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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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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长假的最后一天,我准备开始清洗积攒了很久的衣服,显然堆积衣物的数量十分可观。天气已经冷了起来,我懒懒地看了一眼盆子里的衣服,不禁叹息一声,那几件短袖的T恤恐怕今年穿不了了吧。我甚至没在意那几件究竟是什么样式的T恤,也就更无从谈起它们是何年何月、又是出于什么理由被我花下银子买了回来。
其实这些个乱七八糟的想法是不可能出现在我当时的脑海中的。当然,我也确实没费半点心思在这上面。当时我只是随意地瞄了一眼,便转身进屋从衣柜中拿出了几个衣架。剩下的事情就更加平淡得无聊了:放水,打肥皂,揉搓,清洗,拧干……不好意思,今天我并非想为大家上一节没品的洗衣课,但是我只是想用这些再平常不过的流程引出下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也就是在我洗完最后一件T恤的时候,我拿起了旁边的一个粉红色的衣架撑起,晾在了阳台顶部的竹竿上。我有两种衣架,一种是粉色的,一种是深紫色的。而我刚刚拿起使用的粉红色衣架正是我刚好从柜子里拿出的最后一个衣架。不错,是最后一个,也就是说我随手拿出的衣架是刚刚好够用的。
听到这里,想必大家肯定会笑我,不就是遇到巧合了么?谁还没有个正好拿了需要数量的衣架的时候?是啊,当时我也是这么窃喜了一下下,还暗自幻想着自己难不成长了一双“圣手”?紧接着,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飞快的念头,再想下去,立刻觉得脊背后面传来嗖嗖凉风。是的,这不是我第一次产生这种想法,亦非我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巧事。可以这么说,似乎我每次洗衣服无意中拿出的衣架数量总是与我需要的数量相同!
我有些茫然地歪倒在转椅上,顺势还转了半圈。其实想来倒也没什么,不过恰巧拿到了正好数量的衣架,大不了都可以用“巧合”和“偶然”来解释。就算看起来貌似有些玄乎,但毕竟退一万步讲,也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危害呀!犹豫再三,我决定还是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了,一来,我断定这种荒谬的事不会有多少人相信;二来,也是在某种程度上保存了自己的面子。
第二天,我一推开教室的门,就看见全班多半数的同学又都围在了“言多宝”的身边“听书”。“言多宝”大名叫楚萧然,不论性格还是长相都与他潇洒俊逸、风流倜傥的名字风马牛不相及。相比之下,“言多宝”的绰号更是名副其实。首先,他的话很多,但是并没有多得发展到不招人待见的地步;其次,他的“状况”特别多,不是今天追个小学妹明天暗恋个大学姐的啦,就是鼻青脸肿的冲进教室声称教训了那块地皮上的流氓恶霸;最后,他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我们院、乃至我们学校的“宝贝”,因为一旦他卖起萌来,估计连幼儿园的小萝莉都会甘拜下风。
“言多宝”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开场说书”,既然能说,当然他的肚里也是有料的,而且一般都奇真无比,当然今天也不例外。但是我向来对此不怎么感冒,于是便坐回到了位子上,看着上堂课老师记的密密麻麻的笔记渐渐有些迷糊,“言多宝”的那些话语还是不经意间飘进了我的耳朵。
“……不是我吹,那老头儿真的神的狠!那可是芝麻啊,我看得真真儿的,就算你要八千八百四十八颗,他照样能给你一手抓个准儿!”“言多宝”此刻正说得眉飞色舞,一边翘着兰花指比划着,一边还一脸神秘莫测地低声说道:“只要你能数的过来,他保准都能抓!”
“‘言多宝’同学,你这话说得实在邪乎。不会是街头常见的骗人伎俩吧?”这时一旁的“四眼”班长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显然他一点也不愿相信“言多宝”说的话,可是根据以往的经验又似乎非信不可。
“你懂什么?”“言多宝”不耐烦地摆摆手,鄙夷地看了“四眼”班长一眼,仿佛他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这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鬼手’啊,让他抓一次的门票可是比参观海洋公园的都贵呢!”
