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似好》夏鷺鷺

2、相似

　　封云生与杜蘅本在入小学前便相识了。

　　封家爸妈都是学作曲的人，年轻时在音乐学院读，巧与当下国际上哪个知名乐团的小提琴首席杜爸爸同窗几载，几言投机，便成了朋友。学生时代本就是知交，毕业了也常联系，互有了孩子后，自然是得让他们见一面。

　　四五岁的封云生便只能被父母死钳着手腕拉去杜家作了客，也理所当然，见到了同样年纪的杜蘅：

　　小娘们。

　　小小的封云生对正剥着橘皮，并将橘子瓣儿笑递给他的杜蘅印象极差：白净、安生、讨人喜欢。——男孩子怕是都不太搭理这种听话的乖宝宝的，封云生亦是如此。当天他与杜蘅相对无言，并庆幸自己再不用与这小娘们再说话。

　　可谁知道杜蘅在几周后成了他小学的同班同学。

　　还是相距最近的隔壁桌。

　　。

　　封家素来喜静，房子自然是买在了不算过荒的城郊处，而的音乐学院的附属小学，却建在了几乎呈两极关系的另一城郊里。——在另一校区的大学部指挥系当教授的封爸爸只思考了半分钟，便将儿子的行李置物皆全收拾好了，让儿子滚到小学的住宿部去。

　　封妈妈在一旁倒乐呵：

　　“敢情你每天开车回来，倒让阿云去学校住着了。”

　　封爸爸将儿子偷塞进书包的游戏机抽出来：

　　“锻炼锻炼呗。”

　　。

　　封云生醒了。

　　他竟在邻居家一张沙发上睡糊过去，还从大早晨的十点钟，一直昏睡至连太阳都落下去：身上的毛毯缓缓从肩头滑落至小腹，封云生忙站起来惶惶道谢。——周爸爸从厨房里笑探出头，只道小伙子醒啦？行李都给你搬过去了，今晚留家里吃饭好了。

　　封云生抓着毛毯默红了眼，等将情绪都缓过来，又郑重其事地鞠了个躬。

　　周爸爸将切好了片的果盘递过来：

　　“别客气。对了，你叫……”

　　封云生忙帮着手插牙签：“叔叔我姓封，领属封地的那个封。叫云生。”

　　周爸爸真心实意地赞了句好名字，遂掏出裤袋里的圆珠笔，在自己手心写一遍：

　　“这样写？”

　　封云生被周爸爸一手好字震惊得张大眼：

　　“……是。”

　　周爸爸笑着又道：

　　“我叫周舫。今早那个咬了你的臭小子啊，叫周小满。”

　　封云生对这看似无奇的名字也说不出什么可赞的话，刚绞尽了脑汁想憋几句出几句像样的马屁话来，周舫却笑着回厨房与妻子备饭去了。——封云生实在不会说话，自然吁了口气再坐回去，见四下无人便掀开牛仔裤腿，想看看那块约莫被小少爷咬得青肿的小腿肉。

　　却不想睡醒了的周小满倒是一点也不怕生，小肉腿跑得蹬蹬的，径直蹭到他身边来：

　　“封云生，你在干吗？”

　　封小爷被小家伙吓得不轻，噌一下将裤腿拽下去：

　　“……没干嘛。”

　　他又突然想逗逗这小子：

　　“你怎么知道，我叫封云生？”

　　周小满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我就是知道啊。”

　　“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

　　封云生被这句话吓得脊背发寒，遂急忙想转个话题：

　　“小鬼，我可是刚搬来你家对面的对门儿邻居啊，认错了怎么办？”

　　周小满哼一声，笑了：

　　“我才不会认错呢，你就是封云生。”

　　封云生想去抓切片苹果的左手整个儿僵住。

　　他想起小学一二年级放学后的捉迷藏，杜蘅做鬼。他躲进旧教学楼的体育室里直到天黑，甚连星星都能瞧见了，就是不肯出来与杜蘅认个输。却不想熟悉的脚步遁过来，停在他匿身的鞍马前。他在鞍马后害怕地屏住呼吸，却听出那人撑蹲下身：

　　“封云生。”

　　那是他们俩都不大，他负气地大吼一声：

　　“我不是封云生！你认错了！！”

　　那个声音依旧说得平静：

　　“人都被我找到了，就差你一个。”

　　“我不是封云生！！”

　　他听着对方静了几秒。

　　然后笑了：

　　“我才不会认错呢，你就是封云生。”

　　现在封云生突然从沙发猛站起身：

　　“……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

　　接着他无视了周家爸妈惊异的表情，疯子一般大步出了门。

　　然后，他蹲在漆黑的楼道里。

　　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