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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归来 ...

  •   准确地说,我现在是上神之身。面对这个事实,我表示无比的茫然。
      因为我这次历的这个劫,是个情劫。但我却记不起这个劫的来龙去脉,甚至哪个不长眼的良家子被我轻薄了我亦记得模糊。
      一众仙君在我回到天界后都心照不宣地对我意味深长地笑着,再用他们的小眼神把我全身上下打量一番,这次还连带着天帝。
      大殿上仙气缭绕,天帝在珠帘后的眼波动了动,一瞬间明亮起来,浑厚声音便从玉阶上一路畅通无阻而来:“晋沅上神此次下凡历劫颇为顺利,怕是这几日溪梧居的门槛都要被踩坏了吧!哈哈!”天帝笑得开怀,众仙随后亦跟着笑起来,笑声沉沉入脑,我只好硬着头皮答了是,在这么多人的审视下战战兢兢地行了个大礼,再战战兢兢地受了众仙君的寒暄,这么两三轮下来,饶是我再好的心理强度也扛不住了。
      于是我随意胡诌了个理由请辞,脚底抹油,御云回了溪梧居。至于这个理由嘛,显然不尽人意,天帝不甘不愿地放了人,我暗自松了口气。
      一句话来概括便是,我忘得干净,痛得彻底。
      除了连日里受了的暧昧眼光和肆意调笑,这其中还有个原因,我回到溪梧居约莫半盏茶后,广玉元君便带了浩浩荡荡几十号人冲了进来,进门未见我,仍不忘向左重重踏几步。话说那几步真走得惊天地泣鬼神,坏了我一大片仙草异花不说,还兼得震得我满屋子烟尘斗乱。只可惜了我那些至少养了千年的花草,本可以有更大的造化,却不想灭在广玉元君一个莽夫脚下。
      广玉元君这厮最是在乎排场,每逢出门拜访仙君真人什么的,至少跟了几十个仙娥童子随行服侍,还兼身后光带闪烁,七彩流光,璀璨万分,我被那光带迷了眼,只觉脑中金花直冒,乱的很,恍惚中觉得那光带真真像极西天如来后的光带,不过广玉这个与如来的比便要寒酸许多了。直到他大力地拍着我的肩膀,我仍想着他那山寨光带,一下被他带回思绪,只觉面上抽得厉害,弱弱地哆嗦着寒暄:“元君今日怎有兴致到我这小地界上来,还莫要怪晋沅招待不周。”
      他听完哈哈大笑,自来熟的很,边笑边又重重拍了我几下:“怎会怎会,上神才真真莫要怪我不请自来。方才在大殿上来迟一步便未见到上神,听司命他几个说神君有急事回了溪梧居,我这才要来沾沾上神的喜气。”
      我冷眼看着他大笑,不觉间又往边上挪了几步,无奈道:“元君好神力。”他愣了愣,随即朝我挤眉弄眼,我不解,他又是挤眉弄眼一番。
      我仍是一头雾水,他这才幽幽低声问我:“上神可知与你一同历情劫的是何人?”我急于撇清,心知天界安稳,众仙无事,八卦便是首要的消遣。我刚要开口,他朝我摆摆手便又风尘仆仆地走了。
      出门前还不忘回头来甩给我一个“你不用解释,我什么都懂”的眼色。
      我甚是郁闷。
      且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但至少你也应该帮我把这一地的烂花烂叶尘土莽莽收拾下啊!
