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影》青湄

39、正式入学

　　杜玄没好气地对沈尧说道：“老沈，你先别得意，收徒弟这事一直都是你在瞎起哄，也没问过人家小姑娘同意不。”
　　杜玄的让沈尧吹胡子瞪眼：“她自然会同意。”
　　那就是还没同意呗。
　　杜玄不提，沈尧还没想到这事，不禁也有些底气不足，万一他看中的徒儿飞了可不好。
　　卢锐看了眼沈杜二人，无奈地叹气，转身研究新搜罗的棋谱。
　　唐倦影本来就是沈尧看中的徒弟，这才让书院发了邀请函，卢锐虽觉得这是棵好苗子，但他不想跟沈尧抢。沈尧一身医术无人传授，又找不到合意的人选，难得冒出来一个制药奇才，他自然不肯放过。
　　杜玄和卢锐的看法不同，他看中的是唐倦影的速算能力，不说她的术数题目全部答对，教授术数的易老师以前是他的门生，他可是特意说了唐倦影的情况：计算又快又准。杜玄和易老师的看法一致，不认为唐倦影的术数答案是蒙出来的，又没有算盘辅助，这丫头的心算很不错，杜玄也起了收徒的心思。
　　一时间，两人争持不下，都找卢锐评理，卢锐翻着棋谱，瞟了眼两个老小孩，没好气地说道：“吵吵嚷嚷有什么用？你们还是各凭本事让人小姑娘点头，看她乐意找谁做师父。”
　　二人一听也是有理，各自躲一边儿去准备怎么拉拢新徒弟。打发走两人，卢锐掏掏耳朵：这下总算是清净了。
　　萧璟辰和谢则岚对此早已见惯不怪，师父和师伯们一辈子都争来斗去，可以为一个学术问题争论到面红脖子粗，谁也不肯退让，也可以为一件八卦趣事同仇敌忾，雨过天晴，这是他们的相处之道。
　　谢则岚也看了唐倦影的术数得分，对萧璟辰说道：“师兄，看来师父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位小师妹，沈师伯得多费点心了。”
　　“她是谁的徒弟都无所谓，总归都是我们的小师妹。”
　　难得听师兄说那么感性的话，谢则岚暗笑：这位小师妹是方小姐的表妹，师兄这心理分明是爱屋及乌。
　　萧璟辰瞥了眼要笑不笑的谢则岚，知道师弟肯定又抽风了，自顾看起兵书不理他。
　　谢则岚八卦地问道：“师兄，方家的外孙女都进了观海书院，怎得方家小姐却没来？”方秀宁的年纪比唐倦影大，按说以方家的家世，她也可以像她的两位兄长一样来这里入学。
　　“芳容公主也是书院的学生。”
　　“原来如此。”谢则岚恍悟，对方秀宁半是同情半是惋惜，遗憾不能看师兄的好戏了。
　　萧璟辰见谢则岚眼里闪过失望之色，微微皱眉：那么上心，难道师弟对方家小姐有意？
　　于是，谢则岚脑补不能看师兄好戏多么遗憾时，不知道自己也被师兄误会了。

　　考试成绩和正式的入学名单很快就传回了各家的府里，顿时几家欢乐几家愁，没能通过考试的在家抹泪疗伤，准备挑选其他书院送来的邀请函。那些书院嗅觉敏锐，能得观海书院选中的贵女都是资质出众之人，即便有人无法通过考试，可也是佼佼者，只要观海书院的成绩一出，其他书院的邀请函就会第一时间送到这些人手上，这其中也不乏优秀的书院，多少安慰了贵女们的失意。
　　只是，有人即便得到去一个优秀书院学习的机会，她也不高兴，因为她的四妹妹没能如她所预期的考试失利，反而顺利通过成为观海书院的正式学员。
　　唐悦影嫉恨地看向观海书院送来的入学名单，恨不能用眼神喷火，烧穿上面“唐倦影”的名字。这番姿态看在其他人眼里自是凶神恶煞，段姨娘拉着她低声下气地恭喜老爷和四小姐，努力拉住争强好胜的女儿，深怕她一冲动被老爷责罚。
　　唐倦影暗叹走运，又郑重地向姐姐和哥哥表达谢意，要不是他们给自己恶补功课，她也不能通过考试，还有二表哥，没想到平时看着吊儿郎当，当起教练来就一本正经，他给唐倦影的培训很严格，她想偷懒都不行，改天弄些好吃的感谢他。
