是丧家之犬。
      当时气氛沉寂了很久,黑暗中她不知道其他三个人都在干什么,但既然那个男人没有否认——也许还偷偷点了点头——她就把他当作仇人也未尝不可。
      脑子里胡搅了一通发现自己真是神经质。
      冷静下来看看发现四周依然是一片漆黑,她的眼睛依然没有适应黑暗,或者这片林子的确太过茂密光线透不进来。手臂上刚刚疯跑的时候被树枝划破火辣辣的疼,她心里咯噔一下想这林子里会不会有野兽追着血腥气过来?
      远处有一点隐隐约约的白光。
      叶知秋本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揉了揉眼睛发现真的有一团白光。
      不会是野兽什么的吧……或者是……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这片林子存在也不知道几百年几千年了,孤魂野鬼肯定不少,会不会是刚死的那只野猪的魂魄?苍天啊我可没有杀你!你要报仇去找那个伊兰人……
      “啊……”
      手腕突然被抓住,她忍不住大叫出声,眼睛闭的紧紧的一面死命挣扎。
      这鬼缠得真紧!
      “喂!你怎么了?!”
      是伍宿阳的声音。
      叶知秋先睁开一只眼看看他,脸的确是那张脸,不过被一团白光映得惨白。“啊!——”
      “你放开我!离我远一点!走开!走开!……”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别缠着我了,谁害死你的你找谁去……”
      “你放手啊……我……我告诉你我有叶家祖上保佑恶鬼上不了身!……你……”
      伍宿阳终于反应过来了……自己长得有那么像鬼么?
      “我不是鬼……”伍宿阳表情无奈,“拜托你看看清楚。”
      叶知秋畏畏缩缩但也总算不再大喊大叫,先是愣了一会儿,再伸出一只手戳戳他的脸确定是软的而且是热的。
      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吓死我了,你……”

      叶知秋在地上坐了半天总算正常了点,伍宿阳也在一边沉默了半天,手里举着那块白光。
      难道他也学会了那个伊兰人的法术?
      “那个……”
      “那个……”
      两个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吧。”伍宿阳抓抓头。
      “那个发光的是什么东西?”叶知秋也没有不好意思,这点她完全继承了她父亲的基因,说话向来直接。
      “哦,这个啊,”伍宿阳把那东西递到她眼前,“我去挖溟渊大帝的墓从他身上拿下来的令牌。“
      一听说是从死人身上拿下来的,叶知秋本想拿来看看的手缩了回来。
      ”不是吧,令牌怎么可能会发光?“
      ”我也觉得很神奇,这块令牌居然是用靖国青玉做的。“伍宿阳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块牌子,看样子很是宝贝。
      当然要宝贝了,靖国青玉诶!和夜明珠一样能够在暗夜发光,但材质完全不同。这种东西几百年前在靖国大地上就几乎已经绝种了,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就是一种传说。
      ”没想到在居然会在这里看到靖国青玉。“叶知秋轻轻地赞叹。
      玉的表面大体还是白色,但细看会发现里面有青色的丝线,隐隐绰绰似断而连。整块玉发出的光偏冷,这和方才那个伊兰人的倒是相似得很,不像夜明珠的光那般柔和温润,手指靠近时几乎能感觉到寒意。
      玉牌中央是昭国特有的古老文字,”令“。
      要是没这个字怎么都不会认为它是令牌吧,这怎么看款式都像是个信物一类的。
      ”这不会是用来保存尸体的吧……这么冷……“叶知秋不知觉中自语出声。
      ”什么?“伍宿阳没听清楚。
      ”没什么。你原本想说什么来着?说吧。“她成功把话题岔开。
      “哦,这个啊,那个……“他思考着该怎么开口。
      ”你为什么知道他姓严后反应这么大呢……“
      气氛以显而易见的速度僵化了。
      “啊哈哈,你不像说也没关系,我也不是一定想知道啦……”伍宿阳意识到她沉默里的异样打着哈哈,却冷不丁被她打断。
      “他真的姓严?”语气很淡很平,他听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感情。
      “呃……嗯,他说他叫严遥,母亲是伊兰国的劳拉公主。”
      “父亲呢?”他倒没料到她会他的身世这么感兴趣。
      “他没说,不过那个叫……叫罗塔丝的,就是那个伊兰人,说他的父亲应该是京中的大官,叫什么严……”
      “严朔虚。”
      “对!就是他!听说这个严大人是牛得不得了啊,年纪轻轻的就当到宫里的御医长,据说整个靖国京都的草药基本上都被他掌握了……喂?”伍宿阳一提到有钱人不知道为什么就容易滔滔不绝地讲起来,讲到一半突然发现叶知秋很不对劲。
      “你没事吧?”他试探性地拍拍她的肩。
      叶知秋抬起头目光直直地射入他的眼。
      “你有没有听说过叶家?”
