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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凋风碧树》 ...


  •   相思成忆,梦醒看生平。
      --题记

      槿花萝从蟠桃宴上偷溜了出来,虽然疲惫不堪,却仍旧兴奋满满地去了重明殿的后院,晚风阵阵,金云翻卷,槿花萝咬了咬了下唇,一双灵动的眼睛眨了眨,朱唇泛出一个掩饰不住的浅笑,绿色的身形又藏进了黑暗里。

      “萤灯上仙,您不去大宴吗?”侍童九术小声问了一声。

      “嗯。”萤灯不咸不淡地答了一声,抬起头来又望了望逐渐深沉的夜色,只将手靠在在石桌上,撑住了额头,“退下吧。”九术做了一礼,便退了下去,萤灯却站起身来,她伸出一只手,朝着虚空的前方轻轻一抓,手上顿时被碧绿的荧光笼罩,她眉头微皱,再提出一份力气,那光亮却没有增加,萤灯的面上露出些难色,“轰”地一声,她收住了那些荧光。

      萤灯有些无奈地又坐回了原位,愣了神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一个动作,就是点出荧光,再熄灭,躲在深院里的槿花萝看得莫名其妙,心中只泛嘀咕,不知为何萤灯有此一举,然而萤灯好似完全没有疲倦一般地做着,直到槿花萝不再觉得偷看萤灯有趣,而是疲惫不断袭来,她一个不小心弄出了些声响。

      这个声响让警惕性极高的萤灯瞬间紧张,她高喝了一声:“谁?”

      槿花萝心中一凉,拔腿就想跑,还未迈步,萤灯已经飘然到了身前,一个冷不防槿花萝就被捉了出来,槿花萝一声大叫:“啊,上仙饶命啊!”

      “花萝散仙?”萤灯眯起了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暗黑的夜下几缕幽暗的月光衬得她水晶般的肤色格外清丽绝伦,“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有啊。”槿花萝已经被一边拖着一边拽着扔在了院中地上,她顾不得萤灯有些粗鲁的动作,只是慌张地跪在萤灯身边,解释道,“萤灯上仙,我只是路过,就路过一下而已。”

      “哼,”萤灯冷冷哼了一声,满眼的怀疑与不屑,“路过漆黑又偏远的重明殿,确实如那天机之巧。”

      槿花萝嘴巴一扁,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声:“人家只是喜欢你而已。”

      “你说什么?”萤灯的眸子附上了冰霜般冷酷,好似没有听清楚一般凑近了槿花萝,眼珠缓慢地转动,渐渐将那冰寒的眼神转向了槿花萝。槿花萝见到那个冰冷的眼神心头一抖,直说,“什么都没说啊,什么都没说!”

      “如此,看来我还是消掉你的记忆吧。”萤灯说罢扬起右手,在半空中划出弧形,红色星盘立刻呈现,上古灵文瞬间跳动其中,槿花萝吓得浑身瘫软,连连磕头道:“上仙,小仙知错了,误闯贵宝地,请不要消掉小仙记忆,千万不要……”

      槿花萝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看到萤灯神色凝重地念着咒语,心中瞬间又凉了半截,便拼出全部力气要挣开萤灯扣住自己的手,一时间着急,便运出不少灵气抵抗,横穿直闯到萤灯内腑,萤灯为发动咒语开启了周身灵脉,这一下冲击让她瞬间受了重创,嘴角亦是渗出血来,萤灯心头恨意瞬间倍增,直接将那消忆咒一掌打向了槿花萝。

      槿花萝心知再也逃不过,便拼出力气,在那逐渐消失的红色光盘中大喊了一声:“萤灯仙子,我喜欢你,槿花萝一直喜欢你,请不要消掉……”

      萤灯这一次听得真真切切,她有些吃惊地看着面色变得惨白,一手扶着额头一头栽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槿花萝,眼神有些迷乱起来,却在下一刻浑身伤痛不止,萤灯暗呼一声,心中咒骂,小小散仙,下手真狠。