　　唐淑影和唐清源对此结果很欣慰，至少父亲以后不会再无视妹妹，祖母和太太再为难妹妹，父亲也会护着一些了。
　　“四丫头，往后你在书院可要谨慎行事，与你的同学好好相处。”唐知礼和颜悦色地叮嘱，想自己一个四品官的女儿都能进观海书院，可让他的几个同僚羡慕不已。
　　王氏看不惯唐知礼对三个子女和蔼可亲的样子，不咸不淡地说道：“可不是吗？老爷总说那书院不是普通的地方，四丫头行事可小心些，别不经意得罪了什么贵人，不然的话，还得劳烦老爷出面给你收场。”
　　“父亲教诲，莫敢不从。”不理会王氏的酸言酸语，自从发现唐知礼吃软不吃硬，又喜欢给子女说教当人生导师，她就装乖顺听话的好学生，王氏一横眉竖眼冷嘲热讽，唐知礼就拉下脸训斥。
　　唐清源对唐倦影露出一个笑容，暗示她聪明。
　　唐知礼只道他们兄妹友爱，连声称好，对这个往日不待见的四丫头越发顺眼，又听他们要去方家致谢，忙吩咐王氏给他们备礼物。
　　王氏忍气吞声地应下，喊了段姨娘跟去帮忙。她最近看段姨娘也不顺眼，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能把老爷勾到她的院子里宠了她好几天，让老爷答应送唐悦影去京城的一家知名书院。段姨娘中途插一脚，打乱了王氏苦心安排美诗承宠的日子，这怀孕的计划又不得不延后。
　　一面恼恨段姨娘争宠，一面又哀叹美诗的容貌欠好。要说这美诗的五官也还算秀气，笑起来也是可亲，只是整个人看上去很木讷，话又少，段姨娘虽大了美诗十岁，可她保养有道，容貌比美诗好，老爷当然选她。王氏虽用着得心，觉得此人对自己构不成威胁，可是想用她来给自己固宠，王氏对她的脸没信心，这后院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不过看着美诗的丫鬟据实以报了她伺候老爷的情形，把王氏都惊着了，要不是她端着主母的架子问不出口，她都想跟美诗请教：“你是怎么一晚上都缠着老爷的？”这样想来，又对美诗恢复信心，想来老爷还是满意美诗的表现，每个月总会抽两天歇她屋里。
　　“爹爹，我也想念外公外婆了，我能跟姐姐和妹妹一起去吗？”唐悦影可怜巴巴地望着唐知礼，又真诚地对唐淑影几个说道，“大姐姐，四妹妹，我还记得母亲以前带我们去方家的情形，外公外婆待我可好了，可惜上次外公过寿，我没去成，备好的寿礼也没送去。不如趁今日去方府，我给外公奉上。”
　　方氏是唐悦影的嫡母，她唤方令公和冯老太君外公外婆本也没错，只是唐淑影三人听着都不甚舒服，唐清源更是直接拒绝：“外公的寿辰已经过去，再送寿礼可不像样，还是不必了，三妹妹有心就好，等下次吧。”
　　“爹爹……”被唐清源拒绝，唐悦影不放弃地向唐知礼装可怜。
　　眼泪汪汪的攻势果然凑效，唐知礼一心软就想答应。
　　谁知他还没开口，王氏就让管事嬷嬷带着挑好的礼物送过来，并且亲切地叮咛唐悦影别忘了一会儿学女红的事，唐悦影顿时泄气，还被唐知礼狠狠瞪了一眼：这三丫头真不懂事，太太让她学女红是为她好，可她尽想着偷懒，还拿方令公的寿礼做借口，还是源哥儿几个懂事。
　　唐悦影没想到王氏会拦着自己，顿时面色难看。
　　看来，王氏是不会让自己如意。王氏自己看不上方家，除了方氏的三个子女没办法，她不想让唐家其他人再跟方家有瓜葛，尤其是联姻一条。
　　不管是唐悦影对方家同辈有心思，还是想找方家借势给自己谋个好婚事，王氏都不会允许。

　　去方家的路上，唐淑影给唐倦影解惑：“太太是不会让三妹妹如愿的。”
　　“……”
　　“三妹妹年纪不大，主意倒挺大。”唐清源附和道，“只是，她那念想，莫说太太不肯，舅母就不同意。”
　　唐倦影这回听明白了，原来唐悦影的目标是方家的表哥。
　　“难道是大表哥？”
