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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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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犹余暗香浮动,原本伤重斜卧的人却已不见。他素来淡漠的眼中,忽有怒意在凝聚,原本的平静无波中掀起了轩然大浪。只身掠进了夜色之中,身法迅捷无比却又清灵美妙,若是此时恰巧有人恰巧瞧见了,定会惊赞必是出自名门大家。
红衣美妇看着昏迷在榻上的青年,不知怎么心中忽生起了莫名的不安。明明诸事顺利,一切都按他们所想进行,除了应从劭还未赶来,但若说这一带有能让他都吃亏的人物,也实难想象。
她的目光又在慕公子的脸上打了个转,把人劫走之时并未刻意抹去可供追踪的痕迹,想来他那同伴寻来也不过早一刻晚一刻的事,这原本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可是不知怎的,这个似乎在掌握之中的少主,还有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剑客,让她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不知不觉地动摇了她对于即将等来的结局的信心。
等手下跌摔进来时,她更加肯定自己的直觉了。她看着走进来那个冰雪般明利的少年,面沉如水,将俊秀的容颜笼罩在了阴沉之中。
她的目光落到了少年手中的长剑上,先前那次交手并未看到他出剑,然以她见识之广,也无法从他的招数步法上看出武学出自何家,他一路闯进来时,手下竟不及反应,而她也未能提前察觉,这等武学造诣实难想象。
也许是紧急关头,神识反而更加清明,她忽而灵光一现,一个从未思及的更是令她胆寒的念头跃了出来。
她舔了舔嘴角,泛起一个自认为最完美的笑容,问道:
“江南谢家?”
“谢十七。”
江南并非只有一家姓谢,却再无别的谢姓之人敢言剑。
江湖传言,若谢家的人手中有剑,无论你是谁,想要活命的能多远躲多远。
她的笑容已经发苦,虽然身姿依然优雅,挟着昏迷之人的手依然不曾放松,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脚下都有些发软,只能勉强而立,却犹想借手中之人做困兽之斗。
“谢公子的剑再利,就不怕误伤了友人?”
他忽然笑了笑。
她心底一颤。那天她在烟花之地第一次见到他,那个略有些局促、却一脸七情不动的少年,就像是从一场杏花雨中走来,清隽淡漠却也不觉寒意。
她本以为这张容颜上若是添了笑容,必是赏心悦目,却不想他这个笑容中几分与他年龄不符的优雅,几分说不出的讥诮,惊心动魄地如利刃一样刺入她胸中。
她此时明白自己做了蠢事,也本能地感觉到了恐惧,惊颤之下犹是提起全身真气相抗,忽然不知从来而来的剑气却已破了她的护体罡气。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还有他手中长剑已没入了她的胸口。
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谢家一脉单传的绝剑,二十年不曾现迹江湖。
只是绝妙的剑招,却依然是夺人性命的杀招。
少侠隐去了眼中的一丝迷惘,伸出手去扶住了从女子挟制中滑落的友人,他呼吸略有些急促,手却稳定而干燥。
探明了慕公子所中只是迷药,于伤势无碍,少侠伸出手掌,抵住了他的背心要穴,真气源源不绝地输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慕公子身上迷药消退之时,人也睁眼醒转。少侠默默站起了身,只是脸色微白。慕公子醒来已觉体内真气流转不似之前艰涩,知是他损耗内力替自己疗过伤了。
少侠未说一句话,径直走了出去,慕公子从后跟上离开时,也没有出言多问。
抬眼看走在前面的友人,似乎有什么不同了。他只是沉默地行路,周身的气息却依然像一把出鞘的剑。
既已见血,永无回鞘之日。
一把稀世名剑的结局,是否只有被折断的一日,或者封埋湮没于无尽时光长河之中呢?
