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正文 ...


  •   星期一

      事情开始于一个叫李志的学生。

      本年级的大名人,老师眼里的“坏学生”,个中叛逆行径已是家常便饭,在全校受过两次通报批评。

      覃主任对此人虎视眈眈,之所以没有对其下令解决掉,是因为他调皮归调皮,但天资极聪慧,捣蛋之余还能保持名列前茅,给年级的总排名贡献不小,所以年级组对于这样极品学生,是又爱又恨。

      而这次“反覃”的活动,用脚都可以想得出来他肯定也是主谋之一,只是碍于没有证据而不能揭发。

      最重要的是,他是我的学生。没有谁比我更了解和袒护他。

      而此时此刻,他正站在我和覃主任面前,双手插在口袋,一脸嚣张跋扈的样子。

      而所来目的,居然是为了请假。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而且谁来不好,偏偏是李志来请假。

      做老师的都比较清明正直,但难免会在相处中带些私人感情。换做是谁都会。

      而现在对于一向互视为天敌的两人,更是如此。

      “请老师允许我出校,想办点事情。”

      李志仰着下巴,招呼没打,直奔主题,十分干脆,连对老师最基本尊重的样子都没有,语气不带一丝请求,倒像是命令。

      我倒是不怎么在意他的礼貌问题,对于平常不羁惯了的李志,现在这样能够和我们面对面说话已经是够“正经”的了。

      但覃主任可不这么认为。

      “你这个态度,也想让我给你批假?”覃主任压抑心中的怒火说。

      “可我现在真的需要请假。”

      “哦?这次又是什么原因?发高烧还是奶奶死了?”

      往日李志为了出校,编出各种匪夷所思的理由,我早已习以为常,相信他只是贪玩,不会闹出什么大事,尚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批过几次假,但覃主任可不同。

      李志看了一眼覃主任,道:“我妈妈生病了,情况紧急。”

      这种理由……换做是平常,覃主任都不可能允许,更别说补课期间。

      “哦?快死了吧?”覃主任语气带着戏谑。

      “嗯。”

      “我要是不同意呢?”

      “一条人命在那,救不救全在你,不想成罪人,主任你最好还是批假。”

      “我倒是真想做这个罪人了。”覃主任说到,语气强硬。

      李志变了脸色,有了一丝愤怒。

      我咳了一下,为了缓解气氛,尽量保持心平气和的语气对李志说:“补课期间不允许随意请假的,除非情况紧急。”

      “人快死了还不紧急?”

      “那你必须要给一个证明,你现在这个样子很难取得老师的信任,不知道的人,会觉得你是接着请假出去干别的事情。”

      他现在这样,根本看不出来有紧张急迫的情绪,让人很难辨别事情真伪。

      “你能不能把你妈的电话给我,我去联系她。”我说。

      “我妈正躺在病床上,没办法和你通话。”

      “你能否把你亲戚的联系方式给我,得到求证,我就给你假期。”

      “我没有亲戚,要不然我也不可能请假了,现在只有我能去医院陪我妈。”

      覃主任插话道:“好借口啊,你这个样子,回去陪你妈,估计也只会让她生气,倒不如留在学校好好管教着让她安心些吧。平常不注意抓紧时间,整天想着要怎么样玩更多,你对得起自己了?我敢打赌,如果你把玩的心思放在学习上,成绩远远不止这些!你走吧,我不相信你。”

      我看看覃主任,脸上是不容分说的表情。再看看李志,见他深深叹了口气,摇摇头,似乎是已经放弃了再去辩驳,居然有了一丝无奈的笑。

      “主任,你教过我们,不要带有色眼镜看人,凡事都要公正地去分析,但是你现在那么果断,是否已经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对,我是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理由,但是你是否也有过错?”

      “是不是真的有过错,还要你这种没有诚信的学生来评价?”覃主任正了正鼻梁上的眼镜,不屑道。

      “我摆出借口来请假,只是想证明你到底有没有公道,之前一直有人说你做事鬼鬼祟祟,并且很自私——现在,我算是看透了。”他转过身去,还丢下一句话,“你带领年级补课,到底是为了我们,还是为了你们的利益。”

      主任哑口无言。

      “你会付出代价的。”在李志转身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那张脸上,有一种阴谋得逞的诡异笑容。

      他推门离开以后,覃主任才真正是卸下防备来,抖着二郎腿,手指敲着桌子借以发泄,叹了口气,说:“现在的学生,果然是越来越不像话,乱想还要乱说!要是像他这种人再多个几个,那学校还要不要做了。”

      “干嘛在意这个?我了解这个学生,平常只是喜欢弄点恶作剧,不会真正去加害别人,待会我去和他说说就没事了。”

      “我为什么会在意这种小事情?从教二十多年了什么学生没见过,会真正怕了不成?要放眼未来,为长远之计考虑,一切以高考为重,这种小插曲,不值得一提,再说了,如果真的存在干扰高考的事情,我绝不轻饶,就算是李志。我不信,少了他,年级成绩会影响多少。”他说,抽了支烟,没说话。

      “主任,有一件事情我真的不得不问。”我说到,“你真的不打算给他请假?”

