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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和我们一直都在 ...
“所以再会,知更鸟。
空中所有的鸟,
全都叹息哭泣,
当他们听见丧钟,
为可怜的知更鸟响起。”——《知更鸟之死》
高杉轻踮起脚尖把货仓的吊灯关好,将自己埋在一片黑遭遭的、弥漫着烟草味的密闭空间里。
无星光。无月影。飞船终究没能离开腐朽不堪的地球。任谁在这都只会觉得发闷。终归还是耐不住寂寞,他从怀里那摸出那块泛着墨绿色光泽的猫眼石,它方才一直紧贴着他心脏的位置并造就了些许色差,而现在呢,这块圆滚滚的、绑着蓝色丝线的石头正把柔和的光线均匀地投在和服上所缀的被蝴蝶纹饰上面,那看起来就好像是它们刚从墓地里飞出来,蝶翼边上还拖着磷光。
高杉晋助很小的时候听松阳老师讲过黄金蝶的故事,其本源是一个产自《神曲》的有关魔女的传说。“‘将善人带入理想、美好的由贝阿朵莉切创造的幻想之乡’,那便是这些被洒满金粉的引路人的职责。”一边说松阳边轻抚被暖风吹乱的刘海,茶色的发丝飘飘然在自己的眼前,男人正笑得倾国倾城;再回回头,蓦然发现银色天然卷和蔓子也和谐得不似以往,一个虽还是闭着眼睛流着口水但嘴角是咧开的,另一个一脸憧憬嘴角上扬一副向往未来的态势,也没了平日冥神屏气的模样。
“我要保护他的笑还有他们的笑。”那天暗下了决心的小高杉觉得自己一定是长大了。
所以他后来他按着脑子里的图样给自己做了一件,为了自讽,还用了扎眼冷艳的紫做了底色,大团的蝶儿因之变得更加显眼和鲜活了。
现在他披着引路人的皮,为的是把这个世界引向灭亡,引向他的棋盘。
然后见证善人的自取灭亡。只是单纯地为了毁灭所以去毁灭,自虐地把自己弄黑,早已没有什么初衷,却让他这么沉浸其间。
心里有些烦,他盘脚坐起,将带着冷气儿的石头放到身边已锈蚀小半的地板上,伸手便要去摸肯定是脑子一乱便不知摔在哪的长杆烟斗。
又子就在这时走过来,门没有响声,她也没让什么光亮透进来,只是在一片黑漆漆中告诉他,那个小鬼来了,语气不卑不亢。
他起身的同时闻到了腥腻的血味,紧接着挑起眉角。
猫眼石的光芒打上来人除去几滴血渍就算得上不染纤尘的精致的脸,绿色便映在了一抹靛蓝色的瞳晕里并化合成未名的、柔和的色调。
来人笑着,但没有如既往地眯起眼。他领子已撕开,里面见红,颈窝那直到喉结是块触目惊心的痂。“好不容易才来一趟,走近些吧。”高杉不气、不恼、不悲,只朝来人招招手,可他不领这个情。
“......情况怎样?”淡淡地说完这话,借着那荧光似的几缕,他看到与自己身高相仿的桔发少年耸耸肩。他右臂挟着绛紫色的伞,伞柄朝前,伞尖耷拉着,似已歪,正在往下滴血,他所站之处周遭已积满几个小水洼。不多时,少年用左手在靠近呆毛的地方挠挠头,又嘟起嘴以回报自己那抹早改不掉的藏刀的邪笑。
他愣了几秒,然后走上前,把少年环住,吻上他的额头。
冰冰凉凉的。
怀中人有些发愣,宝石蓝的眸子眨巴了几下,随即便也拥上自己的腰。
现下所着的高跟木屐他很少穿,只是见他时可以拿出来,若天不亮,再使坏踮起脚,他便只有撞进自己怀里的份了。“我早就觉得你会来”,可心里想的话被嘴上一说就成了“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他边说边松手,打趣地盯着神威的眼睛,里面纯得很,不见一丝小心思。
少年开始张嘴,后放下手中的伞,指了指。
有几根伞骨折了。
口型如此,四下里依旧静谧无差。
高杉忽然觉得神威比自己上次遇见的时候瘦一些了。其实夜兔的胖瘦不很明显:平常几桶米饭都不够吃,而出去杀几回也不会掉几两肉,但不知怎的,这回他咬死了这点并确信无疑。“吃饭吗?”