“班长说的也有道理啊,”旁边不知道是谁又质疑道,“就算那老头儿真的会什么‘鬼手’,难道能当饭吃吗?有谁会花比参观海洋公园还贵的钱去看什么抓芝麻!小宝啊,你这次说的也太离谱了。”
“你们不懂的别瞎说,”有一个声音反驳道,“宝爷说的事情哪有不准的。这江湖的水太深,岂是你们这些等闲之辈……”
“靠!我还就不信了,他小宝子能每次说的都是真的吗!保不齐这次就是涮大家呢!”
“你刚说什么?信不信我替宝爷先收了你——”
“你敢——”
眼看着一场说书即将引发出一场不可避免的群架,我思量片刻便将仍然“懵懂”的“言多宝”从空档中拽了出来,二话不说拉起他向外面跑去。
“言多宝”块头比较大,才跑出第三教学楼的大门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见状我也放缓了步子,扶着一边的墙站着等他。
“言多宝”弯着腰捂着肚子,看似挺痛苦的样子,然而还没等他顺好气便看着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说小溪啊,你这是唱的哪出啊?‘美救英雄’也用不着救出这么远的距离吧?”
我微微一笑,仔细看了他几眼。这“言多宝”却是长得不敢恭维,不过却是一副很喜庆的样子。说起来我们其实一点也不算熟,也就是在我监督男生们打扫实验室的时候才会偶尔和他说上几句话。然而此刻,我也依然没有想多费口舌的意思,于是我便开门见山地问他:“你刚刚提到的老头儿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听了我的话,“言多宝”微微有些错愕,他又缓了几口气,抹了把汗,对我说道:“成,我也不跟你废话,你告诉我理由我就带你去。”
这“言多宝”还真是不放过任何搜集信息的机会,不过想趁机敲我一杠还不行,我可不能让他给我也编个什么前传后记的到处广播。我于是撇过头去,隐去眼神中的闪烁,尽力变冷了声音,道:“没有为什么,好奇而已。”
“你蒙傻子呢吧!”没想到“言多宝”猛地一拍大腿,干脆坐在了一旁的石阶上,继续说道:“凌大小姐专心学术,从来不屑于我的绯闻八卦,什么时候开始热衷起江湖伎俩了?”
我拼命忍住了他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引发的怒气,万万没想到他楚萧然这般难缠,便心下一横,厉声说道:“你只要带我去了那个地方,我就告诉你原因!”见他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咬了咬牙,又加上一句:“若食言,你就告诉全校人我凌溪暗恋你楚萧然,这样行了吧?”
接着“言多宝”“噗”得一声笑了出来,一个使劲站起身,轻快地抖抖全身,笑道:“走吧!”
“走?”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定定地看着他。
“去找你的老头儿啊!”他未作任何停留,便提步向着校门的方向走去。
我心中一喜,也急忙跟了上去。心里不住暗想:这老头儿若是真有本事,就应该能帮我“诊断”一下的情况。就算我也是会那个什么“鬼手”的,也好弄清楚它的来龙去脉,总比莫名其妙得像是鬼附身了那样的好。想到鬼,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真希望这世上不要有这种东西的存在吧!