      萤灯唤了一声:“九术!”九术身形一闪连忙伸手扶住了萤灯,道:“仙子,您受伤了?是这小仙来犯吗?”九术说罢朝脚底望了去,面上露出些愠色。萤灯镇定了一下心绪,努力平稳着呼吸,道了声:“我已给她下了消忆咒,我的伤也没有大碍。”话虽如此,萤灯却一脸惨白,额角冷汗阵阵。

      “我扶您进去疗伤。”九术正准备扶着萤灯往回走,却不料身后传来一个朦胧的女声:“咦?”

      萤灯柳眉一紧,嘴角露出不满的情愫来,槿花萝模模糊糊地看着萤灯,忽然大叫了一声:“萤灯上仙,这是哪啊?”

      萤灯回过头来,看着槿花萝已经站起了身,并且拍着身上的尘土,心中略略吃惊,她到底中了招没有?便问,“花萝仙子不记得了么?”

      槿花萝摇了摇头。

      萤灯心头舒了口气,道:“你我同从蟠桃宴上下来,你喝醉了,说睡就睡。”

      槿花萝面上浮出窘色,她勾了勾头,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起来,不敢言语,一双大眼睛只是盯着萤灯瞧,萤灯也不想多作理会,便道:“既然仙子已经酒醒,那便早些回去吧。”一语既出,逐客令已下。

      槿花萝沉默了小片刻,面上有些犯难,一双碧色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萤灯,有些委屈道:“这里是花萝的家,上仙你不要花萝了吗?”

      萤灯闻言瞬间皱紧了眉头,她甩开九术扶着她的手,瞬间转过身来,莫名百般地看着槿花萝,眼珠转了转,又说,“花萝仙子你住在金梳山,这里是重明殿。”不料萤灯动作过大,牵扯内伤一阵撕痛,萤灯捂着嘴咳了几声。

      槿花萝见到萤灯面色苍白,心头跳了跳,连忙上前伸出双手要去扶她,一边道:“上仙你生病了吗?”一边说一边把脸转向了一边也看得莫名其妙的九术,吩咐了句:“九术,你是怎么照顾上仙的?”九术被她说得一愣,似乎槿花萝才是真的重明殿的主人一般,九术连忙接言:“花萝仙子……”

      话还未完,已经被萤灯打断,萤灯插言道:“还请花萝帮我看看吧。”萤灯心想既然是槿花萝方才打伤了自己,如果她能帮自己疗伤,岂不省事。槿花萝闻言大喜,一把抓上了萤灯的手,细细地探起她的脉来,不一会却神色凝重地看着萤灯,道:“上仙,何人下手这么狠?莫不是跟你有仇?”

      萤灯面皮一抽,却不动声色道:“如何了,怎么治?你懂治么?”眸子里却是阵阵彻骨寒意。槿花萝只感那道目光让自己背脊发凉,硬着头皮说:“上仙是周身灵穴都开启的时候被人下了这一寒掌,怕是灵术入骨,上仙会带上这病根,只要天寒就会周身疼痛,另外就是……”槿花萝自顾自地说着,抬起眼来却发觉萤灯乌黑的眸子变得越发深沉可怕,一时间不敢说下去。

      “说。”萤灯不高不低的声音,让槿花萝全身一抖,她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上仙好似,好似有灵力用之过剩的趋势,上仙你最近是不是无法点燃萤火,或者要点的特别慢?”

      萤灯皱了皱眉头,并未答话,沉默了半晌,她却问,“你说你家在重明殿?”

      “对呀!”槿花萝兴奋满满地点了点头。

      萤灯不动声色地看了九术一眼,九术亦表示并不知晓,萤灯又对上槿花萝碧色的眼睛,“哪个堂?”

      “碧树堂啊!”槿花萝的嘴角笑开了花,萤灯却吓得倒退了一步,伸出一只手指着槿花萝,道:“胡说!”

