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允》西兰国度

52、第五十一章 你等不到她

　　婚礼要赶在2月份进行。

　　时间看起来似乎过于仓促。

　　“不算仓促啦，我们都在一起那么久了，他都提议过好多次，叫我搬到他那边去住……”张小敏捂住嘴巴，像是说错话一样。

　　她是否也在暗示着什么？

　　还是，许华早就忍受不了，我一直待在她身边？

　　我看着她，苦笑了一下，淡淡地说道：“确实不算仓促。”

　　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沉默地垂下了睫毛。

　　“刚刚出版社那边打电话给我，说作品 有点地方需要修改一下，我出去一趟。”我侧身说道，
　　便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她是否能够感受得到此刻我内心的伤悲？

　　我知道，当张小敏确确实实地搬离这件房子的时候，就是我和她“分道扬镳”的时候。到时候，她会继续过着她幸福的婚姻生活，而我，终究过着孤身一人的生活。

　　或许，会在哪一天，遇上对的人，过完这一辈子，可是这些看起来是多么地不符合实际。

　　失去张小敏，同时我失去爱人的权利。

　　第三本长篇小说已经准备印刷第二版了，现在基本上都是和梅可丽的出版社签约，最近已经很少有别的作品，只因自己内心并非十分安定，没办法沉下心来写书。

　　说出来和出版社商谈的事情，无异于只是想找一个合适的理由，避开刚刚的话题。

　　漫无目的地在东方明珠附近围着圈子走着，研究着这座伟大的电视塔能够支撑多少记得台风和地震。就在那么一刻钟的时间，我竟然丧心病狂地希望，此刻的东方明珠是个豆腐渣工程，只要稍有一丁点的台风，她就会倾倒而下。

　　可是，这个可能吗？

　　等到我们老去，盖上棺材，尸体腐烂，东方明珠还会像现在一样，屹立在黄浦江边上，看着这座城市的变迁，看着同样的故事上演。

　　张小敏给的问题，永远都有答案，而答案，都是我和她心知肚明的。我又何必拆穿她呢？
　　那是——

　　“你——”

　　“你——”

　　异口同声总是能够引起共鸣，不管何时何地，面对何人。

　　“你先说吧。”谭雪微微笑了笑，眯着眼睛看着我说道。

　　恍如多年的时光飞逝一般，相对以前，她真的胖了许多。不过，这应该是怀孕的原因，看起来，她的肚子已经鼓鼓的了，看起来应该有将近5个月的身孕了。

　　在我的印象中，谭雪是那种需要可以注意饮食才能够维持身材的人，特别是她这种此般注意身材的人，那更是对饮食有着非一般常人的挑剔。

　　聪慧不凡的谭雪，终于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我几乎在同一个时间发现，几乎所有我认识的同龄人，几乎都在差不多的时间内找到了幸福。

　　我似乎成为了那个被孤立的一个。

　　“不，还是你先说吧。你肚子里面还有一个娃儿呢，肯定是我等着你们娘两先说，哪有两个人等着一个人的道理。”我微微地冲了笑了笑。

　　“我们找个咖啡馆去坐一坐吧。”谭雪提议道。

　　我心虚地看着她，不想答应，又不想拒绝，轻声问道：“你自己一个人来这边的吗？没有人陪同吗？”

　　“有啊，我老公杰克逊”，谭雪看着我满是疑惑的脸说道，“不过他现在在观光层游玩，我行动不便，所以没跟着。”

　　“那我们就近找一家咖啡店吧，许久未见，倒是可以好好叙叙旧。”我略有沮丧地说道，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

　　聊什么？

　　关于张小敏吗？

　　似乎我们的话题，只有这么一个谈点了吧。

　　“你好吗？”果真是千篇一律的许久不见后的问候方式，我不应该笑的，只是这样的问候用在谭雪和我身上，不知为何，却让我觉得异常好笑。

　　我相信，如果同样的情况发生在我身上，或许今天开口第一个说话的人是我，我肯定也是以这一句开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谭雪笑着问我道。

　　我看着她，淡淡地笑着回应道：“我从没离开过上海。”我离开过一段时间，不过，我的心一直都在上海，也许你是知道的。“你呢？怎么也在这里？”

　　“前几个月我刚刚怀孕，特别想念中国的饭菜，澳大利亚那边什么都好，就是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所以特意让老公陪我回国，真没想到在这里竟然遇上了你。”谭雪笑着说道，不时摸了摸她那凸起的肚子，脸上洋溢着一位母亲所散发出来的慈爱。

　　“我也是，总觉得有点时空错乱的感觉。”我眯着眼睛，裂开嘴笑着，“你看起来还那么年轻，真是想不到你都准备要做妈妈了。”

　　谭雪有着一副娃娃脸，再加上她特意保养，整张脸看起来，竟然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