      伍宿阳对这种目光有点害怕。
      它就这么直直地射过来,盯住他锁住他让他无处可躲。
      他动作僵硬地移开青玉,但黑暗之中那种视线的感觉仍在那里,使他脸上微微发烫。
      “叶家啊……没听说过呢……”他含糊地回答。
      叶知秋所在的位置传来细碎的衣料摩擦声,她又一次坐下,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激动得站起来的了。
      好像有冷笑声。
      “我是该庆幸他严朔虚没有在外面坏叶家名声,还是该难过你居然知道那种小人却没听说过叶家?”
      伍宿阳一时也无言以对。
      “还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吧,”她的声音这时候又变得低而轻缓,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宿命意味。
      “我叫叶知秋,一叶落而天下知秋。”

      林司刚刚才抵达安南城外臻山半山腰玄音公子的居所。
      住处只能算作清静,门前就有染溪弯弯曲曲经过,顺着当年夏莞颜挖的河道流成昭国边境叠峡附近的婴梓江路线。这里论风水论景致都不算好,唯一的好处就是门前有这样一片空地又临近染溪,可以供莞颜完成她的江山图景。
      “林司,你来了。”按地上的图景林司还在靖国境内,相距约百米的地方南宫御已经迎了出来。
      玄音公子手下只有两个人,他当年让位给自己的弟弟也就是现在的萦天大帝只提出保留安南城作为他的汤沐邑和要南宫御、罗钦两个人。这两个人从小就跟着他连名字都是他换的,不过据说就这么点要求那是萦天还是考虑了很久,朝中也争辩不断——这两个人都是御前侍卫中的佼佼者,一个就足以废一支军队——让他们混进军中取首领首级那是易如反掌——将来玄音公子一个高兴想复位了,弑帝夺君权那还不是跟玩儿似的?况且御和钦——他都退位了这名字也太嚣张了。
      不过萦天最终还是答应了。玄音公子,原来的景天大帝,真名为龙辰的男人,从他的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搬出来到了臻山这一不知名的小角落里守着这片小型的婴梓江,好像依然守着他的江山。
      南宫御脚轻轻一点越过整片小叠峡,手里提着一盏琉璃罩的马灯,看样子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林司对他微微笑了笑,“玄音在哪儿?”
      “我带你去。”

      林司进到中庭时,空空荡荡的庭中只有玄音一个人站在那儿对着中央的合欢树发呆。
      周围一圈的墙灯发出柔和安谧的黄光,光线在潮湿的空气里游离,却只能隐隐约约照亮他所在的地方。玄音一身白衣在黑暗中无比鲜明,那般孤寂地站在合欢树旁,远观像是一幅忧伤的黑白图画。
      冬季的合欢树已经只剩下零星的叶,干瘦的枝桠在黑暗中向着四围伸展,挂着的果实像一树乌鸦。
      “南宫,”他原来只是看似心不在焉。
      “公子的听力还是一样的好,“南宫御把林司引入院子的门廊出口,”我把林司带来了。“然后持着灯离开。
      这个地方林司还是第一次来。
      一切都和莞颜说过的一样,她说她要找个房子有大大的院子,周围绕一圈长廊,木头栏杆要漆成深红色,墙灯要装暗黄色,场中央种一颗很大树,最好是榕树什么的。
      ”我要给它取名叫世界。“她说的时候一脸霸气。
      种榕树的想法看样子到底还是被玄音封杀了,只是没想到是合欢树。
      罢了,合欢树也好,干净。
      不知不觉林司已经站了很久,玄音站在树下也没有改变过姿势。
      ”这棵树的名字,是不是叫世界?“他决定先打破寂静。
      ”你知道?“玄音的语调微微带着些惊讶,转过身来看他。
      ”她提起过。“林司像往常一样缓慢而优雅地走进院子中央,仰起脸学玄音原本的姿势眯着眼看那棵树的顶端。”她原本说她想种榕树。“
      ”呵呵,我告诉她如果种榕树的话它会把她的整个房子都掀掉。“玄音今天心情很好,他抬头看了一会儿树,又低头看到两人身上的装束。
      ”你还是老样子,清圆。“林清圆是林司的本名。
      ”记得她当时怎么形容我们的么?“
      ”黑白无常。“林司对着虚空笑了笑,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刚才的动作毫无意义。
      ”哈哈,你还记得啊。“
      ”怎么会不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
      那时她还是红璃少司,却全没有其他少祭司安静沉稳的样子,一身鲜艳的红衣倒也能说明性格,事实上林司也认为她这样没什么不好,但少司院那帮老家伙们却对她意见很大。
      于是莞颜不得不被迫整天和少祭司中最寡言少语的绯亭呆在一起,有一天好不容易偷到小半个时辰溜出来,偷跑到神迹塔找他。
      整座祭坛敢招呼也不打就直接推开林司的门的也只有她了。
      那日阳光正好,他和玄音(那是还是景天大帝)在塔上下棋,她突然就闯了进来,引入一小块金色阳光。
