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恨昔年胜陌沙》劉澈白

2、贰

　　“江湖永远是不公平的。”
　　这是赵平的师父反复提醒赵平的一句话。
　　的确，天下第一未必是武功最为高强的人，江湖上的地位也不是由真正的实力来决定，五花八门的怪招绝学，世外高人传给无名小辈的深厚内力，你的家世父母……
　　他们通通都会影响甚至决定你的生死。
　　父债子还父仇子报实际上很不公平，但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所以每个人都默默接受，所以江湖一天比一天沉重一天比一天血腥，这是所有人犯下的杀孽，这是他们的报应。
　　逃不开的报应。

　　赵平不是个运气很好的人，因为他并没有托生在什么武林盟主的家里，但幸运的是他也不是什么大恶人的儿子，总的来说他的运气还算不错。
　　师父对赵平的评价是‘天资过人运气不佳’，赵平对武功有着非常可观的天分，可惜的是除了天分他在江湖上没有任何的资本，这注定他不会是什么掀起腥风血雨一场纷争的大人物。但天分总是比家世靠得住的，赵平安慰自己——多么庞大的势力都可能在一夜间瓦解，但武功不会——如果你聪明得知道如何自保。

　　——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赵平倚墙而立，柔软纤细的秋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放眼望去窗外一片枯黄。
　　再美好的风景，都有凋零的时候，年华也是如此。
　　他已经不再年轻，玄铁色的青丝中混合着零落的白发，就连那些原本清晰的掌纹也开始混乱起来，但每一丝纹路还是狠狠的篆刻在他的手掌之上，那些逝去和未逝去的时光在那些纹路上错乱纠缠着。
　　——残忍的命数，赵平勾起嘴角。

　　“庄主。”
　　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儒雅而不失坚定，还透出些许青涩，是那种竹棒敲打在石青瓦片上的声音。
　　江湖上永远都有着那么多年轻的后辈，就像新鲜的血液一样源源不断。
　　而这个少年，实在是年轻到让赵平嫉妒。
　　“谷雨立夏间的庐山云雾，鄱阳湖水竹木烧沸，这是第三泡茶——刚好一炷香。”
　　赵平慵懒地挥一挥手，少年身影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然后俯身行礼温驯地离开。
　　赵平知道他想说什么——茶若是凉了，岂不是浪费了这庐山云雾。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太过聪明可不是什么好事。”
　　赵平回过头，仿佛见到一个人影从屏风之后缓缓的走出来，手执一把墨色折扇，剑眉一挑面向赵平，傲慢的笑容却流露出纱雾般稀薄的稚气。
　　赵平勾勾嘴角：“在你眼里好像没有好事。”
　　“你别把我说的那么凄惨。”
　　“岂止是凄惨，而且狂妄无知——”又一个声音传来，另一个人走到赵平身边，极轻的脚步声近乎于无，青色的纱衣随风飘起，那人手里抱着一把宝剑，温雅的茶香因此平添了缕缕杀气。
　　那人又低头看了看桌上的茶杯：“你还是个相当麻烦的人，”说着就昂起头：“除了你我想不出哪个剑客会对一杯茶斤斤计较。”
　　另一人毫不在意对方的挖苦，他走到赵平桌前张开了他的墨色折扇低头轻嗅茶香，刻板的剑眉微微弯曲：“的确是我最喜欢的味道，不过依我的记忆来说，食指可不是个附庸风雅的人，难道——”他夸张的一挑眉毛，墨色折扇轻摇：“食指是在怀念我们这两位故人么？”
　　他笑着望向赵平：“食指，想我们了吧？”

　　赵平没有说话，他看着他们，愉快地弯起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