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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番外 婚礼(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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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个地方用银线绣的话……会不会好一些?”年轻的女性这样说着,手指在宝蓝色的裙子上划过。她的眼睛弯成微笑的弧度,很温柔。
听她说话的人是个男孩子,他皱着眉头用手托着脸坐在桌子上仔细地端详着那件被架子撑起来的裙子,宝蓝色的长裙摆在他眼前随着姐姐的手晃动着华美的波浪。“金线和银线有什么差别吗?”他完全不懂。
星华叹了一口气,这种话对着星矢这个小鬼头说完全都是白费劲。她敲了敲星矢的额头,“和你说了很多遍了,不要坐在桌子上!”长姊把星矢从桌沿赶了下来,连基本的礼仪都学不好的星矢绝对需要在婚礼前进行一次特训!她得保证所有事情在婚礼那天都妥妥贴贴的!包括这个捣蛋鬼!“你去把魔铃叫来,要让她最后试一下调整后的头饰。”星华如此说着,把星矢推向门外。
“我才不去呢!”星矢哇哇地叫了起来,“大姐你自己去嘛!魔铃姐这几天一听到要试衣服或者试首饰整个脸就黑下来看上去要吃人呢!”生性讨厌各种繁琐事情的魔铃这几天被各种事务折磨得快要疯了。
婚礼倒计时第十天时,魔铃被送回了博尔盖塞府。因为博尔盖塞伯爵本家向她下了战书,而魔铃名义上的父亲教皇陛下无法替她结束这场战斗。要想在罗马立足,她唯有依靠自己。撒加说这番话时的神色如天空般温柔,眼神却如寒风般凛冽。如过去那般,魔铃以用扫帚驱赶登徒子的气势将一干找碴者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了。但总有解决不掉的人或者事务——比如伯爵本家派来协助婚礼筹办的那位夫人,又比如轮番上门的博尔盖塞家的小姐们。如果不是不堪其扰的魔铃终于发了一通脾气,拿起火钳将狗眼看人低的本家管家叉了出去,恐怕这些苍蝇一样的女人,依然不会消停。
星华一脸忍无可忍的表情,“你们到底有没有自觉性!魔铃是要【结婚】!这可是人生的大事!!”这种时候新娘子不都是应该欢天喜地地天天试穿自己的结婚礼服和首饰吗?尤其是这样漂亮的衣服!星华过去一直都是做女红补贴家用的,在她的坚持下,她与博尔盖塞家的仆妇们一起完成了这件过去她连想都不敢想的礼服,可是穿礼服的人呢?!
“快去叫魔铃,你要是不去的话,我今天就不做糖霜点心了!”这是必杀绝招。
星矢飞一般地冲了出去。
“星矢少爷,您要上哪里去!”星矢一口气跳下四级台阶,抓着扶手飞快地一甩身子,向一楼的厨房进发。抱着洗衣篮正在上楼的胖脸仆妇惊叫一声,差点被星矢撞倒。
“我去找姐姐,玛莎!”星矢飞快地打了声招呼,“下午有姜糖饼干吗?”
玛莎和蔼地看着他,“有的!”
贪吃鬼星矢很高兴地做了个握拳的手势,乱七八糟支楞着的黑发晃了几下,像阵风一样刮走了。
玛莎向站在门口的星华提裙行了个礼,星华有些不大适应地僵着身子回礼。胖胖的仆妇很和蔼地笑了一下,转身向她的目的地西走廊走去。
星华看着星矢蹦跳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艾欧里亚和魔铃是真心相爱的,她也知道,博尔盖塞兄弟对她们姐弟三人照顾有加。但是,随着婚礼的脚步一步步接近,她心底那种担忧和恍惚的感觉却越来越严重。这不是梦吧?她在拿到已经做好底样的裙子的时候,甚至不敢将自己的手放上去。她的手因为长期劳作而冻裂开来,粗糙不堪,她担心自己会扯花这条裙子。星华有些害怕,因为这个世界和她所熟知的完全不一样。但是——星华交握于胸前的手攥紧了,若神给了道路必须前行,她也一定不会退缩,因为照顾弟妹是她的职责,是她此生最大的责任。