　　“她想得美，大表哥是方家的长子嫡孙，往后要继承方家，他的婚事哪是旁人肖想就能改变？外公舅舅对天家忠心耿耿，大表哥亦是如此。”
　　听了唐清源的分析，唐倦影才明白原来方其文的婚事，外公和舅舅还不见得能做主，日后多半会被赐婚，可见她未来的表嫂出身不凡。
　　原来如此，唐倦影为唐悦影默哀，她的愿望注定只能是泡影。

　　得知薛宁欢也顺利通过考试，而且文试还拿了优等，萧忆琳小心地瞅瞅她哥的脸色，纳闷萧璟辰怎么还能如此淡定。
　　“大哥，宁姐姐以后就跟我们在一个书院了，你们以后碰面的机会会很多。”萧忆琳提醒萧璟辰，薛宁欢可是专门为他到观海书院，只怕往后大哥是别想清静了。
　　他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萧璟辰不理会妹妹的幸灾乐祸，打算对薛宁欢采取一贯态度，能躲则躲。
　　“说起来，宁姐姐为了大哥可是用心了，她的文试成绩得了优等，想来近日刻苦努力，做了不少功课。”萧忆琳虽然惊讶她的进步神速，但归功于大哥是薛宁欢进书院的动力，她努力取得好成绩也不奇怪。
　　“听说薛将军与观海书院关副院长交情匪浅，不久前，薛将军还带着薛宁欢造访关副院长府上。”萧璟辰原也不关心这些，只是父王好心（大概是）提醒他薛宁欢也会进观海书院，让他好自为之。如果是按正常渠道，薛宁欢的文试很难过关，只是父王笃定看好戏的样子让他懊恼，派千里打探一番，果然薛将军为薛宁欢拿了通行证。
　　“我原以为只有倦影是被沈长老内定的，没想到宁姐姐也是。”萧忆琳感叹她们内定的福利，“早知入学考试可以轻松过关，我也该请父王与院长说通，我也可以不花精力应对考试。”对比她们轻松过关，萧忆琳想到自己当时的入学考试都是一把辛酸泪。
　　萧璟辰轻哼一声，表示对此不屑。萧忆琳嘟囔：文试武试皆第一的大哥给亲妹子留点面子行不行？
　　“父王说倦影是沈长老亲自选的徒弟，那她不是成了大哥的同门？大哥以后可要好好照顾人家。”
　　那丫头还没正式拜师，一个两个的都护上她。萧璟辰轻笑着摇摇头，妹妹是白担心了，依沈尧的性情，哪里会亏待唐倦影？

　　翌日，唐倦影到了观海书院，正式成为书院的学生。
　　苏敏怡和沈玥也先后来到，三人便聚在一块儿聊天。
　　入学考试的成绩也被张榜公告了，唐倦影和苏敏怡的成绩都排在中上，比起沈玥闪闪发亮的第一名，她们俩都不醒目。
　　沈玥对此宠辱不惊，微笑回应两位新朋友的恭贺。三人带来的丫鬟都识字，听到自家小姐的排名，丁香与有荣焉，得意地跑去看榜单，回来后一脸郁闷：“薛小姐竟然得了第二。”
　　苏敏怡和唐倦影一愣，沈玥微微一笑：“薛小姐是真人不露相。”
　　苏敏怡和唐倦影交换下眼神，都听出沈玥话里的讽意，两人心照不宣地转移话题。
　　唐倦影念着上次被薛宁欢找碴时候，沈玥和苏敏怡帮自己说话，于是，送了两人自己做的香囊，两人高兴地收下。
　　“这香囊里放了药材？”沈玥一问，苏敏怡也闻出来了，“是有一股药香，闻着还挺舒服。”
　　“这是用川芎、白芷，荆芥，薄荷，羌活，霍香，防风研成细末做的香料，可以提神醒脑，预防伤风。”
　　“原来还有这功效，春寒时节我最容易受伤风，又不爱吃那苦药，有了这香囊就能预防一二，真是太好了。”苏敏怡欢喜不已，对唐倦影的态度更友好。
　　“唐小姐懂医理？”沈玥探究地看向她，大周虽注重医道，但也只有那些平民之家的女子去当了医女，这官家贵女里懂医理者寥寥，在高门大户眼中，这医术一道远不如琴棋书画高雅，闺阁女子鲜少学习。
　　“不瞒二位，我小时候身体不好，这天一冷就容易得风寒，除了喝药就是得带这香囊，让我在天寒的时候能防着些。跟这些苦药打交道久了，倒是能背出些药名来，也算是久病成医了。”唐倦影自嘲道，苏敏怡和沈玥见她身形单薄，说这话时神色感伤，想来当时病得不轻，两人不禁充满同情。
