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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鸡黍之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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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后杜微便没有再去那暗房看过,芙蕖也没有逼她,只是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瞅她,这个攻击性不大,杜微便没有在意了。
明日便是七夕节,杜妈妈同意芙蕖可以出去找她的情郎,芙蕖也求了杜妈妈恩典让杜微一同出去,不过杜微的人生安全便要由芙蕖负责了,潜意思就是要是杜微不幸逃跑了或者怎样的话,芙蕖要负担起全部的责任,那么芙蕖或许就要在挹翠院里继续待着了。
杜微知道自己即使逃出去也是枉然,因为明朝的身份不是那么容易更改的,有清白的户贴必须是从人家死人身上抢过来的,杜微明白自己还没有这种本事,而且即使是死人,也有这种那种的情况,她不是聪明之人,实在是想不出那么万全的办法,但实在不甘心就这么在青楼里,她是一定要出去的,所以闭门造车不是办法,说不定出去看看就会有什么办法呢?
杜微的小脑袋瓜里是这么想的。
七夕节这一天,芙蕖和杜微戴着幕离穿过那条幽静的小巷就来到了挤挤攘攘的大街,外头已经有了节日的氛围,摊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小玩偶,穿着荷叶半臂衣裙,手持荷叶,还有一些佛手香、象牙雕镂而成的,有的摊子上也摆出了一些乞巧果子,杜微看得有些目不暇接。
芙蕖对她说晚上还有灯会,京城中平常百姓人家的少女们会相约去放河灯,等待良缘。
杜微到这里几日,其实一直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北京城是如何布局的,这里又是处在哪个位置,现在才知这里是离崇文门比较近。
这里主要是卖酒鱼茶之类的,商贩也比较多,就连宫里人的采购也经常来此。
杜微随着芙蕖离开这条闹市,弯过几条小巷,就来到一间小的宅院旁,敲了敲门,里面走出一名穿着青布衫的男子,灰色皂巾,衣服上补丁许多,却显得很是干净。
“芙蕖?你怎么来了?”男子惊喜道。
男子说话的同时,杜微也在打量他,清瘦的身材,长脸,细眉,单眼,不高不挺的鼻梁,看上去倒是颇有书生的气质,不过眼神倒是明亮。只可惜,杜微对书生完全无好感,弱不禁风的模样,不能为女子遮风挡雨,书生还迂腐,特别是记忆中的那个李甲,简直让她丢尽了对书生的好感,还有聊斋里那些书生的形象,哪一个都手无寸铁之力,还故作正义,其实还不是躲在女人的背后,完全没有一丝责任感可言。
“我来了,我求了妈妈让我出来的。”芙蕖此刻已经是一副情窦初开的小女人的模样了,娇羞地迎了上去。
杜微实在不好意思叨扰这对小鸳鸯叙旧,便道:“芙蕖姐姐,我先去逛逛,到时我会自己回去的,你放心好了。”
芙蕖有一丝犹豫,不顾看到眼前意中人情意绵绵的样子,也实在不愿意有人打扰,两人必定要耳鬓厮磨一番的,杜微在,她也实在不好意思,而且她也看出杜微挺重情义的,二丫还在挹翠院,她必定不会一个人跑掉的,便点了点头。
杜微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行走着,虽戴着幕离,可是人家一见她外面套着的褙子就远远绕着她走开了,她看着人们鄙夷的神色有些懊恼,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夏天的暑气还未散去,不一会儿杜微脸上就起了一些细细密密的汗,杜微想起那时候途径一条小河,那里还有一颗杨柳树,还不如到那里去避避暑,就当出来散散心吧,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了。
不到一刻钟,杜微就找到那块地方了,下面是一条小河,应当是妇女们洗衣服挑水的东方,不过台阶什么在上游,这里刚好是一块凹地,柳树刚好又遮住了阳光,很是清凉。
杜微把闷热的幕离刚摘下来,就听背后传来一声:“原来真的是你!”
杜微惊讶地转过头,这个地方还有谁能认识自己?她就看见一个穿着宦官服,带着青灰色帽子的男童气喘吁吁地站在自己身后。
她眨了眨眼,才想起这个人是谁,是那个囚车里的男童,他去做了阉人?不过也是的,一般家人获罪或是战俘,女子要么被杀,要么充妓,她就是例子,男子要么被杀,要么被阉割,进皇宫。不过,她以前就想不通那些封建帝王的思路是怎样子的,男子做了宦官,被送进宫,若是怀着极大的仇恨的,那绝对是强大的威胁啊!还得时时刻刻担心着自己身边的哪个被提拔上来的是不是对自己有仇,否则自己的性命不是挂在裤腰带上?
