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同人之如萍》水纤荷

2、第二章

　　1928年，北伐完成，东北易帜。时光在43岁的陆振华身上带走了浮躁和冲动，留下的只有厚重深邃的气质和洗刷得精明强大的心。宦海沉浮，他还是东北骄傲的“黑豹子”。有着浓重的老式军阀作风，永远齐整的军装，刻板的表情，命令似的口吻，豪放，简洁但却不失礼节的仪态，成熟而富有魅力。
　　后院里，依然是王雪琴和傅文佩傲视群芳。这时，二夫人操劳成疾去世几年了，归五太太管家。大姐，二姐，三姐都已经出嫁了，女孩里最受宠的是心萍，男孩子都管得很严。大哥出国留学了，二哥开始在军中帮助父亲打理事务，19岁的三哥在北平求学，四哥陆尓豪也被早早送进了学堂。
　　夏天，天总是雾气迷人的,昏昏的有些提不起精神,陆如萍一个人在闺房里练着书法，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她垂下的眼睑上，睫毛如同一对翩跹的蝴蝶，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如同王雪琴所期望的那样，15岁的陆如萍在所有人的心目中是一个标准的淑女，相貌出落得隐有些风华绝代的苗头了，有着优雅出众的气质，文采，琴画均有着不凡的天赋。
　　陆如萍搁下笔，看着窗台上的花发起呆来了。其实这样的生活很适合她，若不是知道将来祖国会面临着什么，她是愿意这样平淡的活下去的。
　　“九一八”发生时间的迫近让她越来越焦灼也越来越无力。在诡谲起伏的局势下，她是那样的渺小，没人会相信她。表面的和平麻痹了所有人的心，就连她的父亲也想不到那颠覆性的一幕。尽管如此，作为一个从小被教育着医德和责任的人，她还是想尽一些微薄之力的。所以陆如萍努力地以优异的成绩从当地贵族女中提前毕业（相当于现在的高中），从而好早一些争取到出国学医的机会。这不仅可以解释一身高超医术的由来和了解现阶段的医疗水平，还可以“理所当然”的和父亲谈谈局势和家庭发展而不被质疑或忽视。
　　现在最大的难题是劝服有些传统的父亲让陆如萍出国，可是每次被陆振华凌厉的眼神一盯，她的话就马上老老实实地咽回嘴里了。
　　“六小姐，司令回来了，九姨太让您去正厅吃晚饭。”侯在门外的丫鬟小声说着，打开了帘子。陆如萍应了一声，收拾好笔墨纸具，让人打了盆水净了手。
　　与时下新兴的西式洋房不同，司令府改自一座满人贵族府邸，正厅装饰得很是典雅大方。一家人围在一张大圆桌上，等陆振华动筷子后，才正式开始晚餐。心萍依在父亲的身边讲述着自己一天发生的趣事，王雪琴在另一边殷勤地帮他布着菜。比如萍小了两岁的同母妹妹梦萍趁着扒饭的空当撇了撇嘴，又睁着遗传自王雪琴的那双媚眼狠狠地瞪了下和她一向不对盘的依萍。四哥陆尓豪已经是一个俊朗的少年了。大约是受了陆如萍一些言论的影响，近些年来他稳重向上了许多。
　　饭后，如萍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书房好好和父亲谈谈。“如萍，你已经在这里闷了半小时了，有什么话就快说出来吧！”茶水氤氲，看不清陆振华的表情。
　　“爸，我想出国学医。”陆如萍说着直直看向陆振华所在的方向，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
　　“如萍啊，你从小就是一个乖巧聪明的孩子。可能你没发现，你的骨子里还是有着和我一样的倔强。那么一丁点大就能坚持下来学很多东西。”随着陆振华声音的停顿，不由自主地如萍心里涌过一阵酸意。
　　“毕业后你把自己关在房里很少说话也很少出门，我就知道你有心事。哎，孩子长大了！你要去学那个什么洋人的医我也不反对，但外面不比家里你要想清楚。女孩子呆在家中更让人放心些。”
　　“现在什么局势难道您还不清楚吗？国家需要有用之躯！况且东北r本人猖獗，这里并不太安全。爸，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说着，陆如萍走到陆振华的身边，学着心萍的模样帮他捏着肩。可能是心理年龄早就不再是小孩子了，如萍从小就很少亲近父亲，这么一靠近她才发现，印象中总是笔直腰杆顶天立地的男人也开始初见疲态，有白头发了。
　　“为这一天我准备很久了。。。”如萍用上了亲昵的口吻，“爸爸，你和妈妈不要担心我。”
　　陆振华拍了拍肩上的手，目光逡巡着如萍的眉眼，似是回忆似是叹息：“是啊，还是趁年轻时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等到老了，后悔也晚了啊！”“好吧，我同意了。但是你必须去瑞典，有你大哥在那照顾着，我和你妈妈也放心。”陆振华的声音斩钉截铁了起来，手却抚上了眉心。瑞典的卡罗林斯卡学院在这个时期，医学已经是世界拔尖的了，凭着优秀的成绩和家里的关系还是能进的，这么想着如萍朝陆振华沉重地点了点头，在他目光的示意下准备离开。
　　“恩。。。好好和你妈妈聊一下，不要让她太伤心，剩下的事交给我。”柔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陆如萍顿了顿脚步，又快步走到门外关上门，轻轻擦拭眼角的泪珠，咧开嘴，明媚地笑了。