      “怎的胡说了?在我成仙之前,上仙你每天都来输送灵力啊,我现在成仙了,还不是赶紧回来你身边?”槿花萝笑的更开心了,那个神情好似不在作假。

      萤灯却好似气的浑身都发起抖来,她上前一步,双眼泛出的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那指着槿花萝的手指抖个不停,“你……你……”萤灯只觉得耳边“轰”地一声巨响,胸口一阵恶痛,一股腥甜之味便从口中涌了出来,“你是碧树?”

      槿花萝点了点头,“对啊,对啊,怎么了啊?上仙你没事吧?”

      萤灯吃惊地看着槿花萝担忧地看着自己,心中挣扎万分,她猛然想起自己消去槿花萝记忆之前,她哀求自己的神色,那痛恨自己儿拼上全力打伤自己的一掌,她拼命大喊的那句萤灯上仙,我喜欢你,萤灯只感身体一软就往地上摔了去,槿花萝见萤灯神色失常连忙上前抱住她软倒的身子,又追问了一句:“上仙我送你先去休息吧。”

      萤灯却陷入了自我思维之中,口中只是喃喃重复着:“怎会是碧树?怎会是碧树?”完全没有在意槿花萝将她抱了起来,往内房送了去。

      槿花萝将萤灯放在床上,右手凝成伤诀正准备给萤灯疗伤,萤灯却一把推开了她,嘶声问道:“我问你,那日我从西王母处将你带回,给你身上挂过一颗珠子,是什么颜色?”

      “朱红色。”槿花萝一边说还一边将朱红的宝珠从衣服里掏了出来,萤灯看到差点没又呕出血来。

      “二百年前的中秋月明,我曾说,灼灼之光,后面那句是什么?”

      “月色其华。”槿花萝微微一笑顺势坐在了萤灯的身边,萤灯听到这一句几乎没昏死过去。她猛然一把抓住了槿花萝的手,狠狠地打量着槿花萝碧色的双眼,那双眼睛水灵荡漾,却不见了早前的一腔温柔,含情脉脉,萤灯张了张口,恐惧之感涌出心头,她颤声问了句:“碧树,真的是你?你还记得,一万年太久的后一句么?”

      槿花萝出乎意料地没有接下去,萤灯倒吸了一口冷气,顿时浑身冰凉,“你不记得了,是啊,你怎么去记得,中了我的消忆咒,怎么还能记得……”萤灯勾下头,一手死死地拽着胸口的衣服,浑身都在发抖,好似愤怒不堪,又好似后悔不已,嘴角又流出些温热的液体,眼前一片昏暗。

      “啊,萤灯上仙!”“仙子!”九术和槿花萝双双齐声唤道,两人手忙脚乱地扶起萤灯,却见她面色惨白一片,嘴角艳红,呼吸似有似无,好似怒极攻心,槿花萝不做二想,立刻将自身灵气源源不断推入萤灯体内。

      九术站在一边亦是吓得额角冒汗,只急急说道:“上仙连日一直不断地给碧树灌注灵力,体力消耗过剧,才会防不胜防,受此重伤。”

      槿花萝眨了眨眼睛,一边给萤灯疗伤,一边好似漠不关心地问道:“为何要给碧树灌注灵力?”

      “因为上仙喜欢那颗树呀。”九术答道。

      “喜欢?”

      “在萤灯仙子修成上仙之前,一直只有那株碧树为伴,相伴一千年后,就当仙子终于修成上仙,碧树却枯萎了,所以仙子一直在不停地给那颗碧树灌注灵力,渴望挽回碧树的生命。”九术解释道,旋儿又有些疑惑地看着槿花萝,问道:“你真的是碧树化的仙吗?”

      “当然!”槿花萝收回双手,萤灯便顺势倒在了她的怀里,她一边抱着萤灯柔软的身体,一边道:“你在怀疑什么?”