      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万分哀怨,看着他的喜气洋洋,我突然想施个法让他个把月不能人道,最后我抑制住了我的这个想法,我不是个好脾气的,但至少我是个欺软怕硬的……他山一般的身躯,我可吃不消,想到这里我邪恶地笑了笑,怪不得他这么多年也找不到个倾心于他的仙子,哪怕是个凑数的仙娥婢子都没有,我看他的身量气量,怕是连那些个断袖也瞧不起的,也活该他十几万年自己一个没人陪。
      话说这样郁闷的尽头是一纸请帖。不想去人界走了这么一遭,回来还刚好赶上王母的蟠桃会,我委实欣喜的很。
      阿年兴冲冲地提了两坛桃花酿来找我,我自是不忍拂她面子,还拿了墨淮送与我的彩瓷小盏与她对饮,我与她喝完那两坛桃花酿,我见她脸色微红,眼神闪烁,不断玩着自己的头发,这才知道她必是有求于我。我玩心大起,只作了酒醉迷离的样子,浑浑噩噩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她用她的小爪子刨了刨我的头,我顺势动了动头,她确定我已经醉死,就冲我嘿嘿奸笑了两声,自顾自开始下套:“阿沅,你是不是收到了蟠桃会的请柬?”我迷糊着哼哼两声,她像是很满意的样子,扯了扯我的头发,我装作不满地转了头,继续作趴死状。
      她继续小心翼翼地问:“你带我去好不好?我知道阿沅你最好了,绝对不会丢我一个人在墨淮那里做苦力对不对。”这妮子也真说的出来,也不看看平时她闯了多少祸,哪次又不是墨淮去帮她收拾烂摊子,赔笑挨骂一样不少,光是给她脸色看也显得墨淮很是大度,若是换了从前,他哪里还有这种耐心,早把她这顽劣弟子逐出师门自生自灭了。我心中一阵腹诽,又想起她此行必有不纯动机,暗自笑了两声。
      我心下一片清明,话中藏了两分笑意:“那是为何?”
      她还扯着我的头发,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下意识答道:“当然是为了去一睹景临帝君的风采,听玥珞说……”我这时已经坐起来笑眯眯地撑着头听她说,她一下子反应过来,双颊立马涨的通红,我冲她呵呵笑着。
      她气急:“阿沅!你……你无耻!”
      她还想骂下去,我笑眯眯地打断她:“玥珞说什么?恩?”
      她被我上挑的尾音吓到,极不情愿地说:“玥珞说帝君风采,天界之人,无一可比,只消一眼便此生不悔。”我听了立马埋头在桌子上,肩膀耸动。她似是被我吓到,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阿沅,你这是怎么了?便是帝君如何风采卓然也轮不到你来管,莫不是你早听说过帝君威名,但也不至于激动至此吧。”
      我抬头看她,笑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我只知司花仙子瑾兰恋慕墨淮上神,天界之人,无一可比。”
      她见我这般寻她开心,终究是孩子脾气,一跺脚瞪了我一眼,风风火火地走了。
      我在后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要忍住笑大声朝她喊:“我带你去便是!”她的身影顿了顿,随即走得更加快了。
      不过这丫头也算是识相,蟠桃会前一天巴巴地找上了我,带着的又是两坛桃花酿。彼时我正虚倚在溪梧居我那棵菁花树的树杈上乘凉,阳光通过枝叶间的缝隙投到我眼上,我微觉不适,便顺势将头动了动,这一动便成仁,我今晨为了躲懒便没有束发,三千青丝如瀑垂下,与我的衣袂一同随风舞动。阿年在树下看呆,我睁开眼睛便看到她一脸痴傻的表情,我此时却想着如何逗弄逗弄这丫头,于是我跳下树,揉乱她的发髻,她竟然没有生气,仍然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
