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许》南山听风

93、封城

　　李瑾看着姜华，耐着性子解释：“你带着郭小公子逃，同时也起到故弄玄虚的作用，让阳浩拿不准我们还有多少人在附近，这样他才不会轻举妄动，最大程度地拖延时间。”

　　听到他的话，姜华犹豫了，可是若凝却直接拆穿了他：“既如此，那该是姜华自己打出去，而不是带着郭小公子一起离开！”

　　李瑾还要说什么，却直接被若凝堵了回去，她看着李瑾一字一句地说：“即使姜华能把人成功带出去，虽然有一定的威慑性，但同样也有可能逼得阳浩狗急跳墙，你在此，我们不能赌，更不能冒险！”

　　可是李瑾闭目沉思一会，睁开眼后，最终还是下了令：“三更时分，姜华带着那孩子离开！”

　　赌，是唯一有可能的生路。虽然，赌输的可能性极大。

　　姜华咬咬牙：“不行！要走，也不能这么走！”

　　***

　　五更，动手突围。

　　之所以选五更，是因为五更天亮之前，人是最累的。

　　但两个时辰后，还没到众人商定的时间，靠近几人住处的棚户区一侧起了火。火势很猛，只是盏茶的功夫，小火就变成了熊熊大火。

　　此时早已跟随众人集合到一角的若凝，看着那边的火光，心里只想到了四个字：穷途末路。

　　因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有的人还没有集结到这里，不一会的功夫，四下开始响起求救声，中间夹杂着孩子的尖叫、妇人的哭声。

　　李瑾看向火的方向，抽出了手中的刀，吩咐姜华：“动手吧！”

　　姜华拿出一个烟花筒，拔出引信，往空中一抛，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然后他冲向几步之遥处其中一个蒙面黑衣人，一刀斩向对方的脖颈。

　　阳浩的人虽然把当前这个棚户区围了个水泄不通，但是棚户区的面积本身就不小，总有厚此薄彼的地方。

　　更幸运的是，阳浩虽然要动手，但是他们选择动手的区域刚好和这片区域错开了，而且距离还不近。所以，若凝他们所面对的人并不是最多的那一个地方。

　　可是，即使不是认输最多的区域，可他们一行人之中，也仅仅只有姜华和李瑾两个战力，尤其是李瑾还受伤未愈！

　　所以，仅仅不过走了几十米，几人就被围了起来。远处的人，不断的有人向这边集结过来。

　　正待此时，远离棚户区的外围响起了马的嘶鸣，很快就看到有一辆四驾马车一路横扫而来。

　　那马车冲到几人人身前不远处甫一停下，就有一颗脑袋漏了出来，冲着若凝他们大喊：“凝姐姐，老爷，快上车！”

　　正是卫青州，而驾车的人是孙铭。跟随他们而来的，还有数个身手矫健的黑衣人，也瞬间奔袭而至。

　　孙铭和来的众人也加入了厮杀。

　　几乎是听到卫青州喊声的同一瞬间，李瑾就托着若凝直奔马车，随后是郭熙诚和何氏。

　　等李瑾也上了车，姜华也不管正在厮杀的双方人马，一跃跳上鞍座??的位置，一鞭子打在马臀上，马车就冲了出去。

　　马车的出现，让对面的人始料未及！虽然他们早前设好了路障，但那不是用来挡马车的！姜华驾着马车横冲直撞，见人就撞，一时之间人仰马翻。

　　可是，还没走多远，他们就迎面撞上一批人。看到那些人，车上的姜华一愣。

　　前面有两拨人，正骑马而来。重点不是这些，重点是这些人，一批蒙着面，穿着普通的裋褐，而另一批则身穿铠甲。此时两拨人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向棚户区这边疾驰而来。

　　看到这里，姜华怒气更盛，手下没有半分犹豫，大喝一声“驾”，斜着冲向对面的人马。他要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冲撞到他们。

