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柒 画中仙 下（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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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市上早已人潮涌动，阿久夹在人群里朝着灯会上最亮的一处努力往前挤去。她好不容易到了河边，那里早已围了许多提着一盏盏眼花缭乱的花灯等着放荷叶流星的姑娘。
在花元节这天去河边放荷叶流星是温叟镇上的习俗，每逢这天华灯璀璨时，镇上的姑娘们都会把自己的花灯放进特制的莲叶座，莲叶座浮在水面上，轻轻放手，那莲叶座便会载着花灯依着潺潺流水顺流飘去。从桥上看去，满河的花灯似夜空中划过天幕的流星，其景其情直撞得岸上少女心驰神往。
阿久人群外的一个花灯架前，看着架子上所剩无多的花灯，心中暗自懊恼。好看的花灯都让人挑走了，剩下的都是俗不可耐不引人注目的。阿久站在灯架前挑了一会儿，视线扫过角落里的位置，忽然眼前一亮。她提起那盏花灯，灯面上的图案并不十分出众，只绘了两只吸食花蜜的靛颏，那两只靛颏或缠或绕，纠葛之间不免交头盼额。本是普通的画，然而色彩却尤其绚烂，阿久看那灯上的勾红抹绿，喜欢得很。
她提着那盏花灯爱不释手，卖花灯的小贩却有些为难，“姑娘，这盏灯不卖。”
阿久疑惑，问道，“为何？花灯挂在灯架上怎么又不卖？”
那小贩伸手取过她阿久手中的靛颏花灯，转到一个位置指给她，
“今日来镇上时不小心撞上一个公子，花灯挂得不稳当，晃荡了两下便被勾破了个口子。那公子问了价钱就把它买下了，但却又不拿走。如今这花灯破得太大，河水容易溅到烛火，怕是不能下水了，就算放在莲座上也不敢担保不会被水打湿，姑娘，不如你再挑个别的？”
阿久仔细一看，有一侧灯面上确实被划了一个不小的口子，可见了这盏花灯，别的花灯阿久也不想要了。
她笑一笑说，“不要紧，我就喜欢这一盏，大哥如果愿意卖给我，我便要这盏了。”
那小贩听阿久这么说，甚是惊讶，“我卖了这么多年花灯，还不曾见过有人要买一盏破灯。既然你想要，这盏灯便送给你了。”
阿久道了谢，兴致勃勃地提着她那盏破灯放荷叶流星去了。
河边的村姑小姐都不少，熙熙攘攘地都是人群，阿久见有一处只有几位小姐打扮与她年纪相当的姑娘，便站在不远处等她们放完。
那几位小姐似乎是到了期盼姻缘的年纪，四五个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放灯时要许的愿。阿久对于听她们的闺中秘密兴致缺缺，刚要张嘴打个哈欠，那几位小姐却都转了头羞赧地看向阿久。
诶？阿久一愣，那个哈欠便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她愣愣地看着她们，见她们眼中亮闪闪的，似要把人吃掉一般，脚下不禁下意识地退后几步，却不期防撞在一个结实温暖的胸膛上。
阿久转身看那撞到的人，瞬时明白了那几位小姐在看什么。
被撞那人眼中透着不咸不淡的笑，乌发冠予玉带，身着藏蓝锦布长衫，眉间远山眉黛若现，神韵陶然似朦胧雾中诗词墨画，虽是平常儒家公子的打扮，站在人群中却似滔滔乱帖里的一笔行楷。
阿久腹中绯然，这难道又是一个画中仙人？难怪那几位小姐看得舍不得挪开眼。
她刚要开口道歉，那人温润一笑，直引得那些深闺怀情的小姐们面色更红，齐齐掩嘴低笑起来。
他双手一辑，“这位姑娘，可在何处见过？”声似飘泉激溪，那几位小姐脸色羞红地直用绣绢遮面。
阿久愣了愣，抬眼装作努力地看看他的样子，摇摇头，
“只是萍水相逢，未曾见过。”她如今可没有心情在此上演相逢的戏码，背后那几位的眼神一针一针快把她刺穿了，还是赶紧独善其身的好……
她歉然地点了点头，“刚才不小心撞到公子，无意之失，多谢公子不多做计较。”说罢转身放水灯去了，现在那几位小姐刚好被迷住，河畔空空的没有人挤着，此时不放更待何时？
阿久自顾自地提着靛颏花灯下到河边，取过浮在水面的一顶莲叶座，小心翼翼地避开花灯破开的地方把它轻轻放上去。左手轻轻一推，那莲叶座载着花灯便离了岸，颤颤巍巍了几下，便跟着别的花灯顺着河水往下渐行渐远。
“咦？”头顶上方传来疑惑的一声，阿久还蹲在岸边仰着头向上望去，那人正背着手立着站在她身后，眼光跟着那盏靛颏破灯消失在水光潋滟的桥洞中。
他见阿久抬头，对她眯眼一笑，“姑娘可是未觅着良人，花元落残灯，殇水自汀去，在此独自神伤不如与在下携游？”