      “怎么可能?你难道相信他的话是真的?”他笑道。

      我刚想说,他又道:“你不用为他说情了,袒护自己的学生,这我很赞同,但是你三番五次地纵容他,就是你的失职了。”

      我愣住,他指的,就是我批假的事情

      这下倒是弄得我不好意思起来,他走过来拍拍我肩膀。

      “有些事情,我不说不代表不知道,我可不是你,任着他胡来,这假绝对不能批,为他着想,也为老师着想——我在这里就摊开来说吧,要是给他请个一两天的假期,那么这几天的补课费该怎么处理?学校收了钱是不可能再退回来,到头来还不是要你们几个任课老师搭钱?补课的目的是什么,你也知道,老师的工资本就不高,卖了一天的精气神,没什么赚的还要搭出去,你愿意,其他老师可不愿意啊。”

      听到这些话,我望望周围,确认是否有学生在场,然后点点头。

      这种社会上的潜规则,大家心照不宣,始终恪守,不明说,主要忌讳的就是学生这一块。

      “有些话,只能是和我信任的人说。”他说道,“相信你了解我的意思,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从你高中,到现在做成老师,我已经把你当家人了。”

      说完转身离开,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如鲠在喉。

      想要说的话,变成一口沉吟。

      看着天花板摇晃的电扇,有种不好的预感。

      星期二

      事实证明,麻烦真的来了。

      李志就在第二天失踪,没上课,也不在宿舍。

      学生在当天已经听闻李志请假未遂的事情,大都猜测李志一定是翻墙离校了。尽管没有人相信他是真的家里有急事,但是对覃主任武断拒绝的做法十分反感,有人觉得他是在公报私仇。

      一时间,各种批评声传遍校园,各种谣言越来越离谱。

      当然,那些声音也传到了覃主任的耳朵里。

      我看着他,脸色明显要比昨天难看很多。他没想到,李志真的有所行动。自己无端地,又招惹了是非来。不得已又开了一次年级会议。

      “主任,实话说,学生的意见很大啊,都说是你坚持补课,逼走了李志,谣言偏激,你不得不改变一下措施。”有些老师说道。

      “我同意,大家反对补课的呼声越来越高,还是补课取消了,寒假还是继续放。”副主任说。

      “不行!”覃主任立马反对,“今年寒假太晚,让高三放完寒假回来就是三月,那么长的假期,军心会动摇,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备战根本来不及。没必要放假。”

      在场的老师哑口无言,这个理由是绝对具有说服力。

      “现在不是要任着学生放假,而是要把李志找出来,造成舆论的根源是他,斩草要除根,这一次,看来要严加惩治。”

      覃主任说完,把目光投向我:“你是他的班主任,他失踪,你也推脱不了责任,一定要在两天之内找到他。”

      我点了点头。

      一天了。

      我拿起手机,拨通他的号码,那一头嘟了很久,没人接,再拨几通,听到的是关机的提示。

      这下好了,手机关掉,等于把最后可利用的机会都断掉了。

      全班都协助寻找李志,有人说,在昨天向我请假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教室,门卫也没有看到李志出现在大门。

      “难道他一直都在学校里?能去哪里啊,连宿舍都不舍得回去。”班长唐菁疑惑道,“他可不是一个会享受独处的人啊。”

      “不排除翻墙出去的可能。”我说。

      在班里,和李志最熟的就是唐菁,线索也只能从她这儿来找。

      她敲了敲脑袋,问我:“老师,他在请假的时候有没有和你提过什么事情?”

      我想了想确有一事,但是还是嘴上说着“没有”。

      考虑到覃主任那边,我并没有把他提起母亲的事情说出来,但还是试探性地问了问:“李志家里人可以联系吗?”

      “有,他妈妈,李志告诉我她妈妈最近身体不舒服住进了医院——对了我怎么忘记了这一点。”

      事实证明,我没有说出关于他妈妈病危的事情是明智之举。

      “他家里没其他人?”

      “没有,他爸爸早早就过世了,母子相依为命,这个城市也没有其他亲戚。”

      我想起当初他所说”没办法联系到其他人”,如此看来,母亲得了病,那么他的这些无法说明的“请假理由”确实说得过去,那么情况属实了。

      此事非“借口”那么简单。

      “老师,不如我带你去他妈妈住的医院去,说不定,李志就在那里。”

      “不行,你不能出去。”我说,“明天的模拟考很重要。”

      唐菁一样是品学兼优的学生,对年级排名的贡献更大,明天的考试八校联考,她很有希望竞争全省的前五名,主任一向十分看重此等人才。

      “又是那个可恶的年级主任吗?”

      我不可置否。在这一方面,不得不承认主任的昏庸。

      “他是在关心你的学习,不想让你错失这次证明自己的好机会……”

      这句话,我说,都觉得没底气了。

      “老师你就别袒护那个死老头了,说到底他就是要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联考好了,自己得到了夸奖,奖金也到手,这种双赢的事他倒挺乐意的。即便在这种紧要关头,也不允许出差错。”唐菁摇摇头,厌恶道,“全年级忍他很久了,这样下去,别想着等到高考能带给自己辉煌了,报应会更早来。”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

      我把唐菁的话说给了覃主任。

      完全没有想到当初判定的“借口”居然是事实,“逼走”李志的事实完全成立,纵然无奈,他也是骑虎难下,现在若有个三长两短,他难逃其责。

      我能察觉到他心下泛起的恐惧。

      当下,我们便决定依照唐菁的地址,寻找潘志的母亲。

      遗憾的是,我们没有找到李志。

      他的母亲躺在急症看护房里,身体插着管子,嘴上带着氧气罩,听说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白色的病房,没有一丝杂色,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没有亲人,唯一的儿子不知去向,她注定要肚子面对这一场满眼白色的葬礼。

      “好一个李志,医院都没来。”覃主任扶着头,反复踱步。

      护士走过来,帮患者做检查,说到:“自己的妈妈都不行了,儿子跑到哪里去啊,这么没人性?”

