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侠》七眉君

2、（上卷）第一章1

　　姜国十年冬，国都卞城

　　清晨，天边刚晕开一片橘色光芒，卞城小巷里的摊贩已经开始吆喝叫卖，葱花肉包子和牛肉面的香味飘出十里远，早起忙活的客栈小二眼睛都没睁开便来摊前买肉包子，边咬着包子拐出二里巷，过拱桥左走一百米方才到悦喜客栈。

　　悦喜客栈在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家客栈的老板是君临，卞城首富君卿柳的大儿子。

　　君家世代经商，到了君卿柳这一代已经算得上是闻名姜国，君家产业颇多，不仅经营绸缎生意，甚至全国各地的客栈妓院乃至钱庄等均有君家的产业。君卿柳膝下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君临今年二十三，已娶妻。二儿子君风和小儿子君末尚未成家，君家还收养了一个女儿君怡，如今已嫁入皇宫。

　　离小九自然是知道君家的，离师傅曾带她见过这位富商。那一年刚好是九月初九，师傅捡到她的日子，所以，每年的九月初九是她的生辰。师傅也必会带她下山，给她买一串冰糖葫芦，一盏牡丹花灯，带她去茶楼听书，听得最多的是前朝裔国将军的纷纷。

　　只有那一年，是不同的。

　　每年九月初九，她不能着男装。师傅让人给她裁了一件牡丹花袖的轻罗红裳。因师傅说，这样穿才端庄。离小九觉得，师傅定是喜欢上了青楼里哪个姑娘

　　也就是在那一年，离小九见到了君老爷的小儿子——君末

　　离小九一身红色衣裳，领口的牡丹花衬托着她如玉肌肤，梳了个垂鬓。在落日黄昏的余晖中，稍有了些小女儿家的娇态。离小九平常大步子走路，忽然之间要如女子般确实有些不大习惯，走起来也颇不好看了些。

　　趁着师傅和君老爷说话之际，离小九左右看了看君家的院落，见右边拱门后方有一亭子，便偷偷地溜了进去。又觉得这女子家的鞋子穿着脚疼，脱下鞋子提着裙摆，脸上明显带着好玩的笑意，嘴角微微弯起，晚霞从屋瓦上头跃进别院，照得离小九的眼睛眯了起来。

　　最后一缕晚霞消失，离小九睁开眼睛，瞧见别院一棵梨树下不知何时竟躺了一个人。

　　是的，是躺着没错。他身下是檀木雕虎的摇椅，椅子上铺着一张虎皮，一身雪白衣裳，闭着眼睛悠然地睡觉，左手枕在脑后，右手里拿着一本医书，只是这本医书在下一秒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这人便是君末。

　　君末是君老爷最头疼的儿子，君末对经商无半点兴趣，成日里除了钓自家湖里鱼、晒太阳、看医书外，更多的是下厨做吃和睡觉。君老爷对于这个小儿子已经不指望他什么，只盼着君末能早日娶妻生个大胖娃子。这便是君老爷对君末最大的盼头。

　　离小九和君末仅说过一句话，并且还是一句蠢话，她问道：“君末，你长得这般好看，为何不娶妻呢？爱慕你的女子肯定从卞城城头排到了城尾，我能不能也去排队？”

　　风吹过，一个熟透的梨子从树上掉下。

　　君末缓缓睁开双目，静静看了她一会，又覆上眼睛睡觉。

　　离小九不懂什么叫做矜持，也不懂什么叫做喜欢。她只是觉得君末长得好看，比她长得还好看。虽然师傅常说她长得丑，可是她曾听山脚下的王大爷夸过她长得好看，王大爷不会骗人，王大妈说王大爷是最诚实的老爷子，对于这点，离小九深信不疑。

　　天边橘色光芒渐淡，雾气随着朝阳升起缓缓蒸发，离小九推开客栈的窗棂，一股肉包子味混着冬日里梅花的清香一并袭来，她伸了伸懒腰，哈了一口气，“好香的肉包子……”

　　离小九是李大妈摊铺的老顾客了，今个她穿了件淡蓝色衣裳，依旧是男子装扮，三十六骨玉花伞被她用布匹包着缚在腰间。李大妈远远地就瞧见了离小九，扯着嗓子喊
　　道：“九爷，最后三个肉包了，我可特地给您留的”

　　离小九从兜里掏出几个铜板塞到李大妈手里，咬着包子含糊道：“大妈，这包子可把我馋了一夜”说着又咬了一口“太好吃了”