“姐姐?”魔铃提起对她来说略显累赘的长裙,拾级而上,看见自己的长姊站在门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魔铃!”星华微笑。淡紫色的长裙是【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一大箱子给侄女的结婚贺礼】,虽然这个长度一直被魔铃唾弃,但碍于最近出入的贵族实在太多,为了艾欧里亚的面子,魔铃依然将这件裙子穿了起来。西班牙风格的领边花纹和刺绣手法,拼接的裙面,好看精致又不显得俗艳。星华觉得,这样的魔铃真的很美,却又有些陌生。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星华觉得像做梦一样。她看到过魔铃打发博尔盖塞本家趾高气扬的家仆时的冷静与果断,那是与过去拿着扫帚把登徒子从铺子里赶出去的魔铃极其相似却又不同的感觉。她也看着那个总是在魔铃面前略显口讷的教廷卫队长依旧笑着从不知哪里摸出干瘪的小花逗得魔铃忍俊不禁。这样也好,也好。星华略略放下心中的担忧。……魔铃和星矢的微笑比什么都重要。只要他们幸福,她便心满意足了。
“姐姐,怎么了?”魔铃望着星华的表情,有些担忧。
“啊,没什么。”星华从容地微笑,“你来得正好,试一下那个珍珠小冠冕吧。我一直担心你那一头蓬松的头发要怎么梳理才不会把它弹开来。”她是开玩笑的。
“什么嘛!”魔铃难得地撒娇般地扭头。
星华微笑。感谢神,让魔铃获得了她所期望的幸福。
结婚倒计时——三天。
“……救命!!!!!!”艾欧里亚抓着门把手眼睛里充斥着惊恐之色。
“米罗你别放手,要是让他逃了,今天晚上我让你死在床上。”阿布罗狄的微笑简直就要照亮整个宇宙。卡妙闻言,晃动了一下自己的酒杯。嗯,上好的勃艮第红酒。
“!!!”米罗惊吓般地惨叫一声,抓着艾欧里亚裤腰带的手用力一提。
“嘶啦——”什么东西被撕裂的声音。
“……”艾俄洛斯低头看着自己的弟弟提着破烂的裤子抱住自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控诉某群坏蛋的不仁,艾俄洛斯只能不停地说着话安抚可怜的弟弟刚刚差点失去的童贞。待艾欧里亚夹着屁股奔向隔壁换裤子,艾俄洛斯抬头注视着无辜状的阿布罗狄心虚状的米罗满脸不在状况的其他路人甲乙丙丁和笑嘻嘻地坐在桌子上的加隆。一股无力感从头顶直达脚底。
“你们这群混蛋到底在干什么?!”艾俄洛斯觉得太阳穴边上有条血管在“突突”地跳。
阿布罗狄笑着为加隆倒了一杯酒,“嘛,别太紧张,伟大的博尔盖塞枢机阁下,我们只是想传授某个处男他应该懂的课业。鉴于令弟的状况,我们担心他会在结婚的当天夜里呜咽着提着裤子从房间里跑出来——这样的话,梵蒂冈的脸都得给他丢尽了。”
艾俄洛斯终于忍不住翻了白眼,“我不记得处男会给梵蒂冈丢脸,事实上正常情况下梵蒂冈的所有弟兄都应该是处男才对吧!”
“哦艾俄洛斯,你怎么可以用这种世俗的偏见来看待这座神圣的梵蒂冈!”加隆啜了一口红酒,伸开双臂,拥抱了艾俄洛斯。
艾俄洛斯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地用力把这个突然扑上来的人推开。“我想我已经提示过您了,皇帝陛下,请您务必和我保持至少三步的距离,谢谢。”自从那次啼笑皆非的指控以后艾俄洛斯简直就像躲瘟疫一样躲着这两兄弟。这种无节操无顾忌的人到底是怎么得到上帝的允许降生在这世界上的?!加隆像是玩上了瘾一样,自从在会议厅吻了艾俄洛斯以后,一直说着“时间太短没尝到滋味”要求再来一次,而脑筋稍微清醒一点的撒加也跟着他乱来,说什么“让加隆好评的吻我也要试试看”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自己新开发出了另一种对艾俄洛斯这个陈年老友的兴趣。
“上帝啊,请从恶魔的手中拯救我吧!”这个星期艾俄洛斯的晨祷内容都是这句话。
“你们到底是想对艾欧里亚做什么?”艾俄洛斯接过修罗递上来的酒杯,瞪了修罗一眼——“怎么连你也和他们掺和在一起?”
修罗撇撇嘴,迪斯替他道:“艾俄洛斯,修罗一直和我们搅在一起,真的。”
“……”我当然知道是真的!艾俄洛斯在心中呐喊。推开大法官办公室的门发现□□的阿拉贡枢机和莫雷洛大法官交缠在一起这种事情他又不是没碰到过!
“说实话,我们连妓女都为艾欧里亚准备好了,最风情万种的交际花很愿意为年轻的教廷卫队长献上爱的第一课,结果被你搅和了,艾俄洛斯。”迪斯马斯克一脸失望。
艾俄洛斯居然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感谢上帝你们没想着亲自上阵。”
“难道艾俄洛斯你希望我们身体力行传授经验?……”阿布罗狄一脸装出来的惊讶。
艾俄洛斯恼羞成怒,“我不是那个意思!”
