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这笑着的世界》杯卿

1、看看这笑着的世界

　　你把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呈现在我面前，让我教你怎么笑。于是我问你
　　——你快乐吗？
　　你没有说话。

　　未明的白天看起来比黑夜更加黑暗，道路两旁的房屋看起来更加的高大，不由让人想起小时候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看到夜晚微弱月光照射下的影子，把他们当成了怪兽，因此害怕黑暗。我一步一步走得很小心，像是怕惊动了藏在黑暗中的怪兽。
　　我就是在那时遇到了祁潼。当时的我因为听见了夜猫的叫声而吓得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巷子，停下脚步时却被明亮的街灯恍惚了眼睛。抬头便看到了站在街灯下的祁潼。或许是她那双因疲惫而朦胧的眸子，又或许是因为灯光照射在她脸上恰好的阴影。总之我像是被怪兽吓得惊慌失措到处乱跑的孩子突然看到了迪加一样。然后当我看见她对我笑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我被她拯救了。
　　我第一次放下所有的戒备接近一个人，我甚至都不相信我们就此成了朋友。

　　【你只想变成透明的颜色】
　　祁潼她是不能忽视的存在，就像你不能忽视阳光所给予你的温暖。
　　但是她却曾经对我说她想变成透明的存在，然后飘荡在世间，看这幸福的世人如何在快乐时绽放笑容，然后如何在悲伤时流下眼泪。
　　“笑真是一个奇妙的表情。”
　　她想要变成透明的颜色。看看这幸福的世人是如何笑的。看看他们是如何用笑容表达愤怒，看看他们如何用笑容隐藏悲伤，看他们如何用笑容骗过周围的人，最后骗过了自己。
　　“你看到了吗，那些正在笑的人。”
　　那些正在笑的人，他们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呢。小时候看到那些笑得彬彬有礼的侍者，母亲说那是有教养的表现，大人都喜欢有教养的孩子。如果那不是真心的，那是不是很累呢。如果要这样累地笑才叫有教养，那要多累才能做一个让大人喜欢的孩子。
　　“你觉得他们一旦一个人独处，独自走着，会是什么表情呢。”
　　我想是没有表情吧。

　　【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护色】
　　坐在公车最后一排的祁潼望着窗外。雨滴模糊了窗户，她就这样用右手指在窗上打圈。她的身体颤抖得厉害。我以为她冷了，于是我靠近她，然后她突然开口。
　　“呐。有人告诉过你让你永远都要快乐吗。”
　　原来是在哭。明白到这点的时候，我或许是因为震惊而没有回答。“有个人曾经告诉我要快乐，因为我总是哭丧着脸。那人确实总是笑眯眯的，在我印象中从来没有除笑以外的表情。甚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是这么安详。真的有这样的人啊。”
　　不知怎么这时的我什么都不想说，只是安静地听她说。
　　祁潼将头靠在窗上，“真正希望你快乐的人或许是那个到生命最后一刻都在对你笑的人，也或许是直到人生终结都从未对你笑过的人。不管是哪一个，你都从未知晓他们心里的表情。他们是在笑呢，还是在哭呢。他们没有告诉你，也从未表露给你。只告诉你要快乐，却不告诉你要怎样快乐。”
　　我心头涌起悲伤，我看见窗上照映出的自己近乎悲痛的表情，有太多感慨却发不出声音。
　　“是笑吗。至少那时我是这样理解的。”
　　祁潼。我暗暗呼唤她的名字，我想让她笑，让她笑得很开心很开心。
　　“可是呢。现在连那个从未对我笑过的母亲都走了，只是让我快乐。要怎么快乐？笑吗？我还应该笑吗？”祁潼她终于转过头，这时的她泪流满面，眼泪顺着轨道不住的流，我没用地在心里叫想让它停下来，但它总是战胜我这个没用的朋友。
　　我想拯救她。就像当初她拯救我一样。

　　【于是你含着眼泪飘飘荡荡跌跌撞撞的走着】
　　从那以后我就没有见到祁潼。学校没有，公车站也没有。我没去找她，我就想往常一样坐公车去学校，然后中午独自一人去校外吃饭，放学后独自一人去图书馆直到到了该回家的时间。我以为，总有一天我会在哪一个未明的白天，当我跌跌撞撞地冲出小巷，被突然的明亮恍惚了眼睛时，在对面的路灯下看见祁潼在对我笑。
　　我这样坚信着。
　　直到有一天我确实再次看见了她。
　　是从图书馆回家的路上，路灯比以往都要明亮，虫子盘旋在灯光周围，底下是来来往往的人群。
　　我想不管怎样祁潼她都有着别人无法理解的引力，使我在这茫茫人海中一眼便看到了跌跌撞撞的她。于是我踮起脚尖穿梭在人群中，目光始终凝聚在她身上，以至于好几次差点让身体倾倒。
　　当我将要触摸到她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眼底的泪水，尽管她很努力地不让它留下来，但在一个人心灵如此脆弱的时候，面对顽强的悲伤，若要与悲伤的战士泪水战斗，人总是输。
　　我竟然缩回了将要触及到她的手。
　　我找不到方向，我不知道如果我将她带到我的面前，我该说些什么，让这个朋友绽放从未有过的笑容，以至于让我觉得她又一次拯救了我。我没有把握，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是最后，就像是被光芒所吸引，我找到了她。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唤了她的名字。
　　“嘿，祁潼。”

　　【你不是真正的快乐你应该脱下你穿的保护色】
　　面对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朋友，我竟开始愤怒。我以为她很优秀，她能理解快乐是什么；我以为她很乐观，她能看清这个真实的世界是怎么笑的；我以为她很快乐，她能再一次站在我面前让我觉得就算是黑暗中也总有光明存在。
　　“但是，你真让我失望。”
　　我不敢看着她，我不是怕她讨厌我，我只是怕看到她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如果你觉得哭很快乐的话你就哭啊，如果你觉得笑很快乐的话你就笑啊。你可以大声唱歌，你可以在房间里涂满颜料，你甚至可以很大声很大声地哭。”
　　“谁规定你一定要笑？是那个人对你说的吗，是谁告诉你的？你觉得快乐是笑你就可以用笑容来欺骗我们，欺骗你自己吗。”
　　“你问问自己，你是不是真正的快乐。”
　　她缓缓抬起头，她咬着下嘴唇颤抖着：“那你告诉我……”她只是眨了下眼睛，眼泪便急涌而下，那透明的颜色闪耀着最诚实的光芒，“我要怎么办？”
　　我再也没有犹豫，拥抱了我的朋友。
　　“你想大声地哭吗？”
　　她没有回答，但耳边不久后传来了哭声，接着，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能不能就让悲伤全部结束在此刻重新开始活着】
　　我终于让她再次绽放了笑容。我做不到让她永远这样笑着，但我让她的悲伤结束在了此刻。
　　我想祁潼口中所说的那个人所说的快乐，是放下对将要发生或以后将要发生的悲伤，重新开始活着。
　　在第一次相遇的路灯下见面的时候，我笑了许久说：“还要我教你怎么笑吗？”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望着我，笑得很开心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