　　那些人虽然听到了动静，但是也没想到竟然碰到了马车，更没想到对方竟然直冲自己一行人而来。不防之下，被撞飞了些许人！

　　姜华驾着马车冲出对面人的队伍，因为是斜着穿过的，所以撞到的人并不多！

　　到底是训练有素的人，他们很快就集结起来，骑着马追了上来。最先追上来的人，是一个高壮的黑脸兵将，他不攻击马车，也不和看着身手非凡的姜华缠斗，对着那拉车的马就是一刀。

　　一匹马被砍成了重伤，摇摇欲坠，血液溅到了另一匹马上，另一匹受了惊，这样接二连三，马车摇摇晃晃，在姜华从车上一跃而起的瞬间，马车轰然倒地！

　　尘土飞扬中，追击的众人骑着马迅速包抄上来，姜华和那个黑脸武将斗在了一起，孙铭、武易他们也杀了过来。

　　双方又是一场大混战。

　　马车里的几人几乎挤作了一团，先钻出去的是郭熙诚，然后是何氏，最后是浑身疼痛的若凝。

　　姜华他们虽然已经尽量往李瑾身边靠了，但是对面的人，尤其是那个黑脸武将也是个好手，姜华眼看着几次有人冲到李瑾面前，却无能为力。

　　好在李瑾身手也还算不错，等闲人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是这样一番缠斗下来，除了一直被李瑾紧紧攥着手的若凝，几个人都被冲散了。

　　眼看着李瑾带着若凝离姜华越来越远，就在这时，变故又生。

　　只见一大批穿着灰扑扑的人，从棚户区冲了出来，他们手里还牵着狗、骡子、驴等动物，见到众人就把手里的绳子一松，接着用手里的棍子狠狠击打那些动物。

　　那是何三带着棚户区的磁奴们出来了，这原本就是约好的，只是之前阳浩的人突然发动了攻击，导致他们严重滞后于李瑾他们！

　　于是，所有人都被冲得更散了。

　　李瑾随机抢了一匹马，把若凝拉上马，就带着离开。与此同时，李瑾这边的人也见机行事，有的抢马离开，有的跟着乞丐一样的磁奴们趁乱逃跑。

　　混乱中姜华斩伤击退了那个黑脸武将，也抢了一匹马，朝李瑾追去。

　　等那黑脸武将被身边的人扶起来，阳浩的人重新集结起来时，只剩下了一些磁奴和动物在慌乱逃跑，他们的目标早就没了影！

　　黑脸武将看着李瑾和姜华离开的方向，面沉如水！

　　那是青州内城所在！

　　所谓内城是青州的主城区，因为严格来讲，棚户区也属于青州城的一部分。青州城临水而建，三面城墙，一面天险！青水就是那一面天然的天险屏障。

　　若要出城，必须去城中！可是在那里，他们这些士兵反而会束手束脚！

　　李瑾骑着马，载着若凝很快脱离了追击的人。听到身后的追喊声越来越小，若凝激动地转头，向后看去，没看到追来的人。

　　“我们冲出来了……”

　　可是，她话还没有说完，身后就有一个烟花骤然升空，然后在空中爆炸。这不是他们约好的，那只能是对面的！

　　若凝的脸在绚烂的烟花映照下，变得苍白无比。

　　***

　　青州巡抚府衙内。

　　“砰”一个茶杯重重地砸在地上，旁边是单膝跪着的阳浩。

　　萧不念怒气横生：“什么？他们进了内城？这么多人都没能拦住他们？你干什么吃的？”

　　阳浩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低头不语！

　　进了内城，意味着追击他们的难度更大！

　　进了内城，意味着他们逃出去的可能性更大！

　　进了内城，意味着消息传出去的可能更大！

　　阳浩低声道：“还请大人早做决断，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好！”