      我望向覃主任,见他布满皱纹的脸苍白如纸,我知道他此刻一定把这句话也联系到自己的身上,若不是他反对李志探病,也不会让李志戴上“不孝”的罪名。

      在我还没反应的时候,覃主任突然走过去,握住李志母亲的手腕,摇晃着。

      “你醒醒,还行不行啊!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哪里?!”

      尽管在抑制着心中的急迫,但是看得出,他在慢慢地用力,恨不得要把她掐醒来。

      “喂喂,你冷静点,她现在生命垂危,受不起你这样折磨的!”护士收了惊吓,努力要扯开他。

      当时的覃主任哪里听进去,眼里只有昏迷不醒的病人。

      现在这个时候,关心的应该是病者的问题,他依然纠结在学生失踪以及自己的处境,不得不说——很自私。

      我在那一刻,察觉他好像快失去理智。最后走上去,把他拽了回来。

      他脱离病人的那一刹那,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呼吸了一口气,示意我没事。

      那边的护士调整了病者的身体,看到没有大碍,总算是松一口气,转过身来说到:“活这几天,大概也差不多了,我可不想她死在我的手上,儿子都没来就死,不恨死我才怪,谢谢你啊。”她抬起头来,看了看我的脸,“咦?”

      我望着她:“有事?”

      她挤着眉头说:“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还是我想多了……算了算了。”又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物,“对了,这是病人带在旁边的手机,对你们可能有帮助,拿去吧。”

      我点点头,接过手机,示意她要走了,一边扶住身边的主任。

      覃主任拍了拍我的手:“我没事,只是刚才有点偏激。”

      我知道这几天他承受的压力已经很多,前有学生的指责,现在又为一个失踪的李志忧心,超过了承受范围,又无处发泄,才使得他莫名激动起来。

      我在那一刻才发现,原来一直自诩强人的覃主任原来也有被压垮的时候,他曾是我高中时的班主任,现在是我的领导人,我脑海中,他一直以一个十分高大的形象存在着,第一次看到他像现在这样。

      仿佛被千斤大石压得佝偻的样子。

      “你们俩认识吗?”他突然问道,“刚才她好像问起。”

      “不认识。”我淡淡回答,突然想到了什么,掏出护士刚才给我的手机。

      查找到通话记录,果然在昨天,有一通未接电话。

      我拿给覃主任看,他的眼睛一下重燃了希望。

      “那是体检器材室的号码。”

      我突然想到这几天我们一直徘徊在一些有人烟的地方寻找,并没有想到还存在一些尘封住的房间。

      从那个多年不用的电话打给病人的,只有李志一个。

      覃主任二话不说,直奔学校而去。

      然而,打开器材室门口后,我们刚燃起的希望,再次陷入万丈深渊般的绝望。

      就在器材室的正中间,凳子倒在一边,顺着望上去,是垂落的人。

      李志的头颅无力地耸拉在肩膀上,脖子折了一个诡异的弧度,缠着拔河用的麻绳,粗壮的绳子上端挂在吊扇的悬梁上。

      在打开灯的同一时间,仿佛是欢迎我们的到来,原本僵硬的尸体,开始小幅度的晃动起来,吊扇被摇得“吱呀呀”的响,那颗铁灰的头颅上,死气沉沉的眼珠子仿佛要跳出来一样。

      午夜刚过。

      星期三

      我愣在原地。

      主任倒吸了凉气,颤抖地扶住墙,不至于跌倒。

      一时间,器材室陷入诡异的气氛中,只有吊扇诡异的响声,仿佛是死者发出来的。

      意识恢复过来,我颤巍巍地拿起手机。

      ——报警!

      拨了110,刚想按下拨通键,一只手伸过来抢过手机。

      “主任……”
      我望着他,那双眼睛里有恐惧,也有不容迟疑的坚定。

      “人都死了两天了,报警有什么用。”
      “可是……”

      “去找麻袋来。”

      我看着他手中紧握的手机,又看看他。

      “去!”他喝令。

      我还是照着他的命令做了,拿来了麻袋。与他合力把尸体从半空中放下来,在触到冰冷的手臂时,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看旁边的覃主任,面色苍白,肤粟股栗,由于惊吓而变得迟钝僵硬。

      “小心。”我扶住李志的头部,放好来摆在地上。

      自始至终我都不敢直视那双鼓凸的眼珠子,怕它会突然转动起来。主任当先伸出手,把死者的眼皮硬是盖了下来。

      现在是夏天,我却冒着冷汗,气候原因,尸体留下一天,就有死肉的臭味,隐隐约约从尸体,从接触过尸体的手里传来,我恶心难耐,蹲在旁边不停喘着粗气。

      覃主任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可在难受之余,依然保持着意识,提醒我道:“现在学生和老师都在睡觉,天黑前,我们把尸体拿到学校后的突破里解决掉。