      她逆光站在那里,本是急急的要说什么的样子,但不知为什么噎在那里。
      纠结了半天说出一句话,语气带着极大的不确定性。
      ”你们是,黑白无常?“
      林司霎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是有些哭笑不得。玄音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什么嘛,原来是龙辰。“见是熟人她也就不再拘束,反手带上门走到他们边上找个地方坐下。开始和林司倒苦水和绯亭在一起有多憋屈。
      她并不知道玄音就是那时的国主,或是说玄音有意不让她知道。
      林司听她讲得滔滔不绝只是苦笑着摇摇头,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倒是玄音听得很有兴致。
      ”你倒是说句话啊,再这么下去会死人的!“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她拍拍棋盘表示问题很严重,震落了边缘上的几颗棋子。
      ”你想让我怎么做?“林司不慌不忙把那几颗棋子摆回原来的位置,很直接地拨出她的目的。
      ”早说不久得了嘛,害我浪费这么多口水。“她这才收起装出来的严肃模样,笑眯眯而几乎是谄媚地:”林大祭司能不能帮我求求请呢?“
      玄音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让清圆求情?你还真敢想。”
      “我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很小,”眼神暗下来,而后又是恨恨的,“不过不试一下总觉得不甘心。”
      林司沉默了。
      “我给你出个主意吧,”还是玄音解决了他的麻烦,“既然你不想再过这种生活,那么跟我走,怎么样?“
      林司从来没有想到原来玄音还有这样的打算。
      他惊愕地抬起头,迷惑地看向玄音,继而转向夏莞颜,猜想她会给出怎样的答案。
      思考了很久,或者也许也并不久,她最终点头说好。
      过了很多年林司还会记得那一天,如果他当时没有给玄音那个机会,莞颜是不是就不会离开?那么在那之后,是不是也就不会有那样的命运?
      那么也许一直到今天,她也不过是红璃,他的红璃。

      第二天上午,林司终于见到了那个人。
      确实像,眉毛,眼睛,鼻子,嘴,从肤色到脸上的神态,除去隐隐约约的戾气之外几乎一模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林司一时眼前有些犯晕,音调也飘渺起来。
      ”公子应该已经告诉过您了,她叫伊棉,是靖国的将军。“罗钦一直守在边上,微微皱了皱眉毛插嘴道。
      伊棉看着林司,眼神在听到”靖国的将军“时有一瞬的黯淡。”
      “我知道。”林司的手藏在宽大的袖管中不住颤抖,但表面仍是一尘不变的冷淡模样,“我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我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是不是也和莞颜一样。
      伊棉并不畏惧和林司对视。林司的目光总是很深,尽管表面看上去很干净很空,带着浓郁宗教意味的悲天悯人,但仔细看依然能察觉出目光里的焦灼。
      “玄音公子说我长得很像一个人,对吗?”
      这个声音,并不一样。
      “是。”林司竟是有些庆幸地长呼出一口气。
      伊棉的声音明显要比夏莞颜的沉稳许多,到底是经历过沙场的腥风血雨尔虞我诈的人,和莞颜小家子气式的打打闹闹根本没有可比性。他也想过如果莞颜再年长一些,经历的人和事再多一些,是不是声音也会变成这个样子——不,她承受的已经够了。
      既然声音不一样,那么至少,至少林司还能淡然地面对她。
      “她是谁?”伊棉从他表情里细微的变化已经可以猜出他们的声音并不相似,甚至可以猜出一二他们之间的关系。
      “一个老朋友。”林司回答得风轻云淡。
      “那我换个问法,”伊棉站起身向他走近一步,但也仅仅是一步,便被罗钦拦住。她比夏莞颜高一些,也更健美些。
      “你们把我带到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
      林司被她的目光只是,但不为所动,伊棉一向自以为骄傲的观察能力也不能从他淡漠的神色中看出些微的情绪变化。
      “这个玄音会告诉你,我不能说。”
      林司不咸不淡地回话,转过身的一瞬间眼里风起云涌。
      他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再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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