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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倒霉的日子不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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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谁见过婚嫁和出殡的场景?婚嫁的时候多欢喜,出殡的时候就有多哀伤。
秋水婚嫁的时候不过一座青色小轿,不曾多热闹,出殡的时候却着实热闹了一次。杜明月带着的头,一群浩浩荡荡二三十人,在京都的大道上哀嚎。
仿佛天空都开始飘起了白色的雪。
杜明月这辈子,最见不得生离死别,却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经历。
谁能理解她心里的苦痛呢?
春秋馆是她的家,秋水是她的家人。
可是她的家人死了。
甚至于还是她的妹妹杀的。
人心真的就这么的难以捉摸么?
在一个人不得意的时候,我们不曾见过她的真心;只有当一个人腾达的时候,我们才会明白她的本质。
生活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欺骗与被欺骗中,找寻到那仅有的几颗赤子之心。
所以即使一次次受伤,我们仍然是要坚持。
但是在受伤的时候,仍然痛得撕心裂肺。
杜明月的痛苦是双重的,两方的力量都深深的扎在她的心上。
尽管她仍然不是特别愿意相信,但是心早已开始一点一点麻麻的痛了起来。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灿烂,衬得那些个纸钱,也是越发的白。
…………
杜明月把灵堂设在春秋馆的大厅里,把那些个客人全给吓退了回去,不到一会儿,春秋馆就变得冷冷清清。秋水以前在春秋馆的时候,喜欢她的恩客不少,可临了送终的时候,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彼此不过都是虚情对虚情罢了,那些个往日繁盛的场景,只不过更加衬出今日的冷清罢了。
人情薄如纸,杜明月心里五味俱全。
头一次,她环顾这个金碧辉煌的春秋馆,开始产生了厌恶。
这里,是全京都最快乐的地方,也是全京都最可怜的地方;是全京都最富有的地方,也是全京都最贫穷的地方。
公子买笑,女儿多情。
越热闹就越空虚。
不管她杜明月对这些个姑娘们再好,她们最终都不会幸福。
春秋馆,好一个春秋馆,做的不过就是彼此春秋一载的买卖。
纨绔子弟醉了风月,貌美娇娘误了韶光。
这地方,最真的是钱,最假的是心。
这些道理,杜丽娘都对她说过,只不过当她真正明白的时候,总是现实教会的她,让她蓦然回首的时候,痛彻心扉。
大堂里渐渐起了哭声,一些与秋水相识的姑娘们,一声一声的开始哭嚎起来。
只是,哀伤的是秋水的命运,还是自己的命运。
谁又知道呢?
“咱们这些女子,大抵都是这样,若是能碰上个好人家那必然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若是碰不上好人家,那也只能认了,本就是没有权利挑拣的。惜春嫁的富贵,即使宰相不疼爱,她后半辈子也是不愁的,已是极好的归宿了。”
杜明月回头看看那些个梨花带雨的姑娘,本该是多漂亮娇俏的姑娘,本该是,多漂亮!
…………
“你还不死心吗?”
“我仍然是不相信。你带我去。我要死得彻彻底底。”
“好,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沈碧霄环住杜明月的腰,一纵身,带她去了宰相府。
“是这间房吗?”
“按冬琳的说法,是这间。”
两人小心翼翼的停在屋顶上,沈碧霄揭开一片瓦。
房间里已经黑了下来,床上的纱帐也放了下来,只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床上有着两个人的身影。
先是宋志秋的声音:“惜春,一旦我拿下春秋馆,你就是我最大的功臣。”
然后是惜春的声音:“惜春早就是宰相的人了,自然是一切都向着宰相的。春秋馆本就是一普通妓馆,若是能得宰相庇佑,那该是它的福气才是。”
“哈哈,惜春,那也多亏你的计策。要不是你发现杜明月那个人竟然是个女人,我又怎么能这么快找到春秋馆的突破口?虽然上次派去的几个人都没有成功,不过也已经被灭口了,只要杜明月有把柄在我们手里。我将她毁了,还怕春秋馆不乖乖到手?哈哈。”
“惜春能伺候宰相,真是惜春几辈子的福气。”
“是吗,美人。那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几辈子的福气……”
…………
“还要听下去吗?”沈碧霄问杜明月道。
杜明月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走吧!”
两人刚走不久。从纱帐里滚出两人,一男一女,竟是两个从不认识的人。
那男的看一眼屋顶,说道:“幸好宰相缜密,派我俩躲在这里学口技做一出戏给他们看,这下还怕她杜明月不信。”
那女人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去向宰相禀报才是。”
那男的一点头,“好。”
…………
出了宋府,杜明月一个人在前面走,沈碧霄跟在后面。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处理这种事情是他的弱项。
杜明月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人一刀一刀切成了一片一片。若说昨天对宋府管家说的那番话还有一些骗宋府管家的意思,今天算是真的心伤了。
怎么会这样呢?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惜春干的吗?