      我休息了片刻,便行动。和他把尸体装进麻袋,趁着夜色,抬了快一公里,终于是上了山坡。

      拿好铁锹,锄头,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开挖起来,我们动作极快,怕是慢了一步,身边的那一袋尸体会蒸发掉一样。随后,安放尸体,天坑,一个劲地做,没有过多的对话,像是失去了意识。终于是赶在黎明前完成了所有工作。

      我累得席地而坐,没管屁股下是脏土。

      脑子一片空白,呆滞地望着远方,天际线的地方泛起鱼肚白。

      覃主任当先回过神,声调低沉:“我不知道怎么谢谢你,陪我做这些。”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帮主任埋尸体,藏匿罪责,尽管知道如此做法将招来更大的麻烦,一旦揭发,后果将会更加严重。

      或许是对长辈的一丝感恩。

      “现在,这件事不仅关乎我的名誉,还关系到我的未来。”他眼神木讷,冷冷说道,“学生是我害死的,责任我逃不掉,可我也是受害者啊,你想想,我所作的,难道不是都是为了他们,到头来被他们报应了,这不是以德报怨吗?你觉得,我该受到这样的惩罚吗?”
      要说的话,全变成一口浊气呼出来。

      “这件事情,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当他不会再来学校了,反正,他的妈妈已经病危,只要一死,这一家人,算是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掉,没有人再去追究了。”
      我转头,见他直勾勾地望着我。在那一刻我发现他老了很多,每一条皱纹,都是殚尽竭虑留下的痕迹。

      我点点头。

      天空逐渐被灰色取代。

      放眼望去,整个学校宛如乌云笼罩下的监狱,死气沉沉。

      一夜没有合眼,我在监考中恹恹欲睡。索性撑到了考试结束,收完了试卷,唐菁叫住了我。

      “你找到李志了吗?”

      “找到了。”

      “怎么样了?”她急切问道。

      “他没事。”我尽量保持着稀松平常的语气,“但是按照学校的规定,他可能要被勒令退学。”

      “那么严重?”唐菁讶异道,“已经进入高考冲刺阶段,李志的成绩又那么好,难道就不能通融一下。”

      “制度不允许有宽容,恐怕不行。”

      唐菁没说什么,低下头来思索着。

      “李志在医院那边要照顾母亲,动不开身,我会在这两天帮他完成退学的事宜,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他人乐观得很,不会有事的,你别想太多,认真学习。”

      我庆幸她当时是低着头,而没有看到我极其不自然的表情。

      就在我拍她肩膀给予鼓励时,她又抬起头来,问了一句:“是年级主任强迫他退学的吧?”

      我愣了一下,说,“哪里的事,你想太多了。”

      “老师,你不用袒护他了,看得出你在撒谎。”

      我无言以对,撒谎确是事实。

      “我们都知道,他是个假公济私的下等角色。”她眼里带着恨意,“为了保住自己的名誉,不惜牺牲学生,他不配做老师。”

      “你太偏激了。”我急忙说道,“现在不是要关心这个的时候,高考在前,不要让一点小事冲昏头脑,再说了,就算他是这样一个人,但他至少对你没有害处,这三个月里就安安分分地做好自己的事,高考完了,他与你无关。”

      “老师,你真的觉得这是小事?”

      “难道不是吗?”

      我反问,当时看到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你会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无知。”

      看她转身离开,我没有询问她要去哪里,也没必要挽留什么。

      下午的数学考试。唐菁也不见了。

      幸好是考试时间,没有人在追究。

      另一方面,李志被勒令退学的消息,还是在全年级传开了。

      没有人去关心李志的情况,而都是死死揪住年级主任不人道这一件事不放。

      也幸好是考试时间,学生还没有太过浮躁的表现。

      覃主任就在办公室上,双手揉着太阳穴,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苦思着什么,旁若无物。

      我在一边等着他抬头,心下盘算着还有多少喘息的时间。

      如果等到明天考试全部结束,唐菁失踪的消息公布,覃主任的境地将会更加难堪。

      “咚”一声,数学考试时间到,教学楼到处是桌椅拖动的声音,以及收试卷的沙沙声。

      当先有两三个学生跑出考场,在走廊上大喊:“狗屁的考试!坑爹的补课!”

      随着,带动了大部分学生的叫嚣。

      有人欢呼着热烈回应。

      “补课去死!”

      “年级主任是狗!滚回家里去!”

      “骗钱的东西!贪财!愚蠢!”

      “魔鬼!没人性啊!”

      “一起抄他家!!”