　　这是一座充满矛盾美的城市，东西文化的碰撞在这里的建筑上表现得淋漓尽致。穿过以索菲亚教堂为中心的欧式建筑群，拐了个弯就到了脏乱且充斥着中国北方味儿的普通居民区。人们带着或艳羡或麻木或敬畏的目光看着一身整洁不凡的陆如萍敲开了弄堂最里边那张半掩着的破旧的门。
　　陆如萍瞟过脱了漆的写着“百草堂”三个大字的匾，跨过高高的门槛，绕过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半大老头儿，皱着眉寻了个位坐下。
　　“张老，您的日子过得可真悠闲。”“小丫头不懂，平平淡淡才是过日子。今天怎么有空了，是不是带了什么好茶来？”“从爸爸那顺了点今春出的冻顶乌龙。”
　　不等如萍拿出茶叶，张老连忙从里屋小心翼翼地捧出他的宝贝茶具。净过手，如萍拧开茶罐将茶倒入茶荷(一种盛茶的专用器皿，类似小碟)，奉至张老面前。强烈的芳香扑鼻而来，张老看着色泽呈墨绿，鲜艳并带有青蛙皮般的灰白点，条索紧结弯曲的茶叶，陶醉地半眯了眼。如萍温了壶，将茶荷的茶叶拨入壶中，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泡起了茶来。公道杯中的茶汤划过优美的弧度注入了茶杯中，不多不少七分满。
　　张老是如萍在一家茶馆认识的，可能上辈子接触的最多的是爷爷，如萍特别得老人缘，初次见面他们便聊得很投机。后来知道老人得了祖上的手艺开了家小医馆。如萍一有空便去医馆坐坐，和张老谈医术和茶道，观摩病人，翻翻一些后来因战乱而遗失的土方。
　　细抿了口茶，顿时醇厚甘香的茶汤溢满喉咙，仿佛把离别的苦涩给润没了踪影：“我要去瑞典学医，学校刚讲好我就来了。”
　　“那以后我从哪再得这么好的茶？恩，开个玩笑嘛。好了，其实你出国去也挺好的。代替我这把老骨头瞧瞧洋人的世界先进在哪里，他们的医术比起老祖宗传下来的本事究竟怎么样？”张老难得正经了起来，“小小年纪不知道从哪里看来这么多医书（因为不好解释，如萍通常和张老谈一些有据可考，不太难但却新颖的偏方。大部分时间只是看着张老诊病来熟悉以前的知识。年龄和传统的思想摆在那，就算张老不过问病人也不会愿意让一个女孩子来“望，闻，问，切”的。）。你虽然聪颖但却不通庶务，还有得磨练啊。”
　　“是。”尔后，如萍不再说话了，安心享受这座城市最后的慵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