难道真的是腾达以后,才会显露出一个人的本性吗?
杀秋水,还想毁了我?
杜明月不禁有些想要冷笑了。
难道自己以前真的是太单纯了吗?误把别人的假意当真心吗?
一条路越走越黑,她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城西的乱葬岗。
“我是在城西乱葬岗捡的你。”
杜丽娘弥留之际的话突然在她的脑子里响起来。
这地方,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的尸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间或还有几声婴儿的叫声。
这就是她生命的起点么?
原来一向狂傲的她,也不过如此。
“还让我叫你老板?开着妓馆就得清楚自己的身份,别以为自己也是那做正经生意赚正经钱的商人!”
即使日进斗金,在别人眼里,她也不过如此。
原来她不过如此,不曾得到真心,却一直被轻贱着。
她跪在乱葬岗边上,突然开始像一个刚到这个尘世的婴儿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被亲生父母轻贱,被外人轻贱,现在又被真心相待的姐妹轻贱。她以为她拥有很多,却其实什么都没有,一如刚来到这个尘世一般,她什么都没有。
那也就应该一如刚来到这个尘世一般,嚎啕大哭一场。
沈碧霄在远处看着嚎啕大哭的杜明月,心里竟然泛起丝丝点点的疼。他已经很久没有过心疼的感觉了,现在这感觉,竟然有些,有些,有趣。
时光在什么时候白驹过隙,又在什么时候度日如年?这是个有趣的问题,我们交给时光来回答。
只不过是那一晚,变得像十六年一样长而已。
而在那一晚以后,白驹过隙一般,竟然就到了葵美人要来的日子了。
…………
当眼泪流到了它该流的地方,生活就仍然是生活。
今晚,是要见萧清墨的日子。
该圆的谎,我们一个不少;该做的事,我们一件不落。因为生活仍然是生活。
萧清墨为了这一天快熬成了苦兮兮的小媳妇。见到葵美人就扑过去要握住葵美人的手,被葵美人甩开,说道:“请自重。”
萧清墨说到:“我们不是已经要成亲了吗?”
葵美人说道:“我虽是青楼妓子,但也知道洁身自好。所以希望公子自重。”
萧清墨又说道:“那行,那我过几天就来娶你。”
葵美人这时候才假装是害了羞,点了个头。
这一下子,又将萧清墨喜了个一蹦三尺。
萧清墨成亲那日,盛况空前,京都的达官贵人,几乎都被邀请到了萧家喝酒。
新娘子被抬到了萧府,萧清墨抢着要去扶,还被喜娘笑话,惹来一阵不大不小的笑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萧福全端坐在堂上,看着正在行跪拜礼的萧清墨与新娘子,欣慰的笑了一下,仿佛眼前的萧清墨就真的不是那个顽劣不懂事的萧清墨。而是已经成长为一个可以担当起重任的大人了。
“夫妻对拜!”萧清墨和新娘子对拜。拜完以后萧清墨偷偷把头侧过去,对她说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这话是一颗蜜枣,甜进了宋诗音的心里。
这边厢忙着成亲,那边厢,春秋馆却被人包围了。
最近在京都,慢慢地开始蔓延一种怪病,得此病者,全身发黑,头晕胸闷,周身无力,最终陷入昏迷,任谁都叫不醒。过了二十四个时辰之后,全身由黑变红,周身还会散发出一阵阵的酒香,犹如酒醉一般。再过一段时间,中毒之人身体会由红变白,酒味渐渐消失。一旦酒味彻底消失,便再也醒不过来。
此病源头出自周正元府周公子,后来府上的一个仆人得病,再后来害不少人得此病。家属到周府讨个说法,却被告知是毒不是病,且是二十年前令人闻风丧胆的“一见醉”,出自春秋馆的葵美人。
现在一帮浩浩荡荡的人,正在往春秋馆进发。为首的,是周家仆人周青,周正元府上中毒的那个仆人,是他的亲弟弟。
妓馆本来就为很多人不耻,这事儿一出来大家是更加的义愤填膺。
偏偏此时杜明月变作了葵美人,见不得人。沈碧霄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采药去了。
秋吟出去对那些人说道:“葵美人早已离开京都,这个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我家老板这几天发天花,希望各位有什么事情五天后再来。”
葵美人离京、杜明月发天花都是大家知道的事情,这话说出来本是实打实的让人信的。
可是问题出在了冬琳身上。
冬琳这次回来,一方面取得杜明月的信任;一方面就是偷房契以及,想办法弄垮杜明月。
情这东西,过眼就忘,万不可留心留意,一旦留心留意,就被人利用了去,离倒霉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杜丽娘这话,杜明月终究是没懂透。
“一旦留心留意,就被人利用了去。”这“利用之人”除了可能是用情之人,也可能是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