　　“被你这么一说，我真的觉得恍如昨日，自己也年轻了十年，你看，我都准备有第二代了，你现在竟然还是一成不变。”谭雪微笑地看着我，像是审视一个陌生人般。

　　难道我看起来，真的就像是一成不变的人吗？包括我是否已经结婚？而我对张小敏的爱，在她的眼中，难道也是一成不变的吗？

　　“嗯。”我尴尬地应道。

　　你错了，谭雪，这些年，每一个人都在发生变化，包括你，包括我，包括张小敏。你从我的脸上看不出有任何变化，并不能十足地代表这些变化没有发生。

　　就像，我对张小敏日与剧增的感情，是你所体会不到的深刻。

　　“从未离开上海。”谭雪若有所思地低喃道，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一瞬间，她的眼睛里面带着诧异，还有一丝丝惶惑，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注视着我。

　　我也满是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刚刚经历了一个什么样的内心变化，才会引发差别如此之大的表情变化。

　　她忽然转过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像是对着玻璃窗说话般，低声问我道：“她呢？她还好吗？”

　　“嗯，她很好。”我静静地凝视着谭雪的脸，那是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连镶在平静湖面上的那两颗眼睛，就像是池子里面的清澈碧玉，散发着洁白的光芒。

　　我知道今天我和谭雪的聊天内容，绝对绕不开“她”，也只有“她”的存在，才让我和谭雪之间
　　变得这般尴尬。

　　“怎么个好法？”谭雪突然转过身子，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她的眼睛里面透露出的光彩，像是可以一下子穿透我的心，抵达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想了许久，看到谭雪脸上的紧张，不由地扬起了嘴角。“她和你一样幸福，再过几个月，她就可以和最爱的人走进婚姻的礼堂。”

　　而与此同时，再过一个多月，我就真的要离开我最爱的人，孤独地守候在她的身边……

　　不，这样的疼痛，如果我一直坚守在她身边，我终究会随着自己对她的爱恋而变得越发不可收拾，许是，离开她，才是我最终的选择。

　　想到这里，我的心不由得抽痛了一下。有些事情，即使自己想要极力地避免去想，却总会有各式各样的情况发生，一如既往地让你忍不住往那个方向去想。

　　我假装如无其事地喝着手中的茶水，自顾地用坚定的目光对视着谭雪的眼睛，这种近距离的直视，我从谭雪的眼中看到了一些说不上来的情愫。

　　她一定知道，和她进行这样面对面的直视，我需要怎样的毅力，才能够假装得这般若无其事。
　　这种感觉，就像是用一把尖锐的刀子，往已经撒满了盐的伤口上，再狠狠地捅上一刀。

　　有些时候，血流成河，并不能代表一个人有多疼痛，但是，拿着刀子狠狠地捅一个有感觉的人，那种撕心裂肺，才是刻骨铭心的。

　　“你一定很难受，对吗？”谭雪抿了一口咖啡，睫毛半垂了下来。她没有看我，低头看着我手中的茶杯，笑容很是尴尬。

　　这样直接的问话，或许，只有真正关心张小敏的谭雪才会说得出口吧？而我能否也像她一样，直接有勇气回答她的问题？

　　我很难受？也许吧，只是现在还没有到痛彻心腑的程度，因为我还天真的以为，张小敏现在和我住在一起。

　　至少，我们住“在一起”！

　　“不，我替她高兴，由衷的。”我望着窗外的天空，咬紧了嘴唇，淡淡地回答道。透过半透明的玻璃窗，我看到我的脸甚是苍白，忍不住强迫自己挤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真的想不到，面对谭雪的时候，我的谎话也可以说得那么的干脆利落。

　　我想我一定是个疯子，或者是个傻子，所以才感觉不到说谎话的疼痛。

　　我偷偷地瞅了谭雪一眼，她没有看我，只是自顾地玩弄着台面上的小玩意，睫毛也是半垂着。
　　她对我的这个回答，一定很失望吧。

　　我们就这样面对面坐着，自说自话，各自踹着心事，却没有人愿意一下子捅破，只是为了那层类似友谊的感情。

　　谭雪怔怔地看着我，沉默了许久，沮丧地说道：“真是想不到，这么多年来，你还是打不开你的心结。”

　　我的心结！我的心结是什么！谭雪，今天你一定要在这个问题上面和我“争论不休”，是吗？

　　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谭雪好像也并不甘示弱，直接用她那双大眼睛回瞪我。

　　我避开她的眼睛，侧过头看着半透明的玻璃窗，用力地对着玻璃窗上的自己猛摇头，告诉自己，只要自己再用心一点，再继续和谭雪这样僵持下去，也许，这个话题就可以转到另外一个不相干的话题。至少，这样做可以缓解一下我和她之间的紧张。

　　忽然，谭雪冷不防地拿起我的手，狠狠地捏了一下，厉声问道：“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那是一种冰冷的质问！

　　你知道什么？你不知道什么？这些又与我何干？

　　我在乎的，不是别人知不知道我爱上张小敏的事实，而是张小敏爱不爱我、会不会接受我的事实！

　　我看着谭雪，咬紧了嘴唇，摇摇头，没有答话。

　　谭雪放开了我的手，像是安慰小孩子一样柔声对我说道：“你真的地以为，这些年，张小敏她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吃了一惊，脑袋好像深受雷击一样，不敢大口呼吸，生怕自己的一言一行，影响到谭雪继续往下说。

