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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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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郎……雪宜……你说呀……你说出那个小贱人是谁,我就去求穆人清救你……”
“雪宜,只要你说出那个贱女人的名字,我就原谅你的负心。放心,你虽然人废了,我还是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说呀你!”
“你说是不说?不说,我便拿刺荆打死你,打死你!”
“好,好得很,你死不肯开口说那个贱人的名字,我就一日三次地抽你,看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都是你自作自受!负心薄情!你若,你若……”
“你笑什么,笑什么!不许笑!不许笑!”
华山天下险。
在华山一处幽暗潮湿的洞窟里,一连两日都有荆条鞭打在肉身上的响声,还有男人诡异的大笑,女人愤怒的尖叫。
一个极俊秀的男人倚在壁上,束发已散,冷汗涔涔,全身满是血迹,鞭痕条条,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那狠毒的女人打了他之后,又给他搽金创药,当他的伤口开始愈合的时候,女人复又拿刺荆抽打他,一日,又一日。阴冷的洞穴中,那浓烈的血腥气,久久不散。
是什么样的女人,竟如此狠毒!
黄昏时分的最后一束光穿过洞窟,打在那女人的脸上,只见她脸上有块块青紫,又有条条乌黑,细碎的伤口数不甚数,那张脸,丑陋得简直像个怪物!
这样一个丑陋至极的女子,声音竟清脆悦耳如出谷黄鹂,只不过在她愤怒得几近丧心病狂的嘶吼中,这好听的声音也如地狱索命的女鬼一样凄厉尖锐,配上她那张丑陋的脸,更显狰狞可怖。
白日的最后一束光终于消失在地平线下,黑夜已至,一轮明月挂在天际,圆圆的月盘竟是暗红的颜色,天边更有一颗亮得刺眼的星星几乎要同这明月争夺光辉。
奇异的天象。
荆条的鞭打还在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终于累了,她扔下刺荆,跌坐在地上,失神地望着面前已被她打得昏迷过去的男子,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全无形象,鼻涕眼泪一齐流下,她一边哭,一边掀开男子的衣服,把金创药往他的伤口上涂抹,透明的眼泪一滴滴落在那鲜红的血上,两相融合,化成一朵朵奇异的血花。
这个女子到底要做什么?她为什么要不停地打那个男人?为什么打过他之后又帮他涂药?
她和他有何深仇大恨,使得她竟要如此折磨他?
如果一个女子,救了一个被蛇咬的男人,不仅教他使毒驱蛇,还助他入洞盗取自己教中的三样宝物,更为他献出了自己纯洁的身体,最后却只能看着他离开,痴痴地等着他回来,一等就是三年。
三年,没有等来她的心上人,只等来了教中秘宝被盗后的惩罚——万蛇噬心,与三十年的乞讨生涯。
可这女子竟然心甘情愿,她早在助他盗宝的时候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她甘心为他受罚,即使身为教主的哥哥几乎要被她气死。
从云南到江南,一字之差,却是千里之遥。路途漫漫,从前在教中受万千宠爱的圣女如今沦落为乞丐,一路乞讨去寻他,寻到他的时候,他正被人囚禁,武功全失。
她又一次救了他,她带着他上华山,他让她去求华山穆人清救命。
她本来是要去的,他的话,她从来没有不听的道理。
如果没有看见那支金钗的话!
那支金钗,分明是女子之物,他那么宝贝地放在怀中,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都重!
“我不爱你,倒也不是因为你的脸给蛇咬坏了,这才不爱你。”
“我从来就没真心喜欢你过,毒龙洞中的事,在我不过逢场作戏。”
“我生平不知玩过多少女人,可是真正放在心坎儿里的,只是我未婚妻一个。”
“我的未婚妻,又美貌又温柔,又天真,比你好上一百倍。”
这样的男人,算不算负心薄幸?
他宁肯被打死也不愿说出未婚妻的姓名,只因他知道一旦说出,这个拿着刺荆的女人就必定要去杀了他未婚妻。
他真是很爱他未婚妻,但未免对这个为他倾尽所有﹑众叛亲离的夷家女子太刻薄残忍了一些!