      咒骂声此起彼伏,刺耳难听。

      有老师已经出到门外维持秩序,有些老师则走过来,皆投来担忧的目光。

      这时候方才看到他抬起头来。

      尽管他保持着不为所动的冷静,但是依然遮不住因忿恨牵动的嘴角。

      “我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小事情,对我没什么大影响。”

      大家面面相觑。

      外边有了老师的镇压,声势有所减弱。

      此时,德高望重的老王终于是说出了大家的想法:“学生嚷着的,无非就是补课和考试的事情,学生也都累了,就给他们放个假吧,反正,别的学校也没在补课。”

      “对啊,放个两三天,并没有多少冲击的。”有老师说道,“那点补课费,我们来处理。”

      大家点头附和。

      然而,覃主任扫视着众人,语气斩钉截铁:“不行。”

      众人沉默,办公室里陷入难以言状的沉默。

      “你们几个老师从教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时间的重要性?两三天假期是你们说小就小的?做老师的,最重要的是敏感性,两三天,一定程度上就等于高中前面努力的两三年!如果放纵学生,退步的不止一点点,这你们不明白?共事那么多年,我道现在才知道,原来你们有那么怕学生,我除了失望,没其他的。”他疾言厉色,说罢,随手砸了一本书,一声巨响震得他人不敢多一语。

      但我从大家的表情看出来,他们只是敢怒不敢言。

      “好吧好吧。”老王摇摇头,无奈道,“都随你,分寸你自己把握。”

      随后几个老师也都散了,反正看着覃主任没事,不做逗留。

      整个白天覃主任逗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不停地跺脚,以抵御心中的烦躁。然而,真的有用吗?经过昨晚的事情,单是我这个“帮凶”都无法平静,何况他?

      我突然想到了“惊弓之鸟”的形象。

      夜晚,晚自习过后,办公室又只剩下我和他。

      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我还是上前问了他:“主任,不让放假,真的是只为学生吗?”

      他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对天花板叹了口气:“不是。”

      我不语,已经证实了心中的答案。

      反对放假,主要还是因为唐菁,目前她的父母并不知道唐菁的事情,还以为自己的女儿是在学校里考试,若是放了假,失踪的事实败露,那后果可想而知。

      “可你能隐瞒多久?”
      “别问我。”

      “主任,把这件事坦白了吧,再这么瞒下去,只会越陷越深……”

      “你懂什么!”我的话触犯了雷区,他突然喝斥道,“既然没有回头路可以走,那就要能做什么就做什么,也许,可能,这件事就会这么过去的……”

      我没有再发表看法。望着办公室门口,吓了一跳。

      覃主任也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唐菁,刷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唐菁径直走过来,才一个中午不见,她变得蓬头垢面,衣服也粘满了泥土,我分明从那头张脏兮兮的脸上看到了充满恨意的目光。

      “我敢肯定,你这次再也不能蒙混过去了。”唐菁冷冷地说,像个死人。

      覃主任瞪圆了眼睛,指着她愤怒道:“你想干嘛?给我老实交代,你今天中午到底干嘛了!”

      “干你干过的事情!”唐菁瞪了他一眼,转身过来对我说,“老师,我说过,这件事不会那么过去的,你今天的话我,早就看出来你是想包庇,而且,你被裤脚上的泥土出卖了。”

      很后悔我没有把自己的裤子清洗干净,也佩服唐菁的心思细腻。

      说着,她把手中的东西掷向覃主任:“拿去!”

      那东西直直地砸向覃主任,待他看清了是一件肮脏的衣服时,慌忙闪避,仿佛碰到了致命的东西。

      那是李志身上的衣服。

      我很佩服唐菁竟然能一个人走到后山的土坡,一个人寻到了确切位置,一个人掘出尸体,并且一个人面对尸体,把衣服拿了出来。

      “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瞒着李志的死?

      补课真的有那么重要,让你去害死一个人?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都是死的人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他?

      你真是残忍到了极点!

      他不会瞑目的!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你胡说些什么?!”覃主任脸色苍白如纸,好像随时要爆发。

      唐菁见他有所示弱,便步步逼近,一字一句说道:“你到底做过多少孽?有了权力以后你到底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你自己清楚。但别想隐瞒下去了!”

      此时,覃主任的面容已经扭曲。我清楚地看到,他一只手随手操起了一个保温瓶。

      想组织已经来不及。

      唐菁恶毒的话,也在“嘭”一声巨响后停止。

      我目瞪口呆,看着她的额头遭了重击,整个头部夸张地歪向一边,随后整个身子也跟着跌了下去。又是一声响,身体撞在地板上,僵硬而安静。

      唐菁的眼神依然停留在说话时的愤怒,此时扭向了我这边,充满仇恨地望过来。

      真正地死不瞑目。

      12年刚到。

      两天,同一时刻,我目睹了两个死人。

      星期四

      我在短短的两天时间,目睹了覃主任的两次崩溃。

      而这一次,是真正的杀死人了。

      眼前的男人吓得跌在地上,然后爬过去,勒住唐菁的脖子使劲摇晃。

      “你起来啊!起来啊!”

      没有叫声,没有挣扎,我好似看着生命的迹象一点点地从那僵硬的身体消失掉。主任绝望了,像只发狂的猛兽,惨叫着,抬起手中的凶器。

      “砰”又是一声。

      唐菁的头部变形,面容丑陋,惊悚。

      “死得那么干脆,那就死得再彻底点!”恶毒的话,又是一次重击,一道触目的血花从尸体的眉心绽开。

      只是一下下,却好像度过了一个世纪。

      眼前的主任宛如从炼狱里走出来的嗜血恶魔,脸部,身上都染上了献血,尚还温热的血。

      他颓倒在一边喘着气,抹了抹自己的嘴角,扯起一个弧度,一种绝望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