      “可你不知道方才仙子说的最后一句。”九术撅起嘴巴道。

      “忘掉一两句很正常,一千多年,再说那时候我是一株树!”槿花萝翻了个白眼,“你还不去休息,我来照顾萤灯。”

      “那我退下了。”九术做了一礼,便退出了房门。

      槿花萝神色复杂地看着已经睡熟的萤灯,望着窗外的月色,低叹了一声:“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啊,萤灯。”

      次日,日头高照,连天长碧,槿花萝心情大好地给萤灯端来汤药,萤灯却一身白色劲装,神色严肃凝重地站在房间里,见到槿花萝前来,萤灯只说:“多谢搭救,花萝请回吧。”

      槿花萝心头一颤,将那药碗放在桌上,强装镇定道:“花萝的家就在碧树堂呀。”

      萤灯转过头来神色复杂地看着槿花萝,她抬起一手,那手掌立刻泛出荧光,看那架势似乎要一巴掌打上着不知死活的槿花萝,槿花萝虽然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却没有停止脸上的盈盈微笑,只听萤灯说:“那你稍等。”便一甩袖口冲出了自己的房间。

      槿花萝看得莫名其妙。

      不到一个时辰,九术便前来领着槿花萝去了碧树堂,槿花萝推门进去,一股淡雅幽香迎面扑来,房间被布置的极为高雅,堂上端坐着的萤灯一脸阴晴不定,槿花萝笑容盈盈地走上前,“萤灯,是你布置的吗?好漂亮。”

      “哼!”萤灯一拍案桌,“说,你怎么成仙了?”

      槿花萝自顾地找来椅子坐下,一脸讨好地看着萤灯,道:“我不记得了。”

      “你!”萤灯再是一拍案几,“啪”得一声巨大,手掌生疼,她眉头一皱,那槿花萝已经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捉起她的手,焦急地问了声:“疼不疼啊?”

      萤灯一把甩开她的手,怒道:“真不记得了么?”

      “好像是为了一人,见那人寂寞千年,所以愿意化仙与她相随。”槿花萝讪讪道,撇了撇嘴角,“不记得是谁了?算啦,反正已经成仙了。”

      萤灯看着槿花萝那张粉嫩朱红的脸,心头漾出一阵苦涩,这么说,倒是自己亲手毁掉了自己一直期待的梦么?萤灯顿感头痛不已,便用一手撑住了额头,摇了摇头,旋儿站起身来,抛下一句冰冷的:“那么,欢迎你回家。”说罢大步便迈出了碧树堂,头也不回。

      槿花萝看着那个洁白的背影,嘴巴再是一歪,小声嘀咕道:“冰冰冷冷,这么多年都这个样子,你不寂寞谁寂寞,哼,你若一点温柔都不给我,我才不要再说喜欢你呢。”说罢对着方才萤灯消失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槿花萝是大大方方地住下了,一直勤劳有加地照顾着萤灯直到伤势直到痊愈为止,萤灯仍旧态度淡淡漠漠,唯一不同的是,萤灯将那颗陪伴她千年已经枯萎的碧树搬出了碧树堂,右手幻出口诀,仙葬了那树,萤灯站在那团灰烬前一天一夜也浑然不知累。

      重明殿也确实偏远冷清,平日都没有仙人到访,萤灯似乎每日都在专注修仙之路,丝毫也不管槿花萝,这不免让槿花萝想念起早前在金梳山的朋友们来,日子久了,倒发起闷来,槿花萝心道,与这萤灯也不在这么一两日,便跑下界去寻自己的旧友游山玩水去了。

      日子久了,槿花萝倒也乐不思蜀了,索性在自己的金梳山逍遥地住了下,只是心头无法释怀那个冰冷的影子,一想到那人冷酷的答案,高举的手掌,幻化的消忆灵盘,槿花萝便心里有气。

      明明是一千多年你一直不断来找我,每天对着我说话,希望我一直陪伴你,明明是寂寞的要命,为何我真的去寻你的时候,你却是那个态度,不仅要打伤我,还要我忘掉和你在一起的所有前尘往事。