难道不被他放在心上的人,就活该被他作践﹑活该被他欺骗?
还是他认为当年在毒龙洞没有杀了这个夷家女子灭口——以绝后患,就已经是对她莫大的恩情了?
黑暗的洞中燃起了一盏孤灯,轻柔的﹑缠绵的﹑幽怨的摆夷小曲从女子的口中吟唱而出,虽不知歌词,却让人听得满心都是又甜又疼的温柔。
女子抱膝坐在洞口的石头上,脸上泪痕未干,她痴痴地看着在灯下昏睡的男子,目光哀痛又迷醉。
女子全然没有注意到,天边那颗耀眼的白星距离红月越来越近。
忽然间,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乌云遮住了天空,红月和白星俱都消失不见,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道道狰狞的闪电划过夜空,明亮如昼。
女子有些惊慌地站起来,回身朝天空望去,意识到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她急急欲要进洞,一阵狂风呼啸而来,似是有意扑面朝她而来,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划过,照得整个天空都亮了,更奇怪的是,那闪电似乎离女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忽然,红月和白星同时出现在天际,乌云渐渐散去,似是将要放晴,女子被这奇异的天象惊到了,正当此时,那颗白星越发耀眼,女子觉得它几乎刺得人眼疼,伸手欲遮,却觉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华山顶峰,穆人清负手而立,看着这奇诡的天象,他喃喃叹道:“天下将乱,天下将乱哪!”
闪电雷鸣和乌云俱都消失,明月如玉,白星不在。
夜空平静一如往昔。
只是那华山的某一处洞穴口,那一块石头上,只余一件脏兮兮的乞丐衣裳,却不见了那被万蛇噬心的摆夷女子。
*
沁阳城。
郊外。
高氏古墓。
当今武林中人,只知道沈家乃是武林中历史最悠久的世家巨族,沈家子弟,两百年来经历七次巨大灾祸,而又能七次中兴家道的故事,更是脍炙人口,却不知百年前江湖中还有一世家,不但威望、财势、武功都不在沈家之下,而且历史之悠久,竟可上溯汉唐。
这便是中原高氏世家。沁阳城外的神秘古墓,正是高家最后一代主人高山青的藏灵之地。
此人气纵横武功绝世,中原高家传至他这一代,更是兴旺绝伦,盛极一时,哪知此人到了晚年,竟忽然变得孤僻古怪,痴迷神佛以致废寝忘食。他迷信人死之后,若是将财产带进墓中陪葬,下世投身为人时,便仍可享受这些财富。因此他不惜耗费千万用以建造古墓,而且还不令他后代子弟知道这古墓所在之地。
高家后裔,知道高山青留下古墓中武功秘笈和财宝俱全,便一心想找到此处,从此可以高枕无忧。居然以致荒废了武功和学问,甚至发疯,高家就此一蹶不振,消失在了武林中人的视野和记忆中。
没有人知道高氏古墓在沁阳,即使知道,以高山青建造墓穴的匠心独运,也难以找到墓址,即便找到墓地所在,那墓中地道甚多﹑机关无数,怕是没有得到武功秘笈和财宝之前,就已经丧命于此。
但武林中总是才人辈出的,这么多年来,终于有一个少年他奉他母亲的命令,来到了古墓,找到了墓中的宝藏。
他是高山青死之后来到此处的第一人。
这个少年,一身绯衣,星目剑眉,朱唇玉面,生得极是俊美,浅笑之间,眼波流转,尽显风流。
墓中的财宝和秘笈已经尽数被他的手下小心运走,如今只剩高山青的棺椁还没有开启。
他当然不会漏过。
死人通常会把最好的东西放在自己的身边。
少年嘴角含笑,站在已经打开的椁边,伸手按住棺面,轻轻一抬,厚重的棺材板竟被他一只手抬起。
“嗖嗖!”