沿着建设大道走了许久,我跟着“言多宝”走进了一条灰暗的小巷。那是一条破败不堪的小巷,两边尽是些半拉着卷帘门的馄饨店、包子店、烧饼店等等之类的小饭馆。这些店的门面都脏兮兮的,没有热腾腾的食物香味,没有来往不绝的客人,只显得异常冷清。有几家连招牌都没有的店子门口偶尔会坐着一位双目浑浊的老奶奶,或者是一位骨瘦如柴的堕落青年。看得我感到阵阵寒意接连袭来。
“这里不会有人吸毒吧?”不知我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但是来不及细想,我的后半句话就被“言多宝”的表情生生噎了回去。此刻“言多宝”全然没了在学校里的那种嬉皮笑脸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严肃的表情,那像是尖刀般锋利的眼神直接斩断了我的话头,也使得我更加地心惊胆战。
我们谁都没有再出声,整个小巷又陷入了之前的那种微妙的境况,凉风吹过,我真切地感受到颈后的寒毛根根都立了起来。两边的人们都默默地或坐着,或站着,仿佛已经沉浸在了某种自我的意识之中,又仿佛形成了一幅怪诞的油画,没有主题,没有感情。
“到了。”
“言多宝”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但是我急忙走了过去,最终我们停在了一家毫不起眼的小店门口,里面黑洞洞的,看不起具体的情况。倒是在店门的上方歪歪斜斜地挂了一块严重掉漆的木质牌匾,上面潦草的写着几个字:“荷包鸡蛋面”。
我带着诧异走进了店内,里面很简陋,只有三张四方桌子,桌子不高,每张桌子下面都摆着四张矮方凳。周围的墙上到处是墙皮脱落的痕迹,头顶的天花板上还有些渗水的样子,正中央挂着个吊扇,那吊扇看起来很是古旧,好像也从来没有擦洗过,积聚了层层的灰垢。比较奇怪的是,三张桌子上都没有摆放任何常见的筷子啦,卫生纸啦,还有酱油、醋之类的东西,说白了,那上面什么东西也没有,而且整个房间里也没有一个人。
“老张!”“言多宝”大喊了一声,我几乎感觉到头顶的灰尘簌簌地掉落下来。
但是又过了很久也没有人回应,亦没有人出来,于是“言多宝”又叫了几声。终于,后堂有了点动静,然后,一个孱弱单薄的少年慢慢走了出来。
怎么形容呢?他不像刚才那位疑似吸毒者的堕落青年那样萎靡不振,但是也显现出一种病态的样子。就好像刚刚大病初愈的情况,皮肤白的几乎透明,眉毛稀疏,和头发一样呈现出淡黄的颜色,他的嘴唇毫无血色,身穿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衬衣。我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患有白化病?
“爷爷不在,再说现在也没到时间。”那少年看着“言多宝”轻声说道。说完,他就转过头开始打量起我来。
这时“言多宝”一拍脑门,长叹一声,继而面带愧疚之色地无奈对我说:“小溪啊,实在是对不住了,我忘记这茬儿了,天门巷晚上十点以后才开始营业呢!”
我闻此心里暗骂了一声,想必楚萧然这小字八成是急于套出我的秘密,也顾不得什么营业时间了。于是我狠狠白了他一眼,径直朝着那个少年走去,也同样压低了声音问道:“请问这位小哥,你爷爷真的会‘鬼手’吗?这种技艺可是天生的?”
谁知那少年略有些迟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就面无表情地转身向后堂走去。不过还没等我搞清楚状况,他又很快走了出来,不过这次他的手里多了一个书本大小的盒子。他把盒子推到我的面前,我仔细观察了一下,看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材质的盒子。像是石头做的,可是又不是普通的石头,隐约有些通透。上面雕刻了一株十分雅致的莲花,之所以我能很快断定出这是一株莲花,是因为雕刻的技术太精美细致了,只要见过莲花的人保证都能一眼就认出来。
“试试吧。”那少年说着打开了石头盒子,刹那间我以为自己会看见什么金光闪闪的传世之宝,可是里面真正装着的却是一盒黑色的芝麻,最普通不过的那种芝麻。
“这?”这回我更是诧异了,这是什么意思呢?