　　可是，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只是无声地喘着气，等待着谭雪对我的最终宣判。
　　谭雪极其失望地看着我，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那一年，我就已经提醒过你，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是执迷不悟？你真的想要断送张小敏的一辈子吗？”

　　沉默了许久，我抬头看着她，低沉说道：“我不想。”

　　我不想，我一点也不想。我想要张小敏在她的一生当中，都可以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看见她过得幸福，亦是对我最大的恩赐。

　　即使，这样的幸福，并不是我给予的。

　　“那就离开她。”谭雪冷冷地说道。她拍了拍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对我说道：“你等不到她的！”

　　我愣了一下，强忍着眼中的泪珠，脑中忽然一片空白，连身子也变得异常僵硬，像是从鬼门关里面走出来一样。只能低着头，紧闭着双眼，逃避这个世界对我的最终判决。

　　可是，要怎么逃避，才能够真正地远离自己的内心？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异常的严肃，像是真正面对生离死别一般。

　　谭雪看到我这幅模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故意放缓了语气，无奈地说道：“我想我比你更加了解张小敏，即使你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比我多，并不能证明你更了解她。张小敏就像是一块随处可见的石头一样，只有将她端在手心的人，才能够看得到石头里面的那颗真心。如果你能够用自身的力量将那颗真心淘取出来，那颗真心就会完完全全地属于你。可是，你要知道，这样做的代价，对于张小敏而言，是什么样的一种伤害。”

　　谭雪沉默了一小会，又继续说道：“我相信你可以为了她而舍弃自己所有的一切，可是，在同样
　　的条件下，你认为张小敏是否愿意为了你而舍弃自己的一切？包括她爱的人、亲朋好友？你有无
　　想过她的立场？”

　　我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些，我又怎么可能不曾想过？如果我不曾想过，现在我和张小敏，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结局？

　　她的目光坚定，嘴唇竟像是铁块一样，语气冰冷地让人不禁打起了寒战，“我和你一样，都希望张小敏幸福，都希望我们关心的每一个人的幸福，只是，何乐，你想要的幸福，并不应该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爱上的，是一个你不能拥有的人，是一个你不应该爱上的人，是一个你不能爱的人！难道你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吗？”

　　我吃惊地看着她，我终于有勇气直视她的眼睛，这么多年以来，那天晚上的话还犹如警醒箴言一
　　样在我耳边响彻，“我们都爱上一个不能爱的人，真是太可悲了。”

　　可是，谭雪，你现在已经找到另外一个爱你的人，找到属于你的幸福了，你还会觉得你可悲吗？
　　就在今天我看来，选择远嫁澳洲，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可以忘却在这个都市里面发生的所有故事，为什么你今天还要回来？

　　今天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是你预先就安排好了的，回来就是想要和我说出这些话而已？逼我离开张小敏而已？

　　还是，这一切，是张小敏事先早就安排好了的，让你来劝服我的？

　　我苦笑了一下，看着谭雪，却不知道应该将自己的眼睛停留在谭雪的哪个部位上，便低下头，手指不停地互戳着。

　　“你很紧张吗？”谭雪看到我的样子，关切地问道。

　　“不紧张，我怎么会紧张。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紧张。”我笑着答道，不知为何，自从谭雪进到这里之后，我总觉得一阵阵心虚，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直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什么时候，我和谭雪之间，竟然变成这样一种关系？当时候，我们不是心照不宣地知道彼此的秘密，然后像为彼此守候秘密的人吗？

　　为什么现在谭雪站在我面前，我却觉得我像一只放在砧板上的鱼，等着她的发落。

　　“婚礼那天，你会参加吗？”谭雪看着我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故意用另外一个话题缓解我们之间的怪异气氛。

　　“会吧。”我的声音很是低沉，心中却是十分苦涩，我不知道什么样的回答，才能够堵住我内心的恐慌。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面对张小敏吗？还是害怕面对谭雪严厉的眼神？还是害怕真正面对自己的内心？

　　“你会看着整个婚礼的一直到结束才离开吧？”谭雪问我道。

　　“嗯，”我不由地抓住衣袖，紧紧咬着牙关，心里七上八下的，坚定地说道：“我不会。”

　　“我知道你不会。”谭雪淡淡地说了一句。

　　“或许我会。”我悲痛地将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会呢？”

　　“何乐，有些事情，一旦捅破了，就不好继续往下说了。”我怔怔的看着她，沉默着。

　　她继续说道：“你非要等到全部的人都看得出来的时候，你才会收手吗？”

　　“我只是想要和你说声，张小敏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我们会真心地祝福她，尊重她的选择，对吗？”谭雪没有看我，只是径直地看着坐在她面前的我。

　　“对，而且我知道我会这么做。”我咬紧牙关，站起身子，从口中一字一字地吐出道：“我知道要怎么做。”

　　说完，我便大步地离开了咖啡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