少年不应,只是把唇角压回去,面无表情地指指自己的脖颈。
“受伤了?”见自己明知故问还用着挑逗的口气,少年不说话,只点头。“你饿不饿?我想你得去吃饭了。”只有脱线的逻辑才配得上他的这位猛士,高杉如是想着,向后转身,要去拾那块发着光的小石头,意在之后就要和神威从这里走开。
“喂,你不是之前‘只想着毁灭’吗,吃饭这种凡夫俗子的东西你还真就开口说出来......啊呀银桑我的头都要大了,你竟然说这种八点档的台词啊噗,是不是接下去要给人家‘煮碗面’呢混蛋......”胸前被开了洞的银时一手抠鼻一手拿着火折子也突然出现在了货仓的另一角,浑身血漓漓的鬼之副长虽满脸不情愿却还是拉上他的手一并小跑来,桂扯下缝在脖子上的一根小线头也过来了,伊莉莎白跟在后面,不过手里举的不是题词板,而是砍得失了尖的洞爷湖,他把它抛给银时这边,经过一个优美的弧线木剑被土方接住然后好心地为两只手都占着的他别在腰间。“你的烟斗呢?”桂板着张脸贴了过来,辰马“哈哈哈”地笑着,身边携着打着哈欠的陆奥,其间两位碰掉了个烟草箱子,箱子摔在木质地板上所产的噪声有些刺耳。
他和少年一时间就被围得进退维谷。
高杉定住步子,看着银时把猫眼石的所在挡住,再回身看着神威那双除却杀气确实纯得很的眸子又眨了几下,看着他不知何故又露出一个标准的天然笑,看着窜出来的阿伏兔走上前用仅剩的右臂拍拍他的肩。
“还不走吗团长,愿意等你的人都在这,快来不及了。”少年的眸子又动了一动,杀气藏了几分,看着周围的一干人不带丝毫恶意地看过这边就有些尴尬地低下头,然后弯腰捡起那把伞,接着回头看向板着扑克脸的大叔。
指指自己的脖子,指指高杉,指指被银时挡住的石头的方向,指指阿伏兔。
阿伏兔点点头,快走几步过来冲着高杉说,我的团长的嗓子一定是在过来之前被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捅破了所以说不了话,毒箭那时候肯定已经起作用了,那什么他让我告诉你他真想跟你打一场,以及他突然觉得有点高兴你能喜欢他给过你的东西,我猜他就是这个意思。
高杉突然觉得嗓子发干,回回神说如果你们要走就走吧,告诉他猫眼石真的很漂亮。
“其实他那个也挺难搞的妹妹有块一样的。”阿伏兔又走近几步,趴在他耳边小声说。“哦。”“因为有些话这小鬼不好意思讲。有些感情嘛,用东西证明就成了,你说是不?”背上结结实实地挨了阿伏兔一下,就见他又回去陪着刚刚还孤零零的少年了。
神威现在背对着高杉,手里拿着伞,肩膀被阿伏兔搭着。
见气氛有些不对头,身边儿的天然卷先开了口。
“那......我们就真走了。多串啊天冷了你要不要多穿件衣裳?”银时装模作样地弹下小指,意思是鼻子里的脏东西出来了。“即可修你能不能好好叫一次我的名字啊!”“啊哈哈哈大家真是无聊啊~”“别这副表情啊神威,到时候一定会有米饭吃的,还会有卖荞麦面的居酒屋呢。”桂捋捋自己有些分叉的头发。”“你根本什么都没看出来吧混蛋!”“啊哈哈哈哈金时你真是的别生气嘛......”“我们也走了。”万齐和又子适时地出来朝他挥挥手。“高杉大人再见。请多保重。”又子的手上空空如也,两只手枪不知被扔去哪了,万齐倒还抱着断了弦的三味线,可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甚至可以说有些悲戚戚的。
他扯着嘴角朝他们挥挥手。
“你的烟斗呢?”桂在这时复述了一遍自己最开始的问题,没有丝毫“提高存在感”的意思,只是想问罢了。“丢了。”言简意赅的两个字被送出口,便再没人应什么。
“高杉啊......”银时突然重重地叹口气,手中火折子的光弱了些许。
“你看,咱们毕竟兄弟一场,我知道你这人脑子有病不愿意谈从前,但你说,事到如今,你是不是有点后悔啊,别怪银桑我心直口快啊,现在不说也就没机会了。”紫发男人便死盯着银发男人红豆色的眼睛,意思是“说下去”。
“......多说无益,我也就是想气气你,那就好好活吧,继续憋着吧,就这样。”
又子突然哭起来了,近乎嚎啕,万齐轻拍她被机枪扫得糜烂的背,陆奥摸摸她的头,顺便也就拂去本如金色绸缎的发丝儿上的几粒积尘,其他人也走过来说了些什么,高杉突然觉得自己离他们好远,他该也过去安慰几句吗。
不,高杉晋助做不到这个。
“没事的,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吗?你看多串他那个猩猩老大也只是掉条胳膊,肯定还能把税金小偷的牌坊撑起来的你瞧夜兔小子身边那个不还老帮他主子干坏事吗......”“万事屋你个混蛋这什么比喻啊!”“新八叽还有阿妙神乐还有抖S君啊登势还有猫耳和小蛋,所以我觉得心安理得,你就往这方面想想吧,真的也没什么,还是说这个好容易有所改观的世界你又放心不下了?”