“七十二。”那少年继续说道。
七十二?什么东西?此刻我觉得自己正在经历着人生二十年来最匪夷所思的场景,下一步该做什么,我真的是一头雾水。
“七十二。”那少年又说了一遍,他似乎也没有催我的意思,只是淡漠不变得神情让我越发地紧张起来。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我甚至产生了强烈的想奔回家的冲动。
最后还是“言多宝”先忍不住了,他几步冲到我的身边,也顾不得压低音量了,直接大喊道:“让你抓芝麻啊,动手啊!”
灵光一闪,我才明白了过来。好吧,这是在检验我是否会“鬼手”么?好吧,七十二是吧,那就试试吧!
闭上眼,屏住呼吸,我缓缓抬手伸进了石盒之中。触及芝麻的瞬间,我的额角已经不自觉地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拇指、食指、中指,三秒、五秒、十秒,三指一缩,用力一夹,一小撮黑色的芝麻已经被我信手拈出。“言多宝”似乎比我还着急,急忙把我手中的芝麻悉数兜了过去,一屁股坐在矮方凳上聚精会神地数了起来。这下,我又有些不知所措了,也只好找了张矮方凳坐了下来。
约莫过了一分钟,“言多宝”突然大吸一口气,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我,几度张了张嘴,也未能说出一句话来。
此刻我的心里也早已不停地打鼓,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七十二?”
只见“言多宝”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失神地坐回原来的位子上,像是喃喃自语道:“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想见老张了。”
那少年也全然不理会我们惊奇的反应,只是机械地把桌子上的芝麻一个个都重新收回石盒里,然后目光似乎看着店外的远方,悠悠说道:“你们快走吧,再也不要回到这里。”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回了后堂。
我和“言多宝”互相对视了良久,总有一种像是如临世界末日的感觉,神智竟然也开始迷糊了,以至于我已经记不清后来我们是怎样走出了那条幽深的叫做“天门巷”的昏暗小巷。只记得当我们来到了建设大道之上,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世界到处生机勃勃,仿佛共同做了一个晦暗的梦。
直到后来,我仍然不明白为什么在小巷里得知自己真的会“鬼手”时会产生那种绝望的感受,就好像自己被宣判了死刑一样。也许是天门巷里面昏暗的气氛增添了我的心理压力,也许是白化少年冷漠的神情影响了我的心情,然而真正的原因永远不得而知了。
再后来,“言多宝”私底下告诉了我一些关于天门巷的故事。原来那里面居住的都是一些身怀异能的奇人,就好比张老头儿的“鬼手”。但是其他的人都有些什么特别的能力“言多宝”也并不清楚。他们聚集在天门巷的原因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沉淀在岁月的最底层,正如他的们的异能究竟有什么作用也永远不会被人知晓。
再再后来,“言多宝”又告诉我说,张老头儿从那天以后就消失了,连同他店里的白化少年也不见了,当然荷包鸡蛋面馆也关门大吉了。不过他又从一些长年混迹于天门巷一带的哥们那里听说,张老头儿是被人掳去开山寻宝了,有些机关巧术是只有依靠“鬼手”这样的技能才得以破解的。但是为什么张老头儿一去再不复返,他们也说不出什么具体情况了。突然我又想起了白化少年临走时说的话,他让我们快点离开,再也不要回天门巷,是否是怕同样身怀“鬼手”的我也被掳去寻宝呢?也无从得知了。
好好休息了十几天,这期间,“言多宝”也恢复了往日那般不修边幅的生活,又开始广设说书场,甚至还把天门巷的经历改编成了一个传奇故事。不过今天我实在是听得耳朵起茧了,便凑了一个课间匆匆赶回了寝室。推门而入,首先映入我眼帘的便是那桶又积攒了好几天的脏衣服,我轻轻瞟了一眼,便习惯性地打开衣柜拿衣架。开柜门的瞬间我突发奇想,若是这次我把衣架全都拿了出来,岂不是注定最后必定会有多余的衣架了吗?可是转念我又自嘲了一番,还是随手拿了几个罢了。果不其然,最终衣架还是刚刚好够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