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婉妃传》衾兮

2、赐封

　　钟灵被一上午的典礼弄晕了头，早嚷嚷饿了，紫萼便吩咐厨房尽快备膳，云烟和夏堇替木婉清卸了头上身上的装饰。钟灵也有一个掌事女官孟瑞珠，两个贴身丫头青芽和碧枝，此刻也在帮她卸妆梳头。

　　木婉清在深山长大，素来清水打扮，不爱浓妆，就连今日装扮也是尽量点到为止，梳洗后一身轻松，端茶连喝了几口。

　　钟灵在椅子上不断扭动，碧枝一不小心竟将一支步摇绞进了头发，拆分半天也没弄下来。

　　木婉清不由好笑，看着钟灵哭丧的小脸，故意道：“没法子了，夏堇你去拿剪子来，把这缕头发剪了吧。”

　　夏堇知道她在玩笑，也笑着应道：“是，我这就去拿。”

　　钟灵一呆，吓得叫起来：“我不要剪头发！”一只手急急地去扯那步摇，反而痛得眼泛泪花。

　　木婉清忙上前按住她：“好了好了，我只是吓吓你。女孩儿家的头发，哪能说剪就剪的？”

　　这话一出，钟灵呆呆地望着她，半晌方道：“木姐姐，你竟也会开玩笑了。自从你同哥哥分开后，我就好久没见你笑过。”

　　木婉清一愣，一时有些苦涩，低声道：“人总是会变的，你看我从前……哪能忍受他在我跟前与别的姑娘牵牵扯扯？如今为了待在他身边，不也……不也……”

　　钟灵见她难过，更是要哭的样子，语音哽咽：“为什么哥哥也要像爹爹一样，有了一个妻子，还不满足，还要想着另外的女子……”

　　木婉清突然怒气生出，打断道：“他最好能跟王姑娘白头偕老。否则，再去招惹别的女子的话，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钟灵愣愣的道：“可是，哥哥是皇帝啊，皇帝不都是三妻四妾吗……不对，不是三妻四妾，是妃嫔众多。他怎么会只娶王姑娘？”

　　是啊，怎么将他的身份忘记了？想起日后不仅要眼睁睁地看着段誉和王语嫣成为夫妻，还要瞧着他纳了一个妃子，又纳一个妃子，木婉清又气又酸，哼了一声：“我木婉清哪里稀罕这劳什子郡主，哪天不高兴了，我就离开大理，走得远远儿的。他人对荣华富贵求之不得，我却只需要一份完整的情意！”

　　云烟和瑞珠早将丫头们唤了下去，留她们姐妹二人在暖阁内说体己话。

　　钟灵见她脸色不好，握着步摇的手慢慢放下，脸色绯红道：“木姐姐……你、你这话同自己的丫头姐姐们说过吗？”她素来唤丫头们为姐姐。

　　木婉清笑了笑，有点疲惫：“她们知晓了又怎样，就算巴巴地跑去告诉段誉，我也不在乎。”

　　钟灵素来知道她的性子，对她直呼段誉的名字也不以为忤，正要再说点什么，突然脸上一愣，直盯着她身后，嘴巴张得大大的。

　　木婉清只觉有人悄无声息地靠近，下意识身子一沉，一记手刀反向后砍去，反被来人握住。只见段誉笑吟吟搂住她的肩膀，问道：“婉妹，怎么又动怒了？”

　　木婉清见他明黄长袍、头戴玉冠，清明澄净的眸子里盛满笑意，当真是玉树临风、丰神俊朗，心头忍不住一阵跳动，脸上也微微发烧，胸中怒气却又更添。她冷冷道：“陛下，我可是你妹子，你如此抱着我，可不是太不合礼数？”

　　段誉松开怀抱，脸色尴尬，叹道：“你看你，咱们几天没见，怎不给我一个好脸色瞧瞧？下朝后我可尽快赶来了。”

　　钟灵顶着一支歪翘的步摇，笑道：“哥哥你真好，木姐姐不开心，你快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她。”

　　木婉清心头烦乱，又抑制不住自己脾气，语声微带训斥：“灵儿，你是我亲妹子，何必总加个‘木’字？没得给旁人听生疏了，还以为我待你多不好！”

　　钟灵有些惧怕，立即噤声，缩到铜镜前折腾头上的步摇。

　　段誉握住木婉清的手，叹了口气：“婉妹，你心中有什么不痛快？是不是丫头们不听话？新修的宅子住得不舒心？今儿可是好日子，快别生气了。”

　　木婉清闻到他胸前一股清淡的胭脂香气，一阵阵气苦，泪水也忍不住在眼眶打转，怒道：“段誉，你快松手！你何必跟我拉拉扯扯？有了王姑娘还不够么？”

　　段誉退后一步，坐在桌前，倒了一杯茶，说道：“近日语嫣身子不适，饮食不香，我这才去探望了一回。”