      我呆立当场,心快跳出嗓子眼。不确定眼前的男人是否还存在着理智,我连逃跑的念头都不敢有。

      不知过了多久。

      尸体的头部被染成了红色,汩汩流出的血液顺着地板,蔓延到我的脚下。

      “怎么办?”我吞吞吐吐问。

      死气沉沉的主任,在这时候发现了还存在人气,忽的回光返照一般,盯着我。

      那双眼睛宛如豺狼,看得我汗毛直竖。

      “快,快,现在收拾尸体,在白天之前把尸体埋了,还来得及。”

      他脱下衣服包住死者的头颅,伺机止住头部流出的血。然后,拽着人头一点点地,往门口拖,一路留下长长的血迹。

      而我,根本没有意识上去帮忙。

      他拖到门口,突然走过来,扯住我的衣角,瞪圆了眼睛,吼道:“你现在最好给乖乖帮忙,不管你怎么想,你跟我已经在一条船上,我要是被发现了,你也逃脱不了干系!”然后把我狠狠往地上甩,“去!”

      没错,从和他一起藏匿李志尸体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成了这件事的帮手,若想脱罪,只有和他一起将错就错下去。

      有了一次经验,两人根本不用再去犹豫什么,运,挖,埋,一系列动作有条不紊。末了,拿起拖把,把办公室清理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血迹,换了一身的衣服,染血的东西全部烧掉。

      眼前的中年人,我的恩师,不仅教会了我学习,还就会了我犯罪。

      我再一次站在土坡上,这座毫无生气的土坡,现在还埋葬了两个无辜的生命。

      主任就在我旁边,我看着他,想到了“行尸走肉”。

      他嘴唇翕张,不停地吐出一句话:“还没完呢,还来得及。”

      我不语,看着自己的手。

      仿佛还能闻到血的气味。

      事情当然还没完。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考完下午的英语后,这一次模拟考试终于结束。

      每一个学生目光闪烁,各自暗藏着心事。

      这时候尚自蒙在鼓里的,也只有监考的老师们。

      某个考场上。

      学生们交完试卷,回到座位,试探性地问老师:“老师,这一次模拟考,我们能不能轻松轻松?”

      以往每次模拟考,他们都会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来缓冲。

      但是这一次老师说道:“因为现在是补课期间,今晚照常上课。”

      下面嘘声四起,到处是鄙夷的目光。

      老师很无辜地说道:“这都是年级主任的规定,你们以为我想补课?老师比你们更累,比你们更想休息!”

      现在谁心里都不平衡,老师也到了忍耐的极限,开始把气撒在了学生身上。

      在经过老师冷嘲热讽一番后,台下学生都沉默了。

      他以为是大家受益匪浅后正在反省,这时候一名学生走上讲台来。

      “怎么了?”老师问。

      “老师,我告诉你一个对你对大家都好的对策。”学生讪笑着,悄悄地他说,“让大家都能放假的方法。”

      “什么方法?”
      “只要有大事发生,比如——”学生的笑容忽而转为诡异,“有人死。”

      在众人的注视下,学生掏出口袋里的水果刀,朝老师心口捅了进去,不留一丝余地。

      学校陷入了混乱。

      学生从教室里涌了出来,有尖叫,有欢呼,有惨叫。

      一时间,大家兴奋异常,像猛兽一样往楼梯奔去,争着往楼下挤。

      “砸烂学校!”

      “弄死走狗!”

      “还我自由!”
      有人开始叫嚣着口号,得到了热切的回应。

      众人红了眼睛,一见到老师,便拖拉硬拽,拳打脚踢,直至重伤。

      拥挤的人群抵不住压力,开始有人被落单被踩踏。

      这一晚,整个校园犹如地狱般恐怖。

      我和覃主任敢到楼下时,场面已经惨不忍睹。

      有幸运逃出来的陈老师,看到覃主任像看到了救星,冲过来抱住主任的腿,眼睛被恐惧弥漫着。

      “完了!我们全完了!”

      “他妈的怎么了!”覃主任试图挣脱他的双手。

      那老师哭丧着脸,掏出手机来。

      主任颤抖着接过来,看了上边的短信内容,瞬间脸色泛白。

      我接过来,看了那一段话。

      长长的一段话,一个个直白的字眼,揭发了这二十多年来,学校以年级主任为首的老师利用补课牟取暴力的事实。

      短信是群发,也就是说,很多学生的手机都接到了短信。

      主任吼着眼前人:“是谁透露的!”

      “我不……不知道!”那人已经泣不成声。

      我看了看短信的发送号码,惊心不已。

      是唐菁发的,原来她已经算计好了一切,知道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已提前发了短信。

      学校三十多年秘密经营的一切,终究还是被学生给毁了。

      这时候昭示着胜利永远属于胜利的一方?

      “报应啊!”主任双手撑地跪了下来,绝望如一张血盆大口正吞噬着他。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狼狈的他。

      “主任,怎么办啊!”老陈哭丧着脸,挪过来,抓住他的手臂欲要寻求一丝力量。

      不料主任突然发起怒来,一脚把老陈踹开了。

      “都是一群饭桶!平常不是最会欺压学生的吗?!现在怎么孬成这样?”