　　他没有说清楚是什么，但是两人都心知肚明。

　　皇帝被他们追杀，逃入了内城，解决的方法只有一个：封城！

　　封城是第一步，屠城有可能就是第二步！

　　可是这也代表，萧不念就相当于从幕后走上了幕前！因为封城是需要巡抚本人下令的，缺了他，封不了城！

　　这样一来，不管皇帝活不活，只要封城的消息传出去，都够萧不念喝一壶的。

　　可是，如果皇帝逃出去，那他们全部都死定了！

　　萧不念伸手从腰间拿出令牌，直接扔到了阳浩身上，咬牙切齿地说：“这一次，你最好能拿住人！”

　　阳浩拿着手令走了。

　　萧不念失神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的朝霞，只觉得前路一片黑暗。

　　他不想这样的，他原本只是想着在江淮这一片地做个土皇帝，守着家业，守着祖宗传下来的祖训，和京城和平共处。

　　这些年，江淮的官员有几个干净的？皇帝派来的人在查账，他不是不知道，但是自己得到的大头不在那些啊，根本查不到自己头上。

　　可问题是查到了孟凡头上！

　　孟凡几次阻挠那些人不成，最后找到了自己合作！若是别的倒也罢了，可那孟凡一介武夫，除了会灭口，啥都不会！自己拒绝了他，偏偏粮仓的问题被发现了。

　　粮仓那件事，他不过是用陈粮换了新粮而已，多少地方都是这么做的，从来没出过问题！就算被发现了，把账补上，天高皇帝远，估计自己顶多落下一个御下不严的错处！

　　可是，孟凡那厮却借着粮仓的事借口灭了郭信满门，直接将自己拉下了水！自己被逼着给他善了后，后来又不得不将皇帝派来的钦差给“意外”了。

　　可现在他们要弑君！

　　这是弑君啊！

　　他后悔当初在郭家灭门案中帮孟凡掩饰，那之前的罪名比现在可小多了！

　　一步错，步步错！

　　***

　　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可路上却不见一个行人。

　　若凝知道，青州封城了。

　　巷子里，姜华浑身是血！当然，主要是别人的血，可他同样受伤不少！

　　他们面对的除了追上来的人，还有时不时从巷子里杀出来的蒙面人，然后不断地往复：逃生、被追上、反杀，逃生、被截住、反杀。

　　一路厮杀，姜华、李瑾几乎算得上是遍体鳞伤！李瑾最严重的是肩膀上中了一箭，那箭的箭头透体而过。姜华身上没有严重的伤口，但是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此时，他们躲在一处暗巷！

　　姜华处理了李瑾身上的箭，顶着满脸血，对李瑾说：“主子，我们分开走吧，我去把人引开。您和夫人最好也分开走，活一个算一个！”

　　这偌大的青州城，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让他们插翅难逃。

　　若凝正在用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给李瑾包扎伤口。

　　李瑾没有反驳。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木牌，递给姜华：“你想办法逃出去，拿着牌子去找秦靖池，不管他用什么方法，让他把江淮的这些人都除掉！”

　　若凝眼神一闪，他这是在交待后事，也是在给姜华一个活下去的信念。不管怎么样，没了他们的拖累，姜华活才是最容易活的那个。

　　姜华自然也明白，但是他将木牌推回李瑾的手中，笑着说：“陛下，姜华跟了您这么多年，从未违逆过您，这一次，恕我不能听您的话了。”

　　他转过头对若凝说：“娘娘，希望您能像我一样！”然后就转身，向着后面的大街大踏步地走去。

　　他说的没头没尾，但是若凝明白，他的意思是，希望她也能用命来为李瑾赢得一线生机。

　　随着姜华离开，外面大街上很快又传来打斗声，但是声音越来越远。

　　应该是姜华引着人离开了。

　　李瑾扶着若凝站起身来，向巷子的另一端走去。

　　“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天越来越亮，很快，他们将再无躲藏之地。

　　可是两人不过走了几步，旁边一直紧闭的院门，突然打开，若凝看到了一张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但是偏偏又认识的脸。

　　直到若干年后，若凝回想那时的场景，仍然是只有一句话能表达后来发生的一切：时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