      我做什么要做这么折损尊严的事?不就是区区一个上仙么?散仙再修个一两千年就可以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槿花萝越想越烦躁,萤灯那个不合群的性格,如果跟什么仙人发生冲突怎么办?她此刻灵力耗损,动手一定会输,“哎呀!烦死啦!”槿花萝又从床上跳了起来。忽然晴空一道霹雳,顿时骤雨急下,气温逐渐转了冷。

      槿花萝是再也坐不住了,心中小爪乱挠,一心只想着当初自己那掌太重,萤灯身上有这病根,这样的天气便会周身疼痛不已,想着想着便已经行动起来,提着一包袱的药溜回了重明殿。

      仍旧是一片凄冷阴黑,槿花萝方一脚踏进,重明殿顿时灯火通明,堂上神仪天容高坐着的人,秀容清辉,不是萤灯是谁?

      “呃……”槿花萝开了口,“萤灯,你这么大的阵势欢迎我回来?”槿花萝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灯火辉煌的大堂,却寻不到九术的影子,不知是被萤灯支开了还是怎么回事,而萤灯却一脸冷峻,一言不发。

      槿花萝眼珠转了转,又上前一步,小心地问了声:“萤灯,我知这个天气,你的旧伤会疼痛,所以我给你带了药来。”

      萤灯的凤眼微微眯了起来,却仍旧一言不发地看着槿花萝。

      槿花萝被她盯得浑身发怵,便将那包袱放在了桌上,勾下了头,又说:“我是玩的有点久了,你也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吧。”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珠连成断线不断落下,两人便这般僵持在大堂上,直到萤灯捂着嘴低低地咳了几声,槿花萝才一扁嘴角,说道:“我以后不玩了,你别生气了啊。”

      萤灯听到这句话好似再也压抑不住愤怒,摇了摇头,道了声:“槿花萝,你骗我。”

      “啊?”

      “你根本没有中我的消忆咒,是不是?”萤灯的声音变得有些森然,她狠狠往桌上一拍,声音顿时抬高不少,“我问你是不是!”

      槿花萝不知萤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感面上一红,好似烧灼一般,点了点头,尴尬道,“萤灯你那日确实没有消掉我的记忆。”

      “哈哈哈,”萤灯忽然大笑一声,伴随着天空霹雳一声巨响,她身形晃了晃,好不容易才扶住桌子站了稳,又道,“我竟真的以为你是碧树化仙,我真愚蠢……”说罢眼眸里闪出一片凶光,一个飞身便倾身到槿花萝身前伸出右手死死捏住了槿花萝嫩白的脖子。

      槿花萝被捏住脖子,惊恐地说不出话来,只是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声音,道:“你……不信……我……我确实是……是……”

      “你是什么!”萤灯怒吼一声,摸样甚是恐怖,原本寒冷如冰,沉静如水的眸子顿时血红不已,滚烫的眼泪一涌而出,她嘶声道:“你骗我,你让我亲手放弃了救治碧树,你让我亲手烧掉了碧树,你……唔……”萤灯恨得浑身颤抖,只觉胸口一阵钻心的疼痛,便用手捂住了嘴,尽管如此,那血还是从指缝中渗了出来,眼前一阵金星乱晃,钳制着槿花萝的手已经松懈下来,槿花萝顺势跌坐在地上,一时间咳个不停,她有些慌忙地抬眼去看萤灯,萤灯却好似痛苦不堪地双手抱着身子不断地颤抖着,那双惊慌的眼睛不断地涌出晶莹的液体好似刺激不小。

      槿花萝连忙上前抱住她,道:“萤灯,我确实是碧树,你相信我。”

      “不,碧树已经死了,我亲手烧死的,咳咳咳咳咳……”说罢又是一阵好咳,萤灯拼了力气将槿花萝推了开,一边指着她道:“你为了自己的情爱,竟然如此卑鄙,如此卑鄙。”