      他欲要再踹一脚,我赶忙过去架住他的手臂,终于是差一点,还没碰到老陈,老陈怕得直往后挪。

      “你还坐在那里干嘛,快跑啊!”我快架不住失控的主任,只好对老陈吼道。

      就在主任挣脱我要再过去教训老陈时,一声巨响,给了我们三人的神经一个巨大的刺激。

      同一时间,从天而落的物体,狠狠地砸在我们眼前的地上。

      是王老师,一个初来乍到的女老师,没有染指过学校的洗钱行为,却无辜地被牵涉其中,没了生命。

      那张脸,正正对着我们,脑袋被撞得歪曲变形,眼珠子快要跳出眼眶。血液,鲜红的血液从身体四周汩汩流出,染红了地面,像一朵盛放的鲜花。

      夕阳西下,红光漫步,我们的眼睛充斥着鲜血。

      “弄死老师,就不用上课了!”

      “砰!”又是一个活生生
      学生欢呼着,喊叫着,兴奋异常,宛如炼狱里走出来的小鬼,迫不及待要择人而嗜。

      这时候,有人从楼上看到了我们,一个激动的声音喊道:“走狗主任在楼下!大家快教训他!”

      喧闹声达到了顶点,这一次,所有学生有了一致的目标,各个红了眼睛,都想要第一个拿到猎物。

      求生的欲望促使我恢复意识,迅速揪住覃主任,撒腿就跑。老王这时候也奇迹般地来了力气,紧跟我们身后。

      学生下楼来还是有一段时间,我们幸运地把距离拉开。

      转过几个弯,跑进了实验楼,直接奔上楼房顶。

      这上面没有楼梯,我们直接架着木梯子上去,关上口盖。

      第一次站在学校的最顶端,呼呼作响的风吹醒了意识。夏日的风本是有热度的,吹在我们脸确实冰寒的触感。

      确定周遭没有其他人后,我们终于是松了口气,全身力气顿时瓦解,颓坐下来,望着黑色的夜幕。

      这里是学校的最高点,灯光全都在楼下,这里却只有夜幕陪伴,鼎沸的吵闹声到脚下便隔绝了,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学生冲开了校门,暴动终于到了尾声,即将宣告战争的胜利。

      经历了这场匪夷所思的洗礼,楼下的场面已惨不忍睹,已不知道有多少生命牵涉其中。

      明天,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震惊,有多少人会唾弃学校的所作所为。

      覃主任瑟缩在地上,像个流落街头的乞丐。

      “为什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

      跪坐着的老陈哭喊:“主任,这都是报应啊……

      二十多年了……所作的孽,该来的,还是要来了。”说罢,捂着面,哭得不能自己。

      “鬼话!”他嘶吼道,“我不信!这天底下有谁没干过坏事,为什么只要我还!我偏不信这个邪!”

      “你认了吧,犯了错不承认,是真的要遭报应的!”

      “闭嘴!”他暴怒,面露凶光,“一定有人捣鬼!有人要报复我!”

      “是死过的人来索命了!我们死定了!”

      “胡说!”蓦地站起,“那么想要死是吧?我让你死!”说罢,揪住老陈的衣领往边缘拖。

      那里,没有栏杆,只要往前一推,人可毫无阻碍地落下几十米的高楼。

      老陈挪动肥硕的身体想要逃脱,却无济于事,想要嘶叫,却被衣领勒得发不出声,面色血红,睚眦欲裂。

      我神经几近崩溃,趴在原地,完全不敢上前去阻止。

      此刻的主任成了彻彻底底的疯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就在他把老陈拖向边缘就要往下推时,被一声声突兀的铃声打断了。

      老陈终于是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趴在原地不停咳嗽。趁着注意力转移,我把老陈从主任身边拉了回来,脱离了危险区。

      主任此时已经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地上,那部由于动作过大而跌落的手机。

      李志母亲的手机。

      两股战战,他捧起手机,犹豫了一会儿放下。

      手机还在响着,犹如地狱的召唤。

      真的是报应来了吗?
      覃主任把手机放在耳边,按下免提。

      电话当然不可能是李志打来的。

      “喂?是前天来医院的苏老师吗?”电话那边的护士声音沉重,语速缓慢,“李志的母亲五分钟前去世了,判定为脑部坏死,现在急需寻找与死者有关系的人来签字办理事宜,我们找不到她的儿子,只能找到你了——我记起来曾经见过你了,把死者送进医院的时候,你来看望过她,不知道你是否是她的家属。”

      “苏老师,是你拿电话吗?”护士没有听到回应,大声问道,“喂?苏老师,你在吗?”

      覃主任没有回答,话到嘴边变成了大彻大悟后的绝望。

      他转过身来望着我,手无力颓放下来,随着手机掉落,他也“扑通”跪了下来。

      而此时,我正把亲手勒死的老陈踢翻在了一边。

      星期五

      十三号星期五。

      脚边是已窒息而死的老陈,面色铁灰,死不瞑目。

      午夜时分,喧嚣声结束,只有夏日呼呼作响的风声和人的啜泣声。

      “是你做的?”
      覃主任一点点向背后挪,我一步步上前。

      “你没想到?”我冷冷说,牵起一丝笑容,“曾经的乖学生,会这样报复自己的恩师?”