阿久不置可否，起身拎起放在脚边的竹篮，“公子怕是认错人了，我只是一介村姑，从未见过公子这般的人。”眼神朝不远处还提着花灯的众小姐瞟去，小姐们神情一松，随即露出一抹轻蔑。
阿久暗自松一口气，“公子，再也不见。”
绕过眼前这棵玉树，阿久头也不回地挤进灯市上人山人海的大军。
灯市上不仅有卖各式各样花灯的，还有在树上挂满灯谜猜谜中彩的，还有一些哄小孩子的面具糖人，另外趁热闹来赶集的各种街头小吃。阿久走在平素瓜果蔬菜如今灯火阑珊的灯市上，看得眼花缭乱，挤得不亦乐乎。
阿久来到一棵灯光璀璨的树下，那树枝上挂着好些花灯，每盏花灯下有红纸棉线凌乱地粘着十几条红纸灯谜，她取下一张展开一看：千里挑一，百里挑一（猜一字）。
阿久不假思索，把谜题递给收灯谜的小贩，一边说：“谜底为‘伯’。”
小贩收了谜题，阿久又伸手取下一张——踏花归来蝶绕膝，猜一草药。不禁一笑，阿久日日与草药打交道，这怎么能难得倒她。
她递出谜题，“谜底是‘香附’。”接下来阿久又答了六个谜底，都一一答对，小贩乐呵呵地收起那几张谜底，笑着说：“姑娘面向聪慧，答对这么多实在不简单，若是能答对这第九个，那把雪绒团扇就是姑娘的了。”
阿久顺着小贩的手指看过去，挂满花灯的树枝上有一处垂下来一把通透银白的团扇，在花灯里透出来的烛光下宛如一树半开的雪白梨花。这样美的扇子，阿久还是第一次见。
阿久喜欢那把团扇喜欢得紧，伸手取下最后一张谜题，那张红色纸片上只写了一个字，“皇”。此外再无其他提示。
阿久拿着这张谜底毫无头绪，歪着头看了半晌仍是不知所云。她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团扇，又低头看看谜题，没想到过五关斩六将，最后居然折在城门下，唉叹一声，便要把谜底挂回花灯上。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把阿久手中的谜题接了过去，阿久不期然之下歪头看去，却是河边那个如月宫桂树般的人。
他看看谜题，抬头像阿久说，“这道谜题在下倒是略知，姑娘不妨与在下做个交易？”
阿久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再见到他，看看四周，还好那几位小姐没有跟来。她斜眼一睨，想也不想便拒绝掉，“公子文采卓然，猜得出谜底也不让人意外，我自认输人一等，猜不出又何妨？”
说罢便不想与他多说，举步便走。刚才他错认她为故人，怕只是一个伎俩，现在这般痴缠，阿久也想不出他要图个什么，要财她没有，要色……只怕明眼人也能看出来她不算是那种能让样貌出众的他费心思的角色。
想不明白，那就走得远远的。
“我看那柄团扇姑娘甚是喜欢，难道不想要了？”身后那人不慌不忙地开口。
说中心思了……阿久脚下顿住，犹豫一下，转身看他。
他慢悠悠靠近几步，俯身轻声说，“在下只是见姑娘像一位故人，在下离家千里，见到姑娘眉目间与在下家乡的一位朋友七分相似，一时思乡情切，若冒犯了姑娘还请谅解。”
他说得甚是恳切真诚，阿久扭头看了看挂在树枝上轻轻摇晃流光斑照的团扇，又看了看他脸上流露出来的诚恳，最终自欺欺人地说，“好吧。”
他直起身回到树下递回谜题，轻轻说道，“白玉无瑕。”
小贩看看他，又看一眼阿久，转身取下团扇递过去，“公子这般会讨小姐欢心，定会抱得佳人归，情人之间小打小闹那叫情趣，公子用心哄哄便好了。”
阿久脸色通红，原来那小贩把她的拒绝当做闹别扭，把她的离开当做欲拒还迎！
她不好与那小贩计较，只得狠狠瞪一眼那个眉眼含笑的始作俑者，转身就走，走之前还不忘了一把夺下小贩手中的团扇。
身后的人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在她身侧说，“姑娘忘了刚才的‘皇’字之约，走得这么快难道想言而无信？”
她停下脚步，扭头看他，“我没有允诺过什么，何来言而无信？”
“你忘了刚才我说，要和你做个交易？”他一笑，绕到她面前看着她，“我帮你赢了这把团扇，你还欠我一样东西。”
“你要什么？”
荣修皎然一笑，“还未想好，在我想到之前，还劳烦姑娘与我同游了。”说罢不等阿久反应过来，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不顾她的挣扎叫嚷往灯火深处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柒 画中仙 下（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