随着棺材开启,一阵紫红色的毒雾猛地喷出来,随之而来的是数道闪着蓝光的冷箭,只见这少年不躲不避,轻挥袍袖,暗器尽数被他收入袖中。
“这种机关……”少年哼了一声,语气中隐含轻蔑,随手将袖中暗器扔在地上。
待棺椁中的暗器毒药全数无效,少年才跳到棺材边,看着棺中那具尚且握着玉杯的枯骨,笑嘻嘻地鞠了一躬,道:“高前辈,你那些宝贝都被公子我拿去了,前辈尽可放心。晚辈特来知会一声,以免你在地下气活过来,那可就大大不妙啦。”
在阴冷死寂的古墓中,对着一具骷髅也能如此调侃,少年不可谓不镇定。他扬了扬手,等候在一旁的属下便上前将棺材中的东西全部搬走。
“公子,”一名黑衣男子恭敬道,“此人手中的玉杯……”
少年瞥了一眼被枯骨紧紧握着的玉杯,笑道:“这样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当然得带走!”说着他便小心地伸手去拿,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竟能使得被五根手骨紧握着的玉杯脱离骷髅的手,但手还依然能保持着握住玉杯的姿势。
这玉杯晶莹剔透,在昏暗的墓室中发着荧光,竟是琉璃夜光杯。少年端详了一会这杯子,发现玉杯的底部镶嵌着一颗黄豆大小的红色珠子,珠子中似乎隐隐流动着金色的物质,以少年的眼力,竟看不出这珠子是何等材质。
“这倒是好东西。”少年轻轻使力,便将嵌入的珠子从玉杯底部拿了出来,他举起红珠细细打量,果然见到珠子中有金色的流质以任意的方式在流动着。
“公子,这……”黑衣男子开口欲言,恰在这时,少年只觉眼前忽然一黑,虽只是短短一瞬,但当少年重新能够视物的时候,他发现手虽然还是举起的姿势,两指间那粒红珠竟然已经不见。
他只觉手腕间一暖,翻手一看,发现那红珠不知何时穿过一条金线,金线串着珠子,一同缠在他腕间。
墓中灯上的火焰突然暗了一下,很快又亮起。
“公子,怎么了?”
少年没有听见属下的问题,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眼前那一个站在棺材边沿的白衣少女,少女长发披肩,额间缚着一条图案奇异的头带,穿一身颇有异族风格的白袍,一只手上套着钢指套,雪白的双足赤裸,脚踝处带着两个金色的脚环。
“你能看见我?你是谁?”少女盯着少年,轻轻开口道,声音悦耳动听。
少年勉强笑了一下,他挥挥手,示意下属退下。
“小生王怜花,不知姑娘是……”少年咽了咽口水,顿觉说不下去了,他不知该用什么词形容眼前这个少女,不不,应该说是女鬼!
她的双脚离地半寸,根本是飘在空中,少年见识广博,却也不知天下有何种轻功能让人漂浮在空中而不动的!更何况,这个女人的脸青紫一片,伤痕累累,实在是丑陋不堪!
除了那个长着肉瘤的“女诸葛”花四姑之外,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女的长得这么丑!
“我是何红药,”少女忽然间飘近了他,锐利冰冷的眸子盯着他,可怖的脸凑近少年白皙的面庞,冷冷道,“王怜花是谁?我怎么从未听过。”
“这……”少年只觉一阵阴风吹过,暗道这个女鬼实在不养眼,但眼前这一幕太过奇异,以致他也不得有些被动,只能讪讪笑道,“姑娘若有什么未了心意,在下愿意帮姑娘完成。”
心愿了后就赶紧投胎去吧。
“真的?!”少女双眸一亮,快言道,“快帮我找到我的身体,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夏郎!”少女一下子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她尖叫道:“他为什么负我!我要去杀了那个贱人,杀了她,哈哈哈!”
恶毒阴冷的女音在少年的耳中盘旋,少年掏掏耳朵,勉力笑了笑,自觉他王怜花虽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却也做不来到“死而复生”这种事。
那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