又子抹把眼泪,抱住了银时,银时表示这姑娘只是需要安慰罢了。
“我......我只是......担心......高杉大人......一个人......”“没事的又子,他没事,快走吧,别又让神威等咱们,这多不合适。”夜兔少年在这时又回身,和高杉面对面站着。
火折子的光愈发暗淡,银时在它要灭的时候搂上土方的腰,和辰马、陆奥、桂并肩站着。
“咕噜。啊伊莉莎白你饿了吗,不怕我们很快就会吃到荞麦面了。”“我只听见你的肚子在叫啊假发!”“不是假发是桂。”
——好远啊,他们离我好远啊。
神威的嘴巴开始一张一合,他指指还在幽幽放光,还瘫在地上的猫眼石。
“俺の生きた証。”这话说的跟个情窦初开的小毛头没什么两样。
不是会放枪子的伞,不是那撮呆毛,而是神乐和他都有的小石头。
他身边那个大叔不识趣地撑开刚刚被藏起来的,比神威那把更烂的伞,一副还要护送人家的样子。“我说团长,您不会到了那边也要找人打架吧?”听完这话,他朝阿伏兔一笑,森森地,骇人极了,然后继续和高杉四目相视。
“我真想跟你打一场。”终于下定决心用嘴型表达出的想法随着银时手中迸出的最后一星火星殒在空气里。猫眼石翠色的光芒照着刚刚他们走过的干干净净的地板和根本就没被碰翻的、好好立在原地的烟草箱子们,它笼着周遭的一切,光线温柔、朦胧。高杉和服上的几只黄金蝶拖着磷火在飞。
他知道那些人去了哪,被自己欺负过、利用过的,反抗过或没反抗及心甘情愿的那些人,他们会去一个总是盛夏的,搭着木屋的、长满芙蕖的小镇,松阳老师就在那教书,给长不大的孩子们讲贝阿朵莉切的故事;那儿有桂总想吃却吃不到的肉球味荞麦面;会有大碗的红豆和蛋黄酱卖;会有好多卖平脚裤和整天放《你老母XX啦》的铺子;在那,神威也能看到太阳;在那,他们身上的伤就都好了;在那,众生皆平等。
——我们确实离得太远。
他拾起那块石头,再揣进怀里。
烟斗它确实丢了。
往回走的时候,他觉得前面有什么东西硌着脚面,再拿出石头,定睛一看,他看到了神威那把折了伞骨的伞,伞柄上有其他人的名字,用血写的。
真是个鬼主意。
“我真想跟你打一场,不过既然你帮了我的忙,今天就先放过你了。”神威的嘴巴一张一合,那时候他的领子里面并没见红。
“是啊,我该跟你打一场。”
“他没事。”万齐总是这么冲又子冷言冷语。
“是啊,我没事。”
“咱们毕竟兄弟一场。”银时拿这句话吼过、笑过也正经八百说过。
“是啊,我们毕竟兄弟一场。”
所以呢?
你们一直都在,我知道。
可是现在连烟斗也找不回来了。
现在的江户,你要找个爱扯闲篇的人一问,他指定说革/新/战的最后一天,坂田银时和土方十四郎是笑着死在一起的。
那也是高杉的飞船坠机后的第一天,他只剩下了两名精兵和一个搁浅着的货仓。又子说我要去看看,高杉说你们留下,万齐说恕难从命。当时残阳如血,风声鹤唳。
神威也就是那天在春雨翻了脸,据悉是因为阿伏兔的一句“他们这是要把有武士的地方用他们的手毁了哦团长”。
晚风总是吹得人冷飕飕的,即便是近了夏天也一样。
飞船终究没能离开腐朽不堪的地球。
因为飞船在下沉,在慢慢沉进水里。
高杉站在岸上,在笑。
坂田银时的话意味深长。
“你是不是有些后悔啊”。“那就好好活吧”。
他吐口气。
几个烟草箱子飘上水面,被月光照得美极了,每一根线条都被勾勒出来,木板上的每一条纹理都被淡淡的光映得发亮。
有些东西虽然有看头,但根本没必要深究。
譬如那只长杆烟斗,被他一摔就没影了,但没必要为此费太多心思。
“所以再会,知更鸟。 ”他听见了给他们的丧钟,但他只是听着而已。
需要深究的就是你自己还剩着什么。
一块石头,一把破伞,一只废了的左眼。都不能吃不能用。
“这些够吗?”高杉晋助自问自答,只是答案他自己都没听见。
男人的嘴角似有似无地现了那么一抹美得近乎妖娆的笑。
只褪去了几丝血气的草地上,几只蝉儿刚刚破茧,翅膀却挥得极快,许是已睡了廿年攒好了气力。几颗星子被黑河碾碎了,碎成了月亮的孩子,洒在湖面上,成了一派波光粼粼。
即便晚风吹得人冷飕飕的,夏天也是时候来了。
高亮:我爱银他妈的所有人,包括大猩猩。
封面是文中“小镇”的灵感来源。
“贝阿朵莉切”的故事详见游戏《海猫鸣泣之时》。
原本想写暗黑系的,后来改风格了。这文掺杂了些许个人情感因素,最近三次元的事情真是太烦了OTZ,所以(?)有了这个蛋疼的结尾。
高杉还会想着法子毁灭世界,这点不会变,或者说他自己什么都变不了。唯一的一点小转机是他终于确定了这世界上有人留意过“高杉晋助”而非“鬼兵队队长”。
您看一看文,心里有点小波澜,那就是我所希望的全部。
谢谢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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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和我们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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