      我觉着她这反应有些无趣,打算拉着她进屋,她却回过神来,很是遗憾地对我说:“阿沅你着青衫的样子委实担得起风流二字,上天不公。”
      “此话怎讲?”我顿觉有趣,笑着问她。
      她没有理我,叹了口气,自顾自说道:“为何给了你这么惑人一副皮相?若阿晋你是男子,我应是芳心早许了。”这话惊得我一口气没喘上来,我惊诧望着她,她这才转过来对我嫣然一笑。
      “你放心,我爱的不是女子。”我欣慰,这才是正常的发展,不过这丫头还真是好生直接。
      她又作了心伤状,“为何阿晋你不是个修男身的啊!真真伤了我心。”
      我笑了笑:“既是如此,那我就许了你个心愿。你过来,替我束个男子发髻。”她起初没反应过来,最后欣喜地冲我奔了过来,瞬间带倒了我的一排椅凳,更有甚者连我那亲亲彩瓷茶杯都摔了个粉碎,我心中暗自佩服墨淮制得住这么一个闯祸精,换做是我定要抓了她吊在南天门上,好生吊上几个时辰。
      她尴尬笑笑:“是他们朝我撞上来的!不过阿沅,你这里的东西也太不结实了,阿墨都是用石桌石椅的,不过石头太不好看,你可以换成是玉的。”我顿觉无奈,张嘴又不知如何反驳,只好看看我一地凌乱的椅凳……
      就在我愣神的这个当口,她已经冲到我面前,挽起我的墨发,冲我呲牙一笑,我忍住一掌劈过去的冲动,紧闭着眼紧张等待头上拉扯的痛。出人意料的是,阿年的手法很轻柔娴熟,平日里滑顺的发到了束发时却是难得的烦人,却不想这丫头竟有这般本事,着实是将我惊了一惊。我从铜镜中看着她将我的发渐渐束好,最后她问我用什么东西固定,我随手从袖中摸了支青玉簪递给她,她似乎怔了半晌,迟迟未有动作,我正待提醒提醒她,她却飞快接过我手中的簪子将发髻固定好,两手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肩。
      我朝铜镜中一看,青玉簪衬一双虚虚挑着的凤眸,委实风流的很。
      怎么……那簪子看着如此眼熟!我眯眼细细瞧着铜镜里映着的玉簪,越瞧越是心虚,竟连上面刻着的小篆都一模一样……怎会一样?那玉簪在八荒中原有两支,但刻着小篆的,也便只有如今我发间这么一支了。那分明便是师傅最喜欢的那一支玉簪!
      恍惚记得那是因为我偶然得了一块青玉,便偷偷私藏了起来,左思右想后我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于是我做了一件在我十二万三千七百一十八岁高龄中最让我痛定思痛的事情:我将它放在了师傅的床板下……因了这么一件让我挂着心肝的宝贝,我时常朝师傅房里跑,起初他还没什么表示,只是若我在他练字描丹青时突然风风火火地闯了进去,他定然有些不悦,但他是很有涵养的一神君,故只淡淡抬眼看了我一眼,再用手中的狼毫竹笔敲敲书案,以示他的存在。初时我也只是在他身旁安分坐着,只是两眼不住朝他床那边瞄,而后来我通常都会无视他,径直朝他的床奔去,趴上去便一动不动。遇上我这般的无赖泼皮,再加上我的屏蔽举动,饶是我师傅他老人家再好的涵养也定是抑制不住心中这把熊熊的怒火,每每想到这里我便很欣慰,好歹我师傅还是有点红尘味的呀!
      于是他老人家抓着领子把我给提了起来,按到了竹凳上定了身,而通常这么一坐便是一下午……
      这么一来,我铁打的小身板也禁不住竹凳的蹂躏啊!
      再于是,我光荣而忧伤地下盘不稳了,站着时双腿直打抖发颤,连走路都有一种打醉拳的风采……
      师傅很愧疚,徒弟我也心伤得很呐!我的亲亲好玉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真真想你得紧啊!