      “七年前的事,原来都知道……”

      “我没有你想象中的单纯。”

      七年前,我还在高三,离高考还有一周的时间,我在这个学校里,三点一线,焦头烂额地为高考做最后的冲刺,即将到来的高考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班主任尽心尽力为我们做心理教育,力争全力备战高考。

      我当时多么感谢,成为年级主任的学生,在他的呵护下,我得以在最紧张的阶段还能踏实地学习。覃主任——那时候,我叫他班主任,就是我在坎坷高考路上的精神支柱。

      但当时我没有知道,母亲在校外,已经得了重病去世,我父亲抵不住压力,也在家中自杀。

      这个噩耗经通知进了学校,却被班主任截住了。为了让我能够“安心考试”,他没打算告诉我。为了保住一个有竞争力的棋子,他可以不择手段。

      这就是他得作风。

      而我成了蒙在鼓里的傻子,只一个劲地埋在课本里。高考我得到最好的发挥,却不想这样的成绩会付出这么沉痛的代价。

      当回到家中,看到四处皆是白色的布置,以及缟素的亲朋好友,我却哭不出来,大喜之后的大悲,带来的是大彻大悟的麻木。

      我是最后一个知道双亲死亡的人,自然而然成为邻里污言秽语的集聚地,冠以“不孝子”、“没人性”的恶名,无奈之下,我只好默默搬走,从大家眼中消失,没有带上任何父母的东西,未有爸爸的遗书。

      覃主任没有想到,父亲已把他隐藏消息,威逼利诱的行为列举了出来,希望我能明白真相。我没有当机立断地去采取任何行动,在默默把遗书撕成碎片的同时,埋下仇恨的种子。

      成绩出来,我如愿以偿得到了好分数,却没有报上自己喜欢的专业,而选择了师范学校。

      我要回到那个没有良知的地方,要复仇,以我的前途为代价。

      四年,一边学习专业知识,一边偷偷搜集学校和老师,特别是覃主任的各种肮脏罪状,暗自为复仇计划做好准备,成功,永远是眷恋有着充分准备的人。

      毕业后我顺利进入这所高中任教。当覃主任看到自己的得意门生,能够不忘本,回到自己的根地老报答恩情时,脸上挂不住的喜悦欣慰。

      “从今往后,我们都要以家人相待。”他对我说。他觉得自己的衣钵有了继承人,自己的付出有了回报。

      我点头,让剧毒化成微笑相侯。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的“回报”会有多么惨痛。

      三年,我寻找着复仇的最佳时机,终于在高考之前,瞧准了自己的学生——李志。

      他有老师都讨厌的特质,还有一个脑部有伤的母亲,重要的是,他有一个够义气的朋友唐菁。

      “上一周,我借机来到李志家里,弄伤李志母亲,得以让李志产生请假的念头——这就是我的第一部。”

      非常幸运,李志母亲被我伤了脑部后一直昏迷不醒,我没有被揭发,就这样,李志请假被拒的情节顺利发生了。

      覃主任额头渗出汗水,难以置信:“李志他……”

      “是我杀的,只是伪装成了自杀。”

      这充分利用了覃主任的做鬼心虚,当时发现了李志的尸体并没有冷静下来观察,而把罪责怪在了自己的身上,才变成了埋尸隐瞒“真相”的情况。

      接下来,我把计划的赌注放在了唐菁的身上,她正义凛然,心思缜密,更乐于帮助自己的朋友,我瞧准了她会怀疑李志的真实情况,故意把自己埋尸后留下的污迹留下来,无形中提供给了她一些线索,她也没有令我失望,偷偷跑到了后山,发现了李志的尸体。

      随后,我又偷偷把学校十几年来的恶行编辑成短信发给了她,正义如她,当然会昭告天下。

      于是,第二天的暴动顺利发生了。

      可惜的是,唐菁最后被自己的热血所害,揭发事实之后被丧心病狂的覃主任杀了。

      但她的死是那么的悲壮,激起了学生的愤怒,发动了一场灾难。

      这场灾难,源于学校的罪孽,起于我之手,最后结束于学生的崛起,学校的覆灭。我曾经也是学生,学生所遭受的灾难由学生来消灭,这一切也算是有始有终。

      这一场复仇计划如有神助,可谓顺风顺水。

      我情不自禁地展颜,七年以来第一次舒心的笑。

      覃主任已被我逼退到了天台的边缘,心灰意冷,欲要做最后的辩解:“真的不怪我,是学校的错,都是他们要我那么做的,求你别杀我,真的不是我的错。”

      ——或许这不是谁的错,错在于当下教育制度。

      但若由我这双手来撼动一次,那也不错。

      我走上前去,轻轻一推,终于看到了七年来梦寐以求的画面。

      血红的曼陀罗盛开,昭示地狱之门的开启。

      晨曦初起,照亮学校每个角落。

      学校早操的铃声照常响起,这一次尤其刺耳,不再有老师的叫唤,不再有学生走动。

      眼前一切,宛如修罗地狱般恐怖,震撼。

      XX高中的惨剧一经报道,举国震惊,在群众中引起轩然大波,师生关系前所未有地变得紧张,媒体开始质疑教育的弊端。这所屹立百年的学校,也在人民的讨伐声中倒闭了。

      这一次事件已被人们称为教育界的“911”。

      当然,再大的波澜,在经过时间的冲刷,也会被更大的风浪给吞没。

      这场灾难逐渐从人们的话题中消失。

      但没经提起时,依然心有余悸。

      因为这个世界上,永远存在着一些或正义,或邪恶的力量,如平静的底下翻涌的岩浆,等待着时机喷薄而出。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