　　木婉清道：“王姑娘病了？生了什么病？”

　　段誉苦笑道：“相思病吧。其实回大理后，我前前后后想了很多，语嫣痴恋表哥，我尚且不求她真心对我，但平日她的心思竟仍不在大理，而早飞回了燕子坞。我强求来又有什么意思？”

　　木婉清心中一动，不由追问：“你是说，王姑娘的心思还在慕容复身上么？”

　　段誉见钟灵悄悄退出房间，也没阻拦，转头低眸看向她，说道：“我方才听到了你一番话，你说‘他人对荣华富贵求之不得，我却只需要一份完整的情意’，婉妹，我好是感动！你待我这样好，我可怎么报答你？”

　　“谁要你的感动？谁要你的报答？”

　　“我会补偿你的，婉妹！”段誉急道，“我以后天天来看你，陪你说话，陪你练剑。你不爱做的事情，一件都可以不做。”

　　心头一凉，不知有什么纷纷落落变成了碎片。木婉清推开他，冷冷道：“段誉，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你在王姑娘那里碰了钉子，便想起我的好了？我木婉清虽是粗野女子，以前什么都不懂，现下也知兄妹相恋可是世所不容。”她见段誉脸色变得苍白，狠狠心继续道：“你与王姑娘相爱不成，与我更不成，我可是你亲妹子！”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她兀自蹬着眼睛看他，不想服软。

　　段誉心中所爱到底是谁？她明知答案或许会让自己心如死灰，但就不喜欢磨磨唧唧，三方两头扯不清。从前的错过是因为老天爷不长眼，他们别无他法，才各安天涯。段誉从未表明过他的心上人到底是谁，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王语嫣是万分痴迷的。而她却仍傻傻的等着他的答案，等着他解释不跟她在一起，不是因为老天爷不许，而是因为他真的变心了。只要说出来了，让她从此断了一颗痴心，也许才能慢慢放下这段情。

　　段誉长叹一口气，凝视了木婉清半晌，手指抬起抚摸她的额发，轻声道：“婉妹，你知道么？就算你是我妹子，我心中也放你不下。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只求你开开心心的待在我身边，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一辈子？哥哥，这种话还是留给你的王姑娘吧。”她甩开他的手，背转过去，秀美的背脊微微颤动，呼吸急促，显然激动至极。

　　段誉拿她没办法，颇为无奈，踌躇了一会儿，伸手去扳她的身子，好言好语道：“婉妹，别生气了？反正语嫣也不太搭理我，我以后少去她那儿好不好？”

　　木婉清不为所动，心中气苦，纹丝不动的站着。

　　段誉无法，实在搞不定她倔强孤傲的性子，闻到她身上阵阵郁郁沉沉的香气，忍不住伸手搂住她的纤腰，低头往她面颊轻轻一碰。温香软玉，滑腻如丝。他低声道：“那你好生歇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木婉清没料到他又举止轻薄，又羞又恼，正要怒骂出声，段誉已然一溜烟跑了出去。

　　这个臭呆子！

　　她呆站了一会儿，只听到云烟在外边轻唤了一声：“郡主，是时候用午膳了。”说完这话，小心翼翼从房外走了进来。

　　木婉清点点头，尚未擦干脸上泪痕，木然坐靠在床边。

　　云烟服侍木婉清已久，以前的点滴事情也从外边听到过风声，这位姑娘又从未刻意掩饰对段誉的感情，是以心中明白，不免也为其叹息。她察言观色，柔声劝道：“郡主，陛下好是看重你，私下吩咐师傅们不必刻意教你礼仪，别的郡主也来自江湖，倒少了这份礼遇。”

　　“待我再好又能怎样？他可不能娶我……”木婉清看她一眼，美丽的眼眸中盛满苦涩，“云烟，你觉得陛下对王姑娘怎么样？”听云烟言语措辞非常讲究，语气探寻，听似劝慰，但内心恐怕对这段“兄妹恋”并不看好，还存着十分担心。倒是要再试试她的想法。

　　“我听说陛下经常去看望王姑娘，体贴关心，想必陛下是真心喜爱她的。”

　　木婉清笑了笑：“是么？你们都这么说。看来我这个做妹妹的不能再痴心妄想，只能安安心心祝福他们了。好，不管了，传膳吧。”

　　云烟道：“是。”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才走到房外吩咐布菜。

　　目送云烟匆匆离去的背影，木婉清脸色平静，眼中目光却已冷了下来。

　　想起晓蕾是西夏国银川公主所赐，梅兰竹菊四剑又是虚竹夫妇赠与，再加上一个美若天仙的王语嫣，与段誉有瓜葛的女子当真太多！可就如钟灵所说，段誉是皇帝，就算没了她们，来日还不定有三宫六院、佳丽三千，那时她可如何忍受？

　　“或许，距离我离开这里的日子不久了。”木婉清望着墙壁上悬挂的长剑，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