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洁之身》湛一墨

26、第二十六章 苦泪

　　狂风暴雨中，夏朗走下车来。跌跌撞撞，她衣衫破败，像一个破败的玩偶被丢弃于荒郊，像一副行尸行走于黑暗之中，像一具鬼魅游离于天际之外。就这么一直走着，飘飘荡荡、浑浑噩噩、迷迷糊糊的走着。狂风吹打着路旁的大树，吹得树叶哗哗作响，乌云压得更低，空气更加稀薄，让人只有快要窒息的感觉。

　　老天似乎一点也不为这个女孩悲苦的命运产生一丝的悲悯，一声惊雷，将雨下得更大，风吹得更猛。哗啦一声，很重一枝被雷劈落的树枝落在她身旁，仅和她一毫之差，但她根本不在乎刚才差点要了她命的惊险，仍向前跌撞而去。前方，没有一点儿光亮，像个黑洞……

　　她一直走一直走，或是真的累了，真的苦得麻木了，终于在一个墙角蹲了下来。她蜷着膝，抱着腿，缩在那里瑟瑟发抖。人们说，人但凡遇到了困苦和挫折，就会本能地做出这样的姿势，因为蜷缩着的姿势就像当初还是胎儿时呆在母体中一样，大家都怀念在母亲体中时的安静与祥和，被母亲呵护保护着，是多么地幸福与无忧无虑。她想，那时母体中的她也是多么的幸福，多么地纯洁，而现在的她呢？她有什么？什么也没有。

　　不知道时间，不知道地点，不知道过了多久。风雨终于有些止歇了，一个人影靠近，停在她的面前。路灯射过来，将那人的影子恰好打在她的身上，团团罩住，夏朗意识不清，没有抬头去看她，没有想要逃跑的欲望，只是本能地将手上的包紧了紧，她知道，她需要它，那是她绝望的源泉，但是，只有它，才能让她活下去，哪怕无耻地活下去。

　　可是过了许久，面前的人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你没事吧？”只听一个浑厚低沉的男声说道。

　　夏朗全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神志已经凌乱不堪。

　　影子慢慢靠近，他凑过来拉住她，想将她扶起来，但她却瑟瑟地向后缩了缩，口中喃喃念道：“不要碰我，求你了，不要碰我……”

　　“别怕，我不是坏人。”

　　夏朗缓缓抬起头来，灯光下，她看清了男人的脸。

　　“我是计成，你还认得我吗？”

　　夏朗眼神呆滞而涣散。不过她知道不是那个她最害怕、最憎恨的人就行了。

　　“计成？”她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语无伦次地急切说道，“你们是一伙的……你放心……我不会再有非份之想，我不会再去巴结你们了，我不会再去找肖钧了，我没有和林楠争，我没有让她给我伴奏，我只是不想让肖钧为难，我只是想让你们高兴，真的没有……”

　　“你冷静些，冷静些……”见夏朗突然情绪激动，计成安抚她，努力使她平静下来。

　　“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夏朗讨饶地向计成乞求道。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计成见夏朗神志不清，又一身尽湿，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为夏朗披上。

　　夏朗平静了些，在计成的帮扶下站了起来。刚迈了一小步，两腿马上不稳，若不是有计成扶着，差点又跌了下去。计成看情况着实不行，干脆将她背了起来。夏朗没有抗拒，稳稳地伏在他的身上。

　　他就这样背着她，在昏暗的灯花下这么走着。一步一步踏在石板路上，就像踏在他的心上，将他的心压得沉沉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他计成是什么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呼风唤雨，易如反掌，哪怕是早些年时运不济，也不曾有过这种让他感到窒息的感觉，此时，他竟然有种无能为力的无奈感，这种感觉令他毫无办法。是在为这个女孩而愤恨么？是在同情她么？还是在心疼她……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叱诧商场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金刚不坏之身，自信没有什么能够让他情绪波动，但此时，各种莫名的情绪在他心中滋长，这种情绪令他心烦意乱，甚至让他产生了些许害怕，害怕他的防堤随时会瓦解，在不知不觉中随时瓦解，为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素。

　　“他对你做了什么？”许久，他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他明显地感到她的身子颤抖得厉害。

　　他不敢再问下去，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心在痛，自己的身子也在抖，他是否也在害怕听到一个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要报警吗？”在走过很长一段路后，多年养成的从容和理智让他再次问道。事实上，看到她这个样子，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精明如他，又怎能不知道。更何况他是清楚他那个兄弟的生性脾气的，只是，当事情真的发生了，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难以接受他会如此冷酷，也难以接受她竟然受如此遭遇。

　　“不！不要！”一直未说话的她听他一问，马上说道，声音中带着慌张和害怕。

　　“为什么？”他脱口而出。

　　半晌，她没有说话。

　　“我包里有五万块钱，他给的……”声音几不可闻，但是她却仿佛觉得所有的人都能听到，那一瞬间，她觉得所有的人都知道她的龌龊，她的不堪，她的肮脏。而他，也顿时愣住。

　　“你……”听她所说，他大喝一声，想对她一顿痛骂，但同时心头一扯，那到了嘴边的话硬是被他狠狠吞了下去。

　　“不要对肖钧说，我会离开他的，你们不用担心，我不会缠着他的。”她的声音微不可闻。

　　她说着出卖自己的话，心无比作痛，而他，心中也是堵得难受，想揍人，从来没有过的想揍人的冲动。他觉得他应该就这样把他丢下来，然后径直离去，但是，他终究没有那样做，他将她托着她腿的手紧了紧，又向上提了提，好让她在背上更舒适些，而他，也更踏实些。她一颗泪顺着脸颊慢慢滑了下来，恰好落进他的衣襟里，那冰冷的泪，像一根针一般，刺痛着他的心。他的耳边响起了她的呜咽，那是想哭却咬着牙关强忍着呜咽，他心里又是一阵绞痛。

　　“想哭就哭出来吧。”他说道。

　　那呜咽声由小渐大，终于，她泪如水下，就这样伏在他的背上，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那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也浸到了他的心里。暴雨倾刻间又泻了下来，仿佛她的泪一般，打在他的身上，也打在他的心里，浸透两人的衣衫，浸凉了她的心，同时，也浸痛了他的心。

　　此刻，他心中沉重，竟然感到难受得无以复加，胸中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气涌动，那鼓怒气竟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压得下去。而且，又不单单只是一股怒气，其中还夹着难以描述的疼痛感，犹如千万只蚂蚁一般撕咬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