      “什!么!”槿花萝听了气的浑身颤抖起来,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道:“我是喜欢你,但我没用过什么卑鄙的手段。”

      “你还不承认,你还不承认,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萤灯的声音变得嘶哑起来,一双狭长的凤眼满是恨意。

      “我确实就是碧树啊!你为什么不相信!”槿花萝顿时理智全失高叫起来。

      “啊啊啊!你不要再提她的名字,你妄想,你简直妄想!”萤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便冲出了大殿。

      槿花萝这才少许回了神,见萤灯已经冲了出去,再看外面暴雨不减,心头惴惴不安,连忙跟着她也一头扎进雨里。

      萤灯长身一展,浑身泛出碧色荧光,她漫无目的在雨中寻找着,一边大声哭喊着:“碧树,对不起,对不起,我尽信了妖人的话,对不起……”

      槿花萝看到这样的萤灯心疼异常也痛恨异常,那个总是冷酷清高的萤灯,那个从不与人分享心事的萤灯,那个从不懂得交流的萤灯,那个外表寒冷,却内心天真的萤灯,都让她无时无刻不在挂心。

      槿花萝甚至妒忌起自己来,妒忌起自己以前那个碧树的身份,可以让萤灯这般上心。槿花萝不敢怠慢地一路跟着萤灯,萤灯在大雨滂沱之中体力耗尽,昏倒在地,槿花萝才敢上前将她抱起,心头滋味百般地将她送回了重明殿。

      槿花萝连忙将萤灯一身潮湿不堪混着血迹的衣服换了下,又连忙打来热水给她擦拭,却不料萤灯仍旧在半夜发了高热,胡话连篇,槿花萝将一碗碗药小心地给萤灯喂下去,抱着她滚烫的身子,说道:“萤灯啊,萤灯,你可知道不是你的消忆咒没有消掉我的记忆,而是这个咒根本消不掉你不想忘记的事情啊,可你为何就这么死心眼,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啊。”

      萤灯好似微微睁开了眼睛看着槿花萝,说上了一声:“你胡说。”复又昏迷过去。

      萤灯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床边守着的是九术,萤灯立刻又恢复成那个冷情冷面的摸样,九术却有些担忧道:“仙子你好点了么?”

      “无妨。”

      萤灯冷着脸走去了碧树堂,看着那一屋清雅的摆设,是当初自己以为碧树终于回来,自己精心布置的装饰,谁料只不过是一场骗局。

      假的,都是假的。

      萤灯有些木讷地环视了一遍房内,凤眼一合,右手高扬,顷刻间那温馨淡雅的一切已经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是残桓断壁和枯朽的断木。

      萤灯顿了顿,又缓缓走出了碧树堂,随着她的脚步,碧树堂逐渐坍塌着,不消一刻,便会全数化作了灰烬,却不料槿花萝飞身冲了出来,凝出法术想要挽救一切,她急切高声直呼:“萤灯你疯了吗?这份记忆你不要了吗?”

      萤灯也不理会,只是径直朝前走了去。

      槿花萝费尽气力才只得保住碧树堂没有完全化作粉末,心中暗自咒骂一声,连忙去寻萤灯的去向,萤灯其实哪里也没有去,只是去了那日她亲手羽化了碧树的地方,槿花萝跟在她身后不敢出声,也不知萤灯到底在想什么。

      萤灯一坐就是一整天,只道渐渐入了夜,槿花萝也逐渐失了耐性,就在她一个不留神,萤灯已经单手幻出了那个熟悉的红色咒阵——

      消忆灵咒。

      萤灯几乎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而当槿花萝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悔之晚矣,她一声惨叫,几乎嘶吼:“萤灯,你当真这般痛恨我了吗?”