艾欧里亚没有回到这个房间,看来他那兽类一般的直觉带着他逃离了这个恐怖的战场。虽然阿布罗狄得出【小艾逃跑了】这个结论之后非常失望——基于哪种心态的失望,谁也不知道。
“艾欧里亚?”
狼狈不堪的艾欧里亚在这声呼唤中回过神来。他扭过脸,不自然地望着天花板,掩饰自己对傍晚时发生的一切的恐惧感。
“艾欧里亚?”见艾欧里亚没有反应,魔铃再唤了一声。
“啊……”年轻的教廷卫队长终于将自己的神智拉回现实。
魔铃用那水晶般瑰丽的眸子注视着自己的未婚夫。
“咳,魔铃,”被盯得有点心虚……见鬼我心虚什么啊!艾欧里亚这样想着,斟酌着话语,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是说,你把所有事情都打点好了?”艾欧里亚知道的,他知道博尔盖塞本家派来了各色人等刁难几乎是空降到这宅邸的魔铃。
“没事了。”魔铃看着小艾脸上各种稀奇古怪的表情,仿佛宽慰他般,笑了起来。那带着某种神秘风采的笑容,让艾欧里亚恍惚了片刻。“对不起。”也仅是片刻,小艾清醒过来,他望着魔铃的笑容,突然敛了神色,严肃地道。本应替魔铃挡下一切的艾欧里亚却没能做到这一点,他守着梵蒂冈就像一只守着宝库的狮子,而他的宝物却不得不暴露在他人的爪下。撒加说,围墙后面的世界,是女人的战场。存活与否,都是女人的事,艾欧里亚也好,艾俄洛斯也好,甚至于撒加和加隆,都没有插手的余地。
艾欧里亚并非不懂,他只是心疼。他爱着的魔铃是罗马小巷里飞着裙摆,脚步轻盈如跳一曲弗朗明哥舞的魔铃,是那个敢爬上房顶毫无惧色地往下跳的魔铃。是那个即使再苦再累也从不在他人面前显露出疲惫沮丧的魔铃——如果可以,艾欧里亚愿意给她全世界。
艾欧里亚张口,想要继续往下说,却被魔铃的手指点住。
魔铃摇了摇头,依旧笑着。“我说过的,不要和我说对不起,艾欧里亚。”是的,那时,艾欧里亚痛苦地抱着无水无粮被关了快两天的魔铃一直说着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因为我爱你,你也爱我。这是相互的给予。所以,正如你可以为我做任何事,我也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那个时候,魔铃是这样回应的。所以,不论何时,她全然无惧。
“……”艾欧里亚走过去,抱住魔铃。那微卷的红发落在艾欧里亚胸前心上。没关系的,他独一无二的宝物即使在他人的爪下依然能够坚毅地生存,因为魔铃是一只逡巡于海岬的鹰,她有自己的利爪和尖喙,足以让任何侵犯她领土的敌人命丧黄泉。
艾俄洛斯的脚在拐角处及时地刹住了。他微微斜出身子,看着在小客厅里相拥的二人,轻轻笑了。
“艾……”星华闷头走着,突然看到艾俄洛斯,她身子一僵,想要行礼,却被艾俄洛斯阻止。
“嘘。”红色的法衣在昏暗的光下闪闪发光。艾俄洛斯指着客厅,向星华示意。
“……”星华稍稍一瞥,立刻红着脸收回目光。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艾俄洛斯居然露出了捉弄似的微笑。
艾俄洛斯对她微笑。星华微微行了个礼,便掉头匆匆地……或者说是仓皇地跑走了。艾俄洛斯低下头,检视了一下自己。生平第一次,有人对温厚善良虔诚可信的首席枢机避若蛇蝎。
“头饰?”
“没问题了。”
“裙摆?”
“弄好了!”
“还有什么漏掉的吗?”星华的额上有着细细的汗,在冬天的清晨显得有点不合常理。上帝知道她是在紧张。
“姐姐!”魔铃宽慰着星华,“今天是我结婚,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你紧张?!”星华一反常态地提高了音调。“到底是谁早上还在追着星矢跑?!”
“……”魔铃发现自己无法和目前状态下的长姊沟通,便非常识趣地闭上了嘴,乖乖任由星华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身上整理。
马车覆盖着偏褐色的华贵绸缎,那马匹俊朗健壮,如果不是要结婚,魔铃恐怕会忍不住爬上去骑着马出去遛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