他上前了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他偏过了头,看了看他,眼中透出一点暖色,没有挣开,反手又握住了他的手。
他轻轻笑了,无妨,纵使他就是当世最利的一把剑,他也不会让他锋芒有损,伤痕累累。
总有他在他身旁。
回到客栈时,天光未亮,慕公子在榻上自行调息,谢少侠只是坐在一旁。等到晨曦初现时才离开了一趟,吩咐店小二打点梳洗和吃食。
到了晌午时分,客栈里酒客多了起来,一群江湖客七嘴八舌说起魔教的妖姬死于非命一事。
要说起这魔教,建教年月已不可考,原本也只是与中原正道不相往来,门下之人多有行事荒诞不经之举,因而被视为异类。
然十年之前,魔教掌教长老应从劭忽然发难,血洗了正道十几个门派,欠下血债累累,从此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当时少林武当在内的多家高手欲除此魔头,但仍被他连伤数人后不知所踪,魔教也似乎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但并未就此消亡。
其后一年,有红衣妖姬魅惑残害武林中青年俊才,被正道围捕之下逃往西域。近年又有独臂魔使行凶,手段残酷,杀人如麻。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都要弄到人心惶惶,因此名门正派难免忧心忡忡,深以为患。
近日在临近府县都传言有魔教踪迹,正议论纷纷之际,不想一别中原多年的红衣妖姬竟在江宁现身,且在众人毫无觉察之时,被发现死于江宁府一僻静宅院之中。
热闹中,一个神情淡淡的少年,从楼上走下来,在等待酒菜备好的片刻,只听堂中人声鼎沸,议论的都离不开魔教二字。
有人忧心忡忡,道是隐匿多年的红衣妖姬都已现身,不知那应从劭是否会复出江湖。此言一出,众人耸动,要说应从劭那个嗜杀的魔头,传言中十年前武功已臻神鬼莫测之境,放眼天下只怕也无敌手。
又有人接着说起了洛阳的武林大会,谢少侠托了酒食返身回去,默想应从劭未曾再出现,他虽不曾多问过一句,但料来那人与慕公子交手时也受了不轻的伤。此刻听着那些人的议论,若真要说出应从劭也会在一个后生晚辈手上吃了亏,只怕也无人肯信。
回到房内,慕公子正瞧着屋外发呆,他此时已好了五六分,不似初受伤时气弱神虚。少侠进来放下酒菜,只听他倚在榻上漫不经心道:“此地事了,你可有打算再往何处?”
谢少侠未答,手上只在倒酒。
慕公子瞧了瞧窗外的景色,笑道:“也不知眼下何地最是热闹。”
谢少侠斟酒的动作微不可辨地一顿,然后神情自若道:“若论热闹,下月当是洛阳。”
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此时并非清明花会之时,也非名动天下的牡丹的花时,可令天下名士趋之若鹜,然而洛阳的各家客栈却都已人满为患。
客栈的伙计赔笑道:“公子实在对不住,您看这洛阳城里都是江湖中人,月余前就客满了。两位若也为洛阳的武林大会而来,小的倒是给您指个路,这王老爷子府上有专为贵客备好的住所,您两位要不去去瞧瞧?”
紫袍公子微侧头问道:“你看如何?”
青衫少年一脸无可无不可的表情。
他们路上走得甚是悠闲,到此日子也刚刚好,却不曾想看个热闹也会遇上无处借宿的窘境。
王焕之王老爷子是洛阳一派拳宗掌门,这次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是在他担任武林盟主期间定下在洛阳举办的最后一届。王家自是广撒英雄帖,也在庄上辟出了迎客居,江湖上有名的门派都有专置的院子。有些成名人物自持身份不愿与群雄争锋,或是困于俗务不得抽身,也有些门派路途既远,至今还未抵达洛阳,故而反倒是王家还有几成院子空闲着。
此时离大会只剩三日,名门大派也陆续来到洛阳,这天王管家也在府门前相候,要知王家在武林中也声名赫赫,各派有交情的不知凡几,未必每派都会持着英雄帖上门,故而王管家在此相候,也是怕唐突了贵客,而以他几十年的阅历,也必不会让鱼目混珠。
这时只见并肩来了两位少年公子,他忙笑呵呵地迎了上去,“两位公子远道而来,恕老夫眼拙,不知如何称呼?”
谢少侠看了他一眼,慢慢道:“我们是叶家的。”他只是收起了那一副生人勿近的冷脸,说话间神情气质迥异,俨然是世家子弟一般清贵的气派,连一旁站着的慕公子都要认不出这是与他一路同行之人了。
叶家也是洛阳的名门,尤其是他家结的姻亲更是名满江湖。管家一听是叶家,连连作揖,他原本已为这少年公子的风仪所折,也顾不得看着眼生,就忙请了进去。
两人走到为客人准备的院落前,只见一个秀丽的侍女迎了上来,盈盈一礼,“不知两位公子是何门派,吟秋可为公子引路。”她见两人年纪轻,想来是哪派的后辈弟子。
谢少侠微微一笑,“在下谢三,这位么……”他转头看了同伴一眼,“是好友慕紫,先前已和管家说过,我们兄弟不喜与人结交,只需个僻静之所,静等大会之日。”慕公子在一旁含笑而立,虽说这名字有些似女子之名,但自他懂事起,就知道世上再无比自己的本名更难以承受的了。
那少女见了他笑容,竟愣愣了片时,方才低下头去,霞飞双颊,“是,公子请跟吟秋来吧。”
吟秋引他们到了一处带院子的清静屋子里,又端上了茶点这才退下了。
谢少侠坐下,斟了一杯茶,正要放下,抬头却见那人还站着,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侍女离开的方向。
他一皱眉,“你伤势初愈,长途跋涉恐有反复……”原本劝他好生将息的话未及出口,见那人笑了笑,就势接过他手中茶杯,却俯下身来道:
“我怎不知你也可以那样笑,对着那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