      而睁开眼睛的萤灯却仍旧面色平静无波地看着槿花萝,槿花萝试探地问了一声:“萤灯,我是……是……”却话到嘴边,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换作滚烫的泪水一滴滴汇成相思。

      萤灯冷然地看着槿花萝,只是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便轻飘飘地走了开,槿花萝浑身脱力软到在地,哭道:“萤灯,我是碧树死前耗尽精元开出的槿萝之花,我带着碧树与你所有的记忆以及相思,我是真的,”萤灯抬起双眼,茫茫的一片碧色草原,哪里还有萤灯上仙的影子,槿花萝呜咽地说出最后几个字,“喜欢你的。”说罢便痛哭不止。

      槿花萝跪在地上一直哭道浑身再无力气,便愣愣地看着那道草地,忽然她猛地回头,却见那白衫之人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槿花萝顾不得花容凌乱,迅速站起身来,焦急地问了一声:“萤灯,你也喜欢我是不是?所以你才如此恨我用碧树的身份接近与你,但我确实是碧树啊。”

      萤灯仍旧看着槿花萝,也仍旧冷冷冰冰不发一声。

      “你别恨我了,我本来就是碧树啊,你恨我做什么?”槿花萝有些不知死活地说着。

      “仙子,在下并不认识你。”萤灯轻声开了口,声音是那般柔和,却是那般陌生,槿花萝浑身再次冰冷异常,闻得这一声瞬间泪水又下来了,焦急直呼,“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那下一句是只争朝夕,我都记得,都记得啊,你怎么这么残忍收走我等了一千年的机会?”

      “你说什么?”萤灯有些好奇地看着槿花萝。

      槿花萝抬起袖口,一把将满脸的泪痕抹了抹,布满血丝的碧色眸子闪着不可置信的伤心,“这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

      “我为你做尽一切,为你牺牲精元,幻化成仙,你却毁掉我们旧时记忆,收走我的机会,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什么都没有!你却要消除我的记忆,这不公平,这太不公平。”槿花萝说着说着,嘴巴一扁,好似又要哭了出来。

      “是么?”破天荒地,萤灯竟然微微笑了起来,就好似寒冰中煞那间怒放的梅花一般清丽绝艳,槿花萝看得恍然就愣了神,萤灯再道,“我并未消掉你的记忆,你却给了我终身携带的伤。”

      槿花萝忽然瞪圆了眼睛,“你……”

      萤灯微微一笑,再道:“我已经想好了,在重明殿在建一个新的堂厅,就叫,”萤灯面上微微泛出粉红,“槿萝堂。”

      槿花萝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双碧色的眸子一刻都不敢从萤灯清丽绝伦的脸上移开,她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一双手黏在萤灯的袖口,嘴角一扁,“你方才说你不认识我了,我以为你没有记忆了。”

      “你不是知道吗?”

      “知道什么?”

      “消忆灵咒对真心想要记住的事物是无效的。”萤灯那双狭长的凤眼泛出阵阵温柔。

      槿花萝眼皮跳了跳,双手握成拳头,一声暴怒之吼:“萤灯,你竟然骗我啊啊!你从什么时候又信我了啊?你捉弄我玩吗?”

      “公平了没有?”萤灯只回问了一句。

      槿花萝一头撞进了萤灯的怀里,小声道:“不要忘记我啊,也不要再怀疑我了,总之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

      萤灯将花萝轻轻搂了紧,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你也不知羞。”

      “我是一棵树!哼!”槿花萝死死扣住萤灯的腰,又问,“萤灯,既然那么痛苦,为何还不愿忘记。”

      萤灯一边顺着她的头发,一边答道,“当那一切已经化作灰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记住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槿花萝伸出右手勾住了萤灯的脖子,将自己朱红的薄唇贴了上去,萤灯周身逐渐泛出点点星辉,好似情动不已,萦绕着两人相知相许的身影,成为月夜下一番别致美景。

      夜色渐深,朗月空明,我们依然还要活下去。

      带着曾经的记忆,那一份曾经的誓死相随,那曾经属于自己的不容分割的一份记忆,从容地走下去。

      我们就还能再相遇。

      【慕昭颜 2012/11/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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