　　打消了她们的疑问，唐倦影暗暗松了口气。她没有刻意隐瞒自己对医理的了解，但总得找个自圆其说的来由，以往的体弱多病倒成了最好的借口。
　　上课的钟声响起，新生班的学生悉数到场，排位还是按名次来的，沈玥坐在第一排首位，薛宁欢在她邻桌，沈玥朝她点头示意，薛宁欢骄傲地别过头，沈玥也不在意，打开课本阅览起来。
　　唐倦影和苏敏怡成绩相近，两人也被排在一起，跟熟人做同桌总是自在些，两人都对座位安排很满意。
　　“夫子好。”
　　负责新生班的夫子叫文思绮，学生们都称她为文夫子。文夫子的职务类似于现代的班主任，学生们有事都寻她。
　　文思绮一身白底镶湖蓝色滚边的深衣，长身而立，梳着单螺髻，姿容秀美，整个人显得素雅大方。她今年二十二岁，搁现代也就一刚大学毕业的，殊不知她在观海书院已有五年教龄。
　　文思绮是大周为数不多的几位科举女进士，其家族是大周闻名的诗书世家，族中男女皆饱读诗书，学识丰富，文家出过不少大儒和进士，不过文思绮是其中唯一的女进士，这在大周也是少有的荣耀。不过，她没有入仕，而是选择到观海书院当夫子。
　　这一届的新生班，观海书院安排文思绮负责，表示对这届新生寄予厚望。
　　文思绮按例先点名认识这些学生，一路点名下来，发现这届新生里果然有不少好苗子，面上虽不显，心中却欣慰。她对沈玥最满意，点了她负责新生秩序与作业，有点类似于现代的班长。其他人都没意见，只有薛宁欢不服。虽然她据理力争成绩好不代表沈玥有能力，应该由学生推选，可惜，只有几人选了薛宁欢，大部分还是选了沈玥，薛宁欢只得愤然作罢。
　　唐倦影不禁有些同情她，薛宁欢小盆友有“成绩好不代表一切”的觉悟还是很不错的，可惜拉票失败。
　　沈玥被夫子委以重任，依旧云淡风轻、气定神闲的模样，与薛宁欢的气急败坏对比鲜明，尤其是薛宁欢散发的强大怨念，直冲向沈玥，沈玥自顾看书不受影响，其他人佩服其涵养，同时自发远离这二人，深怕一个不注意，被两人的风波波及。
　　唐倦影一头黑线，她一灵魂20+的成年人对这种小儿科的恩怨实在没什么围观的兴趣，而且看沈玥的涵养功夫，应该不会吃薛宁欢的亏，遂不再关注她们的暗战，无聊之余，翻开课本阅览，满目的文言文映入眼帘，让她一阵眼晕。
　　这古代的课还真不容易学。
　　“唐倦影。”
　　“到。”
　　唐倦影突然被文思绮点到名，茫然地站起来，薛宁欢暂停与沈玥的暗战，以为文思绮又选了个人安排什么班级职务，嘲讽道：“文夫子，成绩好不代表某个人的能力强，更不代表某个人的品德就好，更何况是个成绩不好品德又缺失的人？夫子可要三思。”
　　这都什么莫名其妙地理论？唐倦影再次体会到躺着也中枪的感觉，对薛宁欢的脑回路充满好奇，到底得打了多少结才能形成那么多“此路不通”。
　　“薛同学，稍安勿躁。”文思绮心平气和地回答，她的眼睛清澈澄明，一眼就看出薛宁欢跋扈的性子，却没有生气，只道她是被家中惯坏了。
　　“唐倦影，你现在便去成蹊阁拜见沈老，他有事找你。”
　　文思绮的话引起学生们的一阵骚动，唐倦影被同学们怪异的眼神看得一头雾水：“成蹊阁？沈老？是谁？”
　　文思绮对唐倦影的反应出乎意料，顿时露出微笑。
　　难怪她听到成蹊阁与沈老时，第一反应不是激动兴奋，而是一脸茫然，的确不知沈老与成蹊阁的事，看好戏的心情期待沈老怎么认下这徒弟。
　　于是，不在状态的唐倦影在小童的引领下前往成蹊阁，徒留一屋子的人猜测好奇。
　　苏敏怡虽然也好奇，但更多地是为唐倦影高兴。
　　薛宁欢冲着沈玥嘲讽道：“考了第一又怎样？这成蹊阁还是进不去，反倒便宜那成绩比自己差的人。”
　　沈玥并不理会薛宁欢的挑拨，自顾浏览课本。
　　哼，尽管装吧，薛宁欢冷笑，她看的清楚，刚才沈玥的表情可算不上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