　　巷口一阵吵杂，离小九伸长脖子望去，刚好看见几个官差护着一辆马车经过，车轮辗起几片掉落在地的梅花瓣。

　　旁边有人小声道：“听说昨晚吴大人死了，是在自家院子里吊死的……”

　　卖牛肉面的老板接话：“你们也听说了？今个寅时，我起床上茅房，听到吴大人府上闹很大动静，我还特意跑去瞧了，大伙猜我瞧见了什么？”

　　附近的人都围过来，七嘴八舌问：“快……说说，都瞧见了什么？”

　　牛肉面老板摸了摸那几根山羊须，咳了几咳，“我瞧见那吴大人他……”拉长了音“他死的时候没穿裤子”

　　一阵唏嘘

　　牛肉面老板又接着道：“我还听站门口的家丁议论吴大人死时脸上带着笑，一点也不痛苦，只是好端端地吴大人为什么要上吊呢？”

　　“老板，牛肉面要糊了”离小九吃完肉包子，经过面摊，好心提醒道
　　牛肉面老板急忙转回身捞面，“哎呀，我的面……”

　　一个月前，朝廷中的梁大人在自家书房内自杀，三尺长的剑锋刺穿左胸，死时面露微笑，神情安详。当晚，梁大人房门外守夜的两位守卫一夜之间得了失心疯。

　　这事在卞城闹得沸沸扬扬，朝廷几经搜查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梁林是朝廷中的正四品吏部侍郎，入朝为官三年，自上任来每年的科举武状元及文状元均是梁林的门生。梁林在卞城百姓眼中是个十足十的贪官，对于他在自家书房内拔剑自杀一事，百姓更多的是拍掌称好，朝廷对于梁林一死也草草了事，对外公布，梁林因收赃受贿，愧对姜国百姓，日夜良心不安，终以一死谢罪。

　　一个月后，朝廷从五品官员吴名贵，在自家院子里上吊自杀，此人与梁林私下来往频繁，吴明贵此之前曾是渝州城的从七品知县。

　　这两桩命案其相似之处，便是死者身上同有一股奇特香味。

　　离小九一路来到君家大院，轻车熟路地拐进拱门后方的别院，一股清洌的药香扑鼻而来，行至别院方亭，举目望见亭子里头的两人正在下棋，旁边香炉里熏着药香，石案几边上摆着一碟糕点和一壶碧螺春，茶壶盖上冒着袅袅水烟，十二月的冬风迎面拂来，带着寒冽刺骨的冰冷。

　　离小九瞧了眼只着一件单薄衣裳的君风和身披狐裘的君末，不禁佩服起君风的体魄，练武之人和成日晒太阳之人相差甚大。

　　即便如此，离小九还是觉得披着紫色狐裘的君末好看。

　　正思考下一步棋子该往哪落，君风抬头便瞧见站在亭子外方的离小九，招呼道：“九儿，你可来了，刚做好的梅花糕，来尝尝味道如何”说罢拿起一块梅花糕塞到离小九嘴里，离小九一时没反应过来，猛地呛住，“九儿，慢些吃，又没人和你抢”君风给她倒了杯茶水，责怪道。

　　离小九被嘴里的整块梅花糕呛得满脸通红，待缓过来后，才瞧见君风正掩着嘴偷笑，离小九哼道：“君大哥，小心脸抽筋”

　　说罢，自顾坐下又给自己添了杯茶，转过头刚好对上君末投过来的目光，他手里捏着一颗白子，淡淡地扫了一眼她的装束，面上神情如往常般无波澜，末了又转过去，手里的白子落下，轻松地把君风杀了个片甲不留。

　　离小九怔怔看着君风咬牙切齿道：“君末，你让我一回会怎么地？盘盘输，且输的这般彻底，你让二哥我的脸面在小九儿面前丢尽了，呜……”说完抱住离小九，痛哭流泪。

　　离小九嘴角抽了几抽，拿起碟子里一块梅花糕，道：“君大哥，来，吃块糕”君风张嘴，欲要咬住那块梅花糕时猛地顿住，不可置信地看着离小九：“九儿……你你你，你是不是在糕点上下了药？”又惊恐道：“是不是我吃下去就会变成傻子？”

　　离小九嘴角再次抽了几抽，忽瞧见案几上搁着一枚琉璃珠花发簪。这支发簪有些眼熟，离小九拿起细细端详了一番，想不起在哪见过。欲要开口问君风这枚发簪是何家姑娘遗落，一旁的君末突然开口道：“你可是喜欢这枚发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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