杜微向他露出笑容:“你怎么会认出我来的?”
盘金贵指了指她腰间的小葫芦,然后扬了扬自己手中的:“这个我也有!”
杜微忍不住失笑,这样也行?看着男童站在阳光中一脸得意的模样,她招了招手:“走过来些,那里很晒。”
杜微在草地上坐了下来,然后招呼男童也坐了下来,侧首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盘金贵双眸一转,道:“盘金贵。”
杜微把这个名字在嘴里念了几遍,才问道:“你今日是出来办差的吧?在这里没事情么?”
盘金贵没有接话,在这里遇见是他始料未及的,今日师父派他出来采购一些物品,他刚刚从药铺中出来,就看到街角闪过那个小葫芦,便毫不犹豫地就跟着跑过来了,没想到还真是她,他一直记得那时候她递给他小葫芦时的表情,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在催促她赶紧接手,还调皮地向他眨了眨眼,退回去之后,那张脸却平淡无波了,直到最后的那灿然一笑,那每一个动作,他都铭记于心。
杜微见他只是看着自己,还以为又是自己的衣服招惹的祸,捏了捏身上的褙子,自嘲地笑道:“当初在破庙那儿,我也是被牙婆带着的呢,你看现在被卖到青楼里了,就在那里的挹翠院,你知道这个地方么?”
盘金贵这才会过神,听到杜微的话点了点头。
杜微紧绷了几个月的心情突然有了一处发泄的出口:“你看我们两个多悲催啊,一个以后一双玉臂万人枕,一个以后只能在宫里寂寞。我就更惨了,到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疯掉呢!”杜微当然不会说他断子绝孙,只能换个说话。
“其实这也不是我愿意的,一不小心就到了这里,一不小心就被牵连了,一不小心就被卖了,一不小心就到了青楼,在这里寸步难行,简直就是个废人一样!”杜微悲愤道,胸中消极的情绪像是火山口喷发岩浆一样爆发出来。
“以后的路该往哪里走,我根本不知道啊,我只想有个小宅院,养养鸡,养养鸭,嫁个好夫君,为他生个娃,儿女成群也可以,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杜微懊恼地捶头。
“你。。。。别伤心!”盘金贵手紧了紧,听到娃的时候瞳孔骤然紧了紧,“都会好的!”
杜微发泄掉一些脾气,就又开始理性起来,又朝盘金贵笑了笑,认真地点了点头。这样的一个人身边特别容易卸下心房,杜微下意识地认为他和自己都有相同的经历,两人的感情也有共鸣,这么久没有出路,她迫切地需要找个人倾诉,这个时候,盘金贵就送上门来了。
“你呢,过得怎么样?听说皇宫里可不是好混的,一个不小心,那些贵人们便会要了你们的命。”杜微歪着脑袋问道。
盘金贵也忽然产生一种想要向她倾诉的欲--望,他想和她说,他拜了个师父,最近天天跟着师父在练功,师父很严厉,每天站桩什么的真的很辛苦,可是看着她真挚的担忧的眼神,盘金贵嘴边的话便化成了:“还好,没有人欺负我。”
“那就好。”杜微点点头,“不过你要小心啊,在宫中,千万别强出头,还有碰到事情要藏在肚子里,千万别乱走。。。。。”杜微洋洋洒洒说了许多,简直把自己总结的那些宫斗大戏的经验都说出来了。
末了她才意识到自己话太多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你听听就好,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么。”说话间她懊恼地别开脸去。
盘金贵却从中体会到了些温馨,认真地回答道:“好的,我会记住的。”
“天色也晚了,我该走了,你们闭宫门也有时间的吧,也赶紧回吧。”杜微看了看天色,决定还是回去吧,灯会什么就不去看了,想必穿着这身也玩得不尽性吧。
盘金贵看了她一眼道:“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出来?”
杜微蹙眉,她能再出来么?
“下个月初七未时一刻,我们还在这里见面!”说罢,盘金贵就飞奔而去了。
杜微看着那个身影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开始一步一步地往前踱步,不到一半,脚步就轻快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从这里回挹翠院的路上嘴角一直挂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