      我每天忍得辛苦的很,只有到师傅出门那天才能去摸摸我的亲亲玉儿,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过露骨,我想也是,师傅这么聪明,我眼神一躲闪便知我有事瞒着他,他套过我几次话,但我坚定不移地没有告诉他,最后不知是何等原因,师傅居然还是从他床板下找到了那块青玉,端端将它摆在书案上,压着宣纸供他作画,隔天我进来时便看到这一幕。我想上去拿走但不敢这么做,只幽怨地看着他,他初时眼神认真地随着笔尖在走,我顿觉郁闷,随便找了个竹凳坐下,继续幽怨地盯着他,他这才抬眸看看我,未语先笑,一双桃花眼里盛了潋滟的笑意,我一时看得呆了,他却埋下了头,鬓边垂下几绺青丝,仍是大好的风光。
      “小七这可是送给为师的生辰礼物?不枉为师的苦心教导,还算是有孝心。”他一边画着一边问我。我不答,低头玩着自己的手,他复又幽幽抬眸看我一眼。
      我只好战战兢兢地说了:“自然是。”
      他的笔顿了顿,抬眸朝我笑笑,我正纳闷他要做什么,他却开口打破这大好气氛:“这画算是坏了,小七,这便是为师给你的回礼好了。”言语间带了三分笑意,我气急,为何我送他的便是四海八荒极罕见的青玉,他的回礼才是一幅还是画坏了的丹青,愤愤接过来看,画的是个女子,着广袖蓝衫,衣摆宽大,能看见里面穿的雪白的中衣,一头青丝未挽,散散地披在身后,凤眼朱唇,被凝脂般的肤衬的格外灵动,有种凌乱但不羁的美,我愕然抬头,他却朝我淡淡笑了笑,却不知我心中酸涩万分。
      我眼中胀的很,闷闷问他:“这可是师傅心中倾慕之人?可真是令人如沐春风,不知小七可否见过,是哪处的仙子?也叫小七去好生套套交情。”
      他却又重新拿了张宣纸,又开始画,漫不经心地说:“你今天可是要与墨淮一同去淩楚仙子处拜访?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你还是早些去等着较好。”言语中多是不容拒绝之意,我便循了他的话,从他的房中出来。但我那时并未去找墨淮,只是一个人到诛仙台附近的玉簪花海中呆了一下午,又是跑又是笑,最后有些累了,便坐下来揪着花瓣,嘴里念念有词,碎碎念的大多都是模糊不清的单音节,嘴里一边哼唧一边大哭。隔天从花海回来的时候师傅并未在,我回了房中睡了一天,醒来的时候便看到师傅背对着我站在窗前,见我醒了,他便朝我绽开笑颜:“可终于是睡醒了,来看看这玉簪可还喜欢?”绝口不提我双眼红肿是何种原因。
      话毕他将一支青玉簪递给我,我愣了下便接了过来,一眼便认出是我那块青玉所出,我愕然看着他,他便继续说:“我用那块青玉做了两支簪,便给你一支也并无什么打紧。”我扔愣着,他却摇着头出了我的房,过了许久我才反应过来,握着玉簪万分狂喜,情之所至,便跳下床来手舞足蹈,昨日的不快全然已经忘了个大半。
      后来我常常戴着那玉簪,他却不常戴,每每问及他便答:“小七你喜欢戴,为师在人前再戴定然是不好的。”这般下来,我便再不戴那簪子,只常常摸出来看看,师傅极为仔细,不消许久便发现了玄机,他朝我抑揄一笑,自袖中摸出那支玉簪,将原来的木樨簪取下,再替上那支玉簪,端的凛然君子好一番正气。
      自此他若不是必要束发冠时,通常用来束发的都是那支玉簪。至于小篆,是他说为了区别开两支玉簪才刻的,我自是深信不疑。
      但真如他所说吗?我不识,自然便不知。我只能说服自己真如那般,再看他的笑便自然许多。
      想到这里我的眼睛便酸涩的很,铜镜里映着的眼底布满氤氲的水汽。忽然想到阿年还在身后,遂用衣袖随意揩了揩,转过去笑着喊她:“我们走吧。”
      她垂下眼睑,愣愣站着,不知在想什么。我觉得诧异,走上去拍拍她的头,她反应过来气得跳脚:“我今年四万五千岁了,虽说身量小,但好歹我也是个上仙了!你能不能不要老摸我的头,墨淮说会长不高的!”
      我无所谓地笑笑,拉过她的手便走,她便随着我走,走到门边时她却忽然住了脚步,迟疑着开口:“你这簪子可是榆华神君的那支?”
      我的笑僵在脸上,慢慢转过头来看她,下了很大的决心,我点了点头。她却轻笑:“你可识得篆字?”
      我愕然摇头,她却遗憾道:“阿沅你可真是个大笨蛋,果真是修术法修傻了么?”
      我惊讶:“为何?”
      她却继续低笑了几声,摇摇头,幽幽看我一眼,再不开口。
      我虽内心诧异,但亦心知再问必无结果,只好作罢